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若水的任務布置完成,何輝問到:“皇上,臣得跟著出海嗎?”


    “不,”柴宗訓說到:“你得幫朕造錢。”


    “造錢?”何輝疑惑到:“皇上,重新鑄製銀錠嗎?”


    “不,造紙錢。”


    “皇上,是飛錢嗎?”


    這下倒輪到柴宗訓疑惑了:“什麽飛錢?”


    “迴皇上,”何輝解釋到:“大約一百六七十年前的元和年間,憲宗皇帝曾下令造過一種紙錢,憑紙券取錢而不必運輸,錢無翼而飛,故曰飛錢。”


    柴宗訓隻是個名臣名將用以茶餘飯後吹水的曆史愛好者,何輝說的是他的知識盲區:“啊,差不多就是這個吧。”


    “皇上,”何輝趕緊說到:“此物極易引起混亂,臣懇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為何?”


    “皇上,憲宗時以錢少,複禁用銅器。時商賈至京師,委錢諸道進奏院及諸軍、諸使富家,以輕裝趨四方,合券乃取之,號‘飛錢’。”


    “後各地衙門因缺錢,便私印飛錢將存銀取出,以至於商賈拿著錢劵卻取不出銀子來,市麵上假劵橫行。後又逢亂世,飛錢一錢不值,以至於多少富豪之家因此而家道中落。”


    不就是拿著存折取不出錢麽。經他這麽一解釋,柴宗訓才知道為何大庾商道沿途的銀行會毫無阻力且生意興隆。


    原來曆史上曾有過這樣的事,漢家人麽,幹什麽都講究個祖宗成例。


    柴宗訓說到:“何卿但放心,朕的紙錢,隻有大周銀行有權印發,且是根據銀行存銀來決定印發之多寡,你隻須潛心研究,如何避免偽鈔即可。”


    “可是皇上,”何輝勸諫到:“有憲宗前車之鑒,臣怕百姓不信任,不願意使用紙鈔。”


    柴宗訓淡淡到:“卿隻管將錢印製出來,餘下的事情,朕自會處理。”


    “臣遵旨。”


    何輝走後,柴宗訓轉頭問趙德昭:“小趙,飛錢之事,你曾聽說過嗎?”


    趙德昭慌忙說到:“臣與皇上皆師從翰林院,皇上不知,臣豈能知?”


    柴宗訓也不深究,隻說到:“速去統計銀行存銀總數,朕也好定個印錢的總額。”


    印錢的事尚未昭告天下,所以朝中還沒有阻力。造作局有技術優勢,何輝很快按照旨意將紙錢印了出來。


    新的紙錢分為厘、分、角、元為單位,一厘相當於一文錢,一角就是一百文,一元等於一貫,一兩銀子可換紙錢一元二角。


    為避免偽製,紙錢的印做不可謂不繁複,正麵有楷書‘大周銀行發行’,以及社稷二神,背麵分別是大周境內名山大川,柴宗訓看著非常滿意。


    有了樣幣,柴宗訓自然便要拿到朝堂上廷議一番,接下來該如何推廣全國。


    朝臣拿著紙幣欣賞一番,眾口交讚精美精巧,趙匡胤開口到:“敢問皇上,此是何物?”


    柴宗訓說到:“此為即將替代銅錢和銀錢流通全國的紙錢,宋王手上拿的,正是一貫錢。”


    趙匡胤拿著一元紙幣晃了晃:“僅此一張,就是雇工五日的報酬?”


    “對啊,”柴宗訓笑到:“若是嫌少,可以一厘發放,五日便可得一千張。”


    趙匡胤搖搖頭,一副不可思議又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樣子。


    “皇上,”翰林學士馮平站了出來:“臣方才仔細研判,這一元和一厘的成本並無二致,為何一元便能等於一千厘?”


    柴宗訓反問到:“馮學士能否告知朕,市麵上一兩銀子為何等於一千二百文銅錢?”


    “迴皇上,”馮平說到:“那是因白銀比銅稀有一千二百倍,有他的價值存在。”


    “價值都是人為定義的。”柴宗訓不是扮豬吃老虎的人,他習慣於將所有事情掌控於手心,所有早準備好駁斥朝臣的話:“馮學士飽讀詩書,可否告知朕,貨幣的本質是什麽?”


    你要說子曰,詩說,馮平隨口便來。但作為讀書人,平日最為憎恨的就是與銅臭為伍,他怎麽知道什麽貨幣的本質。


    眼見他不開口,柴宗訓接著說到:“貨幣的本質,是物物交換的媒介。”


    “三皇五帝之時,我漢家先民茹毛飲血,卻也因地區之別,常須其他部落物產來維持生計,此時並沒有錢或者銀子之概念,隻能以本部落物產進行交換。”


    “及至後來,物物交換不太方便,便催生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物產,此謂之錢的雛形。”


    “到秦皇一統炎夏大地,統一貨幣發行,曆朝曆代不斷完善,才有了銅錢、白銀、黃金等物之價值交換。”


    “由此可以得知,貨幣乃是讓購買力量化之工具。”


    “至於一元和一厘之價值,就是購買力量化後之單位,離開實際應用場景,毫無意義可言。”


    “紙幣的出現,就是令交換媒介去繁就簡,更輕易的就能進行交換這個動作。既為媒介,無論紙張、亦或金銀,還是貝殼或者木頭,都可替代之。而就去繁就簡一節來說,當下紙幣無疑最為合適。”


    “譬如方才宋王所說,雇工五日薪酬為一元,此便是將勞動力商品化,一日勞動力換取兩角錢,省去了你幫我一日工,我須得還你一日的繁瑣。”


    “況紙幣相較於金銀,更加便於攜帶。而且它隻作交易之用,必要時仍可以迴銀行兌換成金銀銅錢。”


    一番大論下來,廷臣麵麵相覷,你把話都說完了,我們說什麽?


    柴宗訓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不需要你們說什麽,隻要你們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眾卿可還有異議?”柴宗訓問到。


    眾臣還在消化他方才說的話,並無人開口。


    “既是這樣,”柴宗訓說到:“即刻昭告天下,今後大周境內交易,以紙幣代替銀錢使用。”


    與詔書一同頒布的,還有數道推廣的聖旨。


    這個時候鹽、鐵、茶等物都是朝廷專賣的,且鹽和鐵是家家必用之物,柴宗訓下旨,今後朝廷專賣的貨物,隻接受紙幣交易。半年內以紙幣購買者,價格可便宜半成。


    沿街商鋪,凡以紙幣交易者,減免一月稅收;手工作坊以紙幣發放雇工薪酬,也可減免稅收。


    地方衙門,能將紙幣最先推廣全境者,縣官升州官,州官升節鎮,以此類推。


    反正剛剛收了世家大族三億銀子,柴宗訓能可勁兒的造。


    與推廣聖旨一同而來的,還有一道史上最嚴厲的諭令。


    偽造、私製紙鈔者,視同謀反。麵額過千元誅三族,過十萬者夷滅九族。


    轟轟烈烈的銅錢銀錢換紙幣活動開始,一向不喜歡往口袋裝東西的柴宗訓往口袋裝了幾十塊錢,打招唿到:“老董,走,今兒朕請你去喝酒。”


    禦街的熱鬧更勝從前,這裏可是大周商業風向標。開春之後很多商賈都要製定一年的計劃,隨便一間酒肆裏談的,都是不下餘萬兩銀子的生意。


    倆人信步拐彎,卻見到一家蘇祿會館。


    這幾日樊若水正在準備前往蘇祿引進紅薯,沒想到今日便見到蘇祿會館。


    柴宗訓問到:“先前我怎麽沒見到這個會館?”


    “蘇公子年前忙著銀行的事,年後又忙著平叛,哪能注意到這裏。”董遵誨說到:“這蘇祿會館是年前開業的,聽說裏麵蘇祿特產芒果酒,讓人欲罷不能。”


    “這麽說你是嚐過了?”


    “我隻是聽說,還無緣嚐試。”


    “好,今日便與你試一試這芒果酒,管夠。”


    倆人進了會館,中原的初春頗是寒冷,但這會館裏倒有一絲熱帶風情。


    跑堂的引進雅室,董遵誨一路介紹到:“此會館東家祖上是嶺南人,後因避禍去往蘇祿國,經過數代經營,已然是蘇祿有名的富商,現聞中原境內國泰民安,又將部分族人遷迴嶺南,這蘇祿會館,聽說在嶺南還有一家總館。”


    跑堂的笑到:“客官對我家掌故可是清楚得很,隻是以前沒見過客官哩。”


    董遵誨身負汴梁安危,街上多了家外國人開的會館,自然得知道:“我曾在嶺南與你東家有過生意來往。”


    “哦,難怪,”跑堂的說到:“兩位稍坐,小的這就給二位上酒。”


    芒果酒喝起來酸酸甜甜,頗有味道,隻是酒味稍顯不足。


    二人豪飲數壇,柴宗訓打了個酒嗝:“這酒味道雖好,但釀造技藝還是不如我中原,這都喝多少了,直如喝水一樣。”


    董遵誨笑到:“蘇公子七歲開始飲酒,如今這酒量,大周境內怕是難逢敵手,喝這果酒當然當喝水一樣。”


    倆人正說笑著,樓下忽地嘈雜起來。


    柴宗訓笑到:“莫不是還有蘇祿雜耍可看?”


    倆人一起探頭望去,卻見櫃台邊一群黑黑瘦瘦,佝僂著後背的人正與掌櫃的爭論。


    “蘇公子,”董遵誨說到:“那些黑黑瘦瘦的,一望便知正是蘇祿人,與我中原人雖長相相似,但外形很容易辨認,”


    隻見領頭的蘇祿人拿出一定銀子砸得砰砰響,操著生硬的官話大聲喝到:“這銀子怎麽不是錢啦?你為何不肯收?”


    掌櫃的麵色為難:“紀王殿下有令,汴梁府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當首先推廣之前,市麵不準見銀錢交易,否則將不會減免稅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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