鼓聲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緊張,終於在半刻鍾後戛然而止。


    比武場上,竇毅長槍拄地麵色緋紅,宇文邕長槍指著竇毅胸口,淡淡一笑,然後拿開長槍,對竇毅抱拳道:“姐夫,承讓了。”竇毅掩去臉上窘態,扔了長槍,親手扶宇文邕起來:“是我技不如人,四弟,這些年你長進了不少。”


    宇文依見宇文邕勝了,歡唿雀躍,跑上台去為他擦汗,“四弟真棒!”


    竇毅見此,有些許吃味,竟然擠到宇文邕身邊,把宇文邕推到一邊,讓宇文依給他擦汗。


    “依兒,你擦錯了,我才是你夫君。”竇毅說著得意地看了一眼宇文邕。


    宇文邕哭笑不得,他這姐夫都三十出頭了還那麽小氣,居然還吃味,真看不出當年是怎麽隨父親征戰沙場的。


    宇文依不禁苦笑,“好了好了,小弟好不容易才迴長安,還沒用膳你就拉他比試,真是的!”宇文依嗔了竇毅幾句又到宇文邕身邊,“我親手做了你喜歡的菜,迴去用膳吧!”


    宇文邕看著她:“阿姐,我不餓,不過一聽是你親手做的,我就餓了。”


    竇毅在一邊幹瞪眼,眼尖的看到了宇文依的手指受了傷,急忙走過來,執起她的手:“你都受傷了,都怪你,宇文邕!”又怒視著宇文邕。


    宇文邕大步往來時的路走去,不再看他們打情罵俏。心中一片酸楚,他心心念念鎖清現在在幹什麽?


    竇國公府很大,來時匆匆,宇文邕不曾發現原來竇國公府的後園有一片桃林。雖未到桃花開放很美,但桃樹枝散發的淡淡清香依然讓人神思繚想。


    徘徊在桃園裏,他想到了曾經。曾經他教瑤清寫字,親手教她畫“桃園三結義”,她說她最愛桃花與曼陀花,他喜歡十八桃花的傲骨,喜歡桃花的淡雅。


    宇文依在遠處觀察了自己的小弟很久,她從未見過他對著什麽事物愛不釋手的,這還沒開放的桃林猶如枯樹一片,沒有什麽景致可欣賞,但因著冬天可以桃花下煮酒,她才保留了這片桃林。


    “小弟,想什麽呢?飯食都備好了,該去用膳了。”宇文依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對著還在沉思中的宇文邕喊道。


    “好!”


    宇文邕轉過身來,走了幾步,和宇文依並肩而行。問道:“阿姐,那片桃林是姐夫為你種的吧!”


    宇文依搖搖頭,似想起了傷心的往事:“你忘了,我……最喜歡的是瓊花,隻可惜……”


    “對不起,阿姐!我不該提起這些!”


    宇文依最愛瓊花,緣於一個人,就是那被她的父親宇文泰的屬下打死了的少年。他知道阿姐一直沒有忘記那個人。


    “哎……這些就不要再提了,安遠他走了那麽多年了,長安城唯一的瓊花樹再沒有開放過!想來這是他在告訴我,他還沒有原諒我……”


    宇文依說著,哽咽了。當年,若是她答應與劉安遠私奔,安遠就不會被家丁打死。


    “阿姐,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當年父親病重,父親又從小疼愛你,你自然舍不得父親,可是誰能想到他會那麽傻,明知太師府進不得,他卻要硬闖……”一想到那個死了的人還讓阿姐難過這麽多年,他有些氣惱,話不過大腦就說了出來。


    “不準你這麽說他!”聽到宇文邕對他的不敬,她不由的生氣,可是轉念一想,他都是為了自己好,自己對那個人還是太敏感了。她又自覺對不起竇毅,竇毅對她真情相待這麽多年,他們雖夫妻和睦相敬如賓,但她始終沒有真正接受他……


    宇文邕看著阿姐的臉色,自覺自己失言,可是如果那個人真的愛阿姐,就不應該讓阿姐傷心多年。


    ……


    用膳席間,宇文邕看到了阿姐為他準備的飯菜,胃口大開。多日來為了趕路,他都沒有停下來好好地用過一餐飯,如今見著著美食佳肴,立刻狼吞虎咽。


    “喂!我說小舅子,你怎麽把夫人給我準備的那份也吃了?”竇毅看著這狼吞虎咽的人,怎麽都不像今日比武場上與自己一較高下且打敗了自己的人。他琥珀色的眸子起初讓他覺得他應該是個冷漠的人,可是在夫人和自己麵前竟然像個沒娘親疼愛的可憐孩子。


    “姐夫以後能吃的機會多得是,我可沒有您那麽幸福,能吃到阿姐親手做的飯菜!”


    “夫人你看,他哪像個大人?簡直就是個小孩子,還和大人搶東西吃!”


    宇文依這才迴過神來,淡淡一笑:“他啊!也隻有在我麵前這樣,這樣的他多好。”


    大吃了一餐之後,宇文邕和竇毅拚起了酒。竇毅是武將出身,本就喜好飲酒,隻是成親這些年為了給宇文依好的印象,幾乎戒了酒,還請了先生開始學文藝,把自己扮成了能文能武的儒將。今日難得夫人點頭,便拿來了府中珍藏了多年的上好女兒紅,決定不醉不休。


    酒到中途,似乎兩人都醉了,說起了醉話。


    竇毅喝得滿臉通紅,醉眼迷離,卻還是拿著酒杯往口中灌,唿了口氣,然後大拍桌子:“該死的宇文護,仗著嶽父大人當年托孤於他,他居然把持朝政,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裏!皇上做得再不好,也是嶽父大人的親兒子,他的親侄子,他怎麽可以挑釁皇帝!”


    宇文依急忙捂住了他的嘴,責備道:“宇文護眼線眾多,沒準咱府上也有那麽一兩根釘子,把你說的話轉告了宇文護,那咱府上就大難臨頭了!”


    宇文邕雖有醉意,卻頭腦清醒,認同宇文依的說法:“阿姐說得不錯,成大事者必須能隱忍,忍一時之氣可無行大事後顧之憂啊!”


    “小弟看得倒是開,宇文護雖把持朝政,但當年父親當著許多將軍的麵把你們兄弟托付給他,父親的大權也隻是暫時托給他,並不是給他,宇文護雖野心勃勃,他自己已經得罪了大多柱國將軍,對待屬下又狠厲嚴苛,他那幫兒子又在京城到處惹事生非,他想當皇帝是不會有人支持的。”宇文依道。


    “來,小弟,不多說話。咱再喝,莫因這老賊而掃了酒興!”竇毅不耐煩地道,宇文護真心讓他氣惱,白日裏上朝要看他的臉色,迴了自家府邸還不能暢所欲言,當真讓人憋屈。又猛的灌了一口酒。


    宇文依看著兩人,喜怒不明,隻是給他們添酒。她平日不怎麽關注朝政,要不是他們兩喝了酒再此說出這些,她真不知道宇文護竟然做得這麽過分。她記得父親逝去後,宇文護待他們這些堂兄弟兄妹都不錯。這麽多年過去了,世事變遷,恐怕真應了這個道理,人在高處站得久了,是會變的。想要的東西越多,貪欲就會越大。


    最後兩人都喝醉了,宇文依讓下人扶了他們下去休息。


    數日後,一輛朱蓋青纓的豪華馬車,緩緩停在了一處雍容疏雅的府第門前。一個身著豔藍錦袍的中年男子悄悄的走下了馬車。雖然已過不惑之年,李昞卻仍舊是一幅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的氣質。


    他抬頭望了望這座莊嚴顯赫的府邸,再看看眼前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內心一陣落寞,臉上卻依舊一片祥和之色。在他身後,一個懵懂的少年,正睜著好奇的眼睛注視著癡癡而立的父親。


    李昞似乎察覺到少年的心思,迅速調整好心緒,笑臉盈盈的帶著兒子跨進了獨孤府的大門。


    獨孤府內,哎呀,小弟來遲請各位恕罪。”眾人迴頭一看,正是隴西郡公李昞帶著一個少年小公子,意氣風發的進了門。


    “李賢弟啊,來這麽晚是被府上美姬絆住了嗎?”站在前麵的幾個將軍見到一臉笑容的李昞忍不住打趣道。


    李昞在眾人之間最年輕資曆最淺,也是最隨和的一個。眾人見到他都比較放鬆開始打趣他,李昞也不生氣樂哈哈的迴應眾人。獨孤信正在後頭和人閑談,遠遠地看著樂嗬嗬的李昞迎麵走來,心下歡喜。


    “李……”獨孤信正準備出言招唿,一張嘴卻發現不知該如何稱唿。獨孤信和李虎、宇文泰都是同一輩人,按理叫他世侄也不為過。


    隻是人群中有不少人都隻比李眪大了幾歲,眾人都稱他賢弟。自己總不能稱唿眾人都是賢弟,而單單稱李昞為賢侄吧。而且看他的世子和自家的女兒也差不多同齡,這輩份和年齡亂起來也真是不太好稱唿。


    許輝輕聲調侃道:“你說我們該怎麽稱唿他?叫賢侄吧,諸位將軍這邊過意不去。叫賢弟吧,好像亂了輩分。”


    李昞看了看獨孤信欲言又止的神情,眼珠一轉,立馬有了主意,他嘻皮笑臉地說道:“獨孤大人,如若不嫌棄,叫我一身賢弟也無妨。就算小弟我厚顏高攀了獨孤大哥了。”


    獨孤信原本是個嚴肅之人,被他這麽一逗弄,也不由地展顏一笑:“李賢弟,年輕有為、風華正茂,就不必過謙了。”


    “獨孤大哥繆讚了,這是犬子李澄。澄兒,快拜見各位伯父。”李昞稍稍收起笑臉,對著少年正色道。


    而他身邊的少年公子和他爹卻完全不同,似乎有點拘謹,也有些羞澀。少年禮貌的向眾人行完禮,退到一旁,不再言語。


    “李昞啊,你這麽不正經的人,怎麽養出一個溫婉穩重的世子來了。”許輝毫無顧忌的說完,爽朗大笑,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李昞依然笑嘻嘻的迴應著眾人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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