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年在院子裏殺野豬,豬血飛濺,一雙布鞋被腥臭的濃血染了顏色。


    正值寒冬,漫天飛雪,杏花巷的平頭百姓都去集市采辦,割些肉過好年,這野豬肉當屬最稀罕的。


    “夫人,這活粗重,奴婢來做就好了,您快快迴屋歇著。”


    “無妨。”


    又是一刀下去,一顆豬腦袋就分了家,滴滴答答的血流入水渠裏。


    永安侯被人構陷,全族被流放到這西北蠻荒。戚年剛嫁過來沒半月,就被打包送去流放了,這還不算慘。


    被流放大西北,一路過來都死了不少族人,原來的戚年也沒能逃過,是被活活凍死的。然後,從現代來的戚年就成了如今的戚年,也成了永安侯庶子“宋玉衍”的正妻。


    流放至此,一文錢沒有就算了。永安侯私藏的金銀細軟隻給嫡子,還要對庶子庶女嚴厲苛責。


    嫡出的吃香喝辣,庶出的忍饑挨餓。


    要不是婆母孟氏當了自己的一對鐲子,租了個院子,他們或許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瑞香蹙了蹙眉,不知道要怎麽搭把手,就急得問:“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麽?”


    戚年迴答:“做鹵味。”


    “夫人可是要做鹵煮?”


    戚年迴答:“是也不是。”


    這頭幾百斤重的野豬是宋玉衍從險峻山林中獵來的,本來打算是用驢車拉到集市上賣個好價錢的。戚年不想隻做一次性的買賣。她想做長久生意。如今的永安侯早已不是當初總管京城官吏、人人巴結的吏部尚書了,就是路邊的乞丐都能踩上一腳。


    在沒吃沒喝的情況下,麵子尊嚴並不重要。


    擁有百家連鎖飯店的戚年,做飯自是拿手。


    正因為有這樣的好廚藝,才能在這寒冷冬日裏挺過去。


    “年兒,水我已經燒好了。你要幹什麽?”孟氏身上穿的是件漿洗到褪色的棉袍,雙手生滿凍瘡,原先到底是養尊處優的侯府姨太太,如今一下子就蒼老了十幾歲。


    戚年臉被凍的霜青,她衝孟氏笑了下,說:“娘,做鹵味,明日拿到街上去賣。”


    孟氏微微頷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是要把這些肉焯水是吧?”


    她目光落在那些腥臊的野豬肉上,掩了掩鼻。


    戚年頷首:“嗯,娘。”


    “那娘去把火添大些。”


    “辛苦娘了。”


    “不辛苦,你和玉衍才最辛苦。”孟氏說著,眼圈就紅了。


    受這種罪,到這種地方來,天氣都能要人的命。別說是豺狼虎豹了,眼下怎麽生活都是個辦法。


    拿帕子拭去淚珠兒,看著這窄小破舊的院子,孟氏又一頭鑽進了灶房。


    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奴婢來洗這些。”


    往大盆裏倒了幾桶結了冰的水,瑞香卷起袖子就搓洗起來,冷的嘶嘶吸氣,這手底下卻是很麻利。


    戚年看了眼,提醒說:“這東西味重,得翻來覆去的洗,不然鹵出來會有腥味。最好是能用鹽與生粉。”


    但戚年清楚,麵粉與鹽都是精貴東西,隻是想想罷了。


    瑞香臉上為難,憋紅了臉說:“可是夫人,鹽和生粉家裏都十分緊缺,怎麽能洗這個呢……”


    “多洗幾次,用明礬和醋也成。”


    豬腸子好歹是肉,雖然在這裏上不了桌。


    但,萬物皆可食。


    戚年對自己的廚藝又很有自信,鹵出來的味道絕對不會差。


    瑞香輕輕點了下頭,全部照做。


    豬殺完,所有的部位都分好,戚年幫忙一塊洗,等全部洗好,天都快暗了。她看向門口,還是沒什麽動靜,不曉得宋玉衍今天晚上還能不能迴來吃飯了。


    “夫人,洗幹淨了。”


    “端去廚房吧。”


    瑞香點頭照做,和戚年一前一後的把大盆子端進廚房。


    廚房挺寬敞,有兩個灶頭,夠用。


    先將切好分好的各個部位焯好水,配好的香料扔進兩個大鐵鍋中,戚年又用大勺把鍋底的肉撈上來,豬腸子豬尾巴,還有豬耳朵豬心豬肝都挺有份量的。雖然是獵來的,省了許多本錢,可這時候的香料很貴很貴,錢都花在大料上頭了。


    戚年進了灶房,就沒出去過。


    柴火鍋要掌握火候,不能離人。


    瑞香和孟氏就在打掃院子裏的血跡,血水混著雪水,都掃入了水渠裏。


    兩個時辰過去,戚年退了火。


    這鍋蓋一掀,滿院子都是鹵肉的香味。


    窗外的雪似乎也有停的跡象。


    鹵出來的肉是棗紅色的,看著就有食欲,孟氏吞咽著口水,趕忙拿帕子掩住了嘴。好些天沒見過葷腥了,聞到這股味就饞的慌。


    戚年看出來了,從鍋裏頭撈了一塊肉,夾給孟氏吃,“娘嚐嚐。”


    孟氏沒有推辭,吹了吹,才喂入嘴裏。


    細嚼慢咽,餘味迴蕩久久,驚訝的問:“年兒,你這是怎麽做出來的?這個味,我在京城裏都沒有嚐到過!”


    “瞎琢磨。”


    戚年沒解釋太多。


    孟氏心有疑惑,但沒有多問。畢竟她對戚家的女兒不太了解,隻是聽說過,戚年的娘親是卑賤的青樓女子,戚年生出來就不受寵,戚家的人都叫她老三,連名字都不想叫。可見活的多麽委屈。會點傍身之技,也是合情合理的。


    戚年又切了片夾給瑞香,“瑞香嚐嚐。”


    “奴、奴婢不敢。”


    瑞香連連搖頭。


    戚年筷子往前湊了湊,那味直香人天靈蓋,“嚐嚐。”


    還是禁不住味道的誘惑,瑞香吃了一小口,越嚼越香,軟爛入口,“夫人,好好吃!”


    戚年彎了彎眼睛,說道:“明天去巷口賣。”


    “好啊!”可高興過了,便是擔憂,瑞香眼裏的光芒慢慢減少,“可是夫人,您怎麽能拋頭露麵的去賣東西呢。”


    戚年:“先別餓死再說。”


    她早就不是什麽侯府兒媳了,看清現實最重要。


    瑞香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孟氏要說的話也卡在了嗓子眼裏,抿抿唇,沒說出來。


    末了又問:“要撈出來嗎?”


    戚年搖頭,“在鍋裏溫著吧。”


    孟氏“嗯”了聲。


    天慢慢黑了,家裏頭的狗叫喚了幾聲,戚年有些擔心了。按平時來說,宋玉衍這個時候該迴來了,可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在院子裏來迴踱步了一會,戚年打算去讓瑞香瞧瞧,剛要說話,門口傳來一陣悉索響動。


    “三爺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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