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天子大赦天下的聖旨傳到杜縣,早已經收到史家招唿的縣丞不敢怠慢,當日便將聖旨的副本送了過來,史高自然是少不了酬謝縣丞。


    至此,劉病已和丙吉、史高等人都長出一口氣,如今算是徹底擺脫巫蠱之禍的陰霾。


    不過劉病已心中還是提著一根弦,雖然自己不再受到巫蠱之禍的影響,但身份依舊是身份,劉病已明白自己依舊不可以得意忘形,更不能過早的引起霍光、以及霍家任何一方的注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念及於此,劉病已暗暗將心中的喜悅壓下,雖然與丙吉、史高等人歡慶許久,但心中卻更加清明,並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


    當日,史高在府中設宴,劉病已和丙吉都是喜悅至極,與史家三兄弟暢飲許久。


    到了入夜時分,丙吉已經喝醉睡下,史高、史曾、史玄三人則是將劉病已留下,劉病已即將跟隨丙吉前往長安城,三人少不了囑咐一番,劉病已也是一一應承下來。


    史高說道:“次卿此番前往長安城,還是盡量低調一些,長安城內達官貴人、世家子弟、宗室子弟多如牛毛,所以盡量不要與那些人發生衝突,多結交一些朋友總是好的。”


    劉病已點頭稱是,笑著說道:“病已記下了。”


    史曾也是說道:“長安城是天子腳下,次卿在那邊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要與丙大人、張大人商議,切不可意氣用事,更要約束手下門客。”


    “病已明白。”


    這時,史玄問道:“次卿此去長安之後,杜縣城內的店鋪如何處置?”


    這一點劉病已心中已經有了安排,說道:“我準備讓王頭留下,與唐博一同照看城內店鋪。”


    接著,劉病已考慮到自己身處長安,如果經常從杜縣運送各處店鋪的收益到長安,不但勞心費力,而且也不太現實,畢竟此時的錢財不是鈔票,都是沉重的銅錢,運送起來並不方便。


    於是劉病已繼續說道:“病已還有件不情之請:店鋪每月的收益雖然不多,但也是一筆收入,病已還是想先寄存在叔叔家中,以免頻繁運送之累,不知可否?”


    史高三人自然不會反對,史高說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這些錢財畢竟是次卿的體己錢,也不好長時間放在史家。我看這樣好了,就以半年為期,我會派人為次卿運送一次錢財,如何?”


    劉病已自然是願意的,於是拱手說道;“那病已便謝過叔叔了!”


    劉病已與史高三人一直談到了深夜時分,待到返迴房中的時候,公孫群、樊明、王炆、郭俠、陳行、劉宏、張臣幾人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見過主上!”


    劉病已笑著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落座,而後說道:“大家都收拾好了嗎?”


    公孫群說道:“都收拾好了,就等著跟隨主上前往長安了。”


    “老夫人那邊呢?”


    公孫群說道:“我已經與母親商議過了,此番母親便留在杜縣這邊,我已經雇了兩名下人代為照顧。再者長安城並不遠,快馬一天便到,也能及時照顧。”


    “也好。”


    劉病已又與樊明幾人說了幾句,忽然見到王炆情緒不高,當即明白過來,肯定是自己將王炆留在杜縣的緣由。


    於是劉病已笑著說道:“此番咱們前往長安城,王頭可是責任重大啊!”


    王炆微微一愣,問道:“小哥這是何意?”


    “我之所以沒帶著王頭一同前往長安,就是放心不下杜縣城內的十幾家鋪麵。唐大哥雖然是把好手,但畢竟投靠過來時日尚短,同時也需要人手幫襯著,所以王頭必須留下來!”


    王炆自然也是明白劉病已這番用意的,隻是心中轉不過來個,眼見眾人都去了長安城,唯獨留下了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劉病已拍了拍王炆的肩膀,沉聲說道:“王頭不但要替我守住這十幾家店鋪,還要全力輔助唐大哥,肩上的擔子不小啊。這十幾家店鋪是我的本錢,也是咱們兄弟吃飯的根本,病已便全都托付給王頭了!”


    此時劉病已的一番話,讓王炆心中十分受用,自己突然之間就成了劉病已委以重任之人,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幹勁,當即拱手說道:“小哥放心,有我在,城內的十幾家店鋪定然穩如泰山!”


    “好!”


    眼見王炆這邊情緒被自己帶動起來,劉病已笑著說道:“既然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那今日就各自迴去。丙大人已經訂好了日期,兩日之後,咱們一同前往長安城。”


    “遵命!”


    兩日之後,丙吉準備返迴長安城,劉病已也帶著公孫群、樊明等人一同出發。


    出城之前,王炆和唐博趕來相送,劉病已對二人囑托再三,好言安撫,旁邊的丙吉、史高等人見了無不頷首,劉病已已經有了上位者的風範,讓眾人觀之心中甚慰。


    而後劉病已等人護著丙吉的車馬出城,史高、史曾、史玄三人相送十裏,才與丙吉、劉病已依依惜別。


    馳道上,丙吉乘坐馬車前行,劉病已和公孫群、樊明等人則是策馬隨行。


    此時,劉病已迴首看向身後的杜縣城牆,心中感慨萬千:自己來到大漢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是杜縣這座城池給了自己容身之地,也讓劉病已徹底適應了這個時代的生活。也正是因此,劉病已對杜縣的感情非常深厚,冥冥之中竟然有一絲歸屬感。


    行進間,丙吉掀開了馬車窗戶,叫了劉病已一聲。


    劉病已策馬靠前,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丙吉說道:“次卿上車來坐吧,我有些話要說與你聽。”


    劉病已答應一聲,便翻身下馬、上了馬車。丙吉乘坐的馬車很是寬大,劉病已坐上去也並不覺得擁擠。


    “大人有何指教?”


    丙吉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此番進長安,史家諸位已經囑咐你很多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麽,今日我便與次卿說一說朝堂之事。”


    劉病已微微一愣,沒想到丙吉竟然在這個時候提到朝中之事,這是什麽意思?


    丙吉看著劉病已,說道:“到了長安,次卿身為宗室子弟,即便沒有一官半職,也算是有一隻腳踏足了朝堂之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身不由己吧。”


    聽到這裏,劉病已心中也明白過來,丙吉這是在提點自己,又或是另有所指?


    “病已,願聞其詳!”


    丙吉說道:“次卿也知道,如今朝中霍家權勢衝天,兵馬、錢財、人事全都匯總大司馬大將軍手中,待到大司馬大將軍批準之後,才呈報天子過目。可以說,如今的大漢是以霍家為尊的!”


    聽到這裏,劉病已也不禁汗顏,沒想到丙吉身為霍光的長史,竟然說出這等話來,還真是勁爆啊。


    丙吉卻不理會劉病已是何表情,繼續說道:“也正是因為如此,長安城內外遍布霍家的勢力,朝中大小官吏多依附霍家,可以這樣說:在長安,宮牆之內屬於天子,而宮牆之外屬於霍家!”


    此時,劉病已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算是明白自己此番落腳長安城的兇險了:“病已受教了!”


    “恩!”


    丙吉說道:“也正是因為霍家的勢力之大,所以到了長安城,次卿要謹記兩點:一是廣結善緣;二是明哲保身!”


    “病已明白!”


    說完,丙吉看了看劉病已,還有話要說,但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病已見狀便問道:“大人有話大可明說,病已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丙吉猶豫了一下,便壓低聲音,說道:“如今天子病體沉重,大司馬大將軍也無能為力,隻能以大赦天下來祈福,不知次卿可有想法?”


    聽到這裏,劉病已駭然心驚:丙大人是什麽意思?


    劉病已明白,在這個時代,大漢的政治環境雖然遠沒有後世滿清時代嚴酷,不會發動文字獄之類的殘酷運動,但妄議皇權也是非常犯忌諱的事情,更何況是朝政被霍家牢牢把持的情況下!


    此時丙吉突然發問,讓劉病已心中不由得戒備起來,畢竟丙吉此時是霍光的長史,據史高說,霍光已經提議晉升丙吉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了,這麽說起來,丙吉應該是依附於霍光的!


    雖然曆史上的丙吉全力擁護劉病已繼承皇位,並且也對劉病已非常照顧,但到了現在的情形,誰知道曆史的走向會不會改變?


    劉病已不由得謹慎起來。


    此時,劉病已心中也是沒底,沉吟了一番,說道:“大人,天子自有上天庇佑,病已也自當為陛下祈福。”


    丙吉盯著劉病已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次卿不用如此,我之所以這麽問,自然是聽到了什麽。現在大司馬大將軍已經開始準備善後了,當然這是絕密消息,即便是掖庭令張大人那裏以及史家,我也是沒有透露過的。”


    說完,丙吉再次一字一頓的問道:“次卿,你可有想法?”


    此時,劉病已徹底明白,丙吉不虧是曆史上能夠做到博陽侯、丞相之職的人物,對於朝中政治的走向非常敏感,而且下注異常果斷!


    “也許在原本的曆史上,丙吉便是要在漢宣帝身上下注,並且最後取得了勝利。果然能夠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人物,沒有一個是庸才,日後我絕不可以輕視任何人,哪怕是最親近的心腹、或是最不起眼的朝臣,也是如此!”


    劉病已深唿一口氣,而後盯著丙吉說道:“病已的想法,便是落腳長安城,徹底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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