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發到江邊,趙德昭征發船隻準備過江。


    江南的幾個豪強家族聽聞趙德昭要兵諫,紛紛趕至營中,願意為大軍提供糧草輜重。


    前南唐樞密副使林仁肇的兄弟林仁寅收攏江南各路潰散之兵,共計三萬人,亦前來投效。


    嘉敏喜到:“公子入汴梁兵諫,實是順天應人之舉,江南軍民無不歡欣鼓舞。先前江南雖經曆多場惡戰,但實力尚存,公子以此為基業,大事可期。”


    趙德昭說到:“出兵之前,須擬定詳盡的計劃,以期一擊必中。”


    王彥進建議到:“公子,過江便是淮南,先前王師四出征戰,淮南守備薄弱,先前又與江南大戰,此刻淮南各縣皆是空城。我軍正可趁此時快速通過淮南,隨後聯絡宋州趙大人,前後夾擊淮北。取下淮北通過宋州,便可直逼汴梁。”


    “好,”趙德昭躊躇滿誌:“便依統領之計出兵。”


    大軍開始往船上裝載糧草,先期已有斥候過江偵查江北軍情,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到了出兵的黃道吉日,趙德昭自要登上高台做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講。


    演講結束後,正要大手一揮大喝出兵,台下卻有個熟悉的麵孔要上台。


    趙德昭大喜:“啊,趙大人,小侄本要派人通知你,哪知你卻先來了。得你相助,小侄正是如虎添翼。”


    來的正是一直為趙匡胤經營宋州的趙普,當年趙普曾救過趙匡胤的爹一命,私底下他們是以兄弟相稱的,所以趙德昭自稱小侄。


    趙普也笑到:“日新既是舉事,本官自然要來共襄盛舉。”


    趙德昭躬身一禮:“大人深明大義,小侄不勝感激。”


    趙普說到:“既是舉事,須得詳盡籌劃,力求一擊必中。日新,將你的出兵計劃給我看看。”


    趙德昭說到:“大人,吉時就要到了,可否出兵之後再讓小侄一一給大人解釋?”


    趙普搖搖頭:“若計劃得當,是否吉時並不重要;倘計劃失當,吉時反會變成兇時。還是先將出兵計劃解釋與我聽吧。”


    “小侄遵命,”趙德昭下了高台:“大人這邊請。”


    倆人一起進了營帳,王彥進和嘉敏,以及林仁寅要一同進去,卻被趙普的隨從擋住:“諸位,我家大人與公子有要事相商,請諸位少待。”


    嘉敏有些緊張:“這位相公,我等皆是公子親厚之人,正好一起商議出兵之事……”


    “不行,”隨從打斷她:“我家大人講兵法要略之時,從不容許外人在旁。”


    幾人隻得悻悻的站在門外,焦急的看著營帳。


    方入帳內,趙普左右看了看,隨即低喝到:“日新,趙氏一門要大禍臨頭了。”


    “我知道,”趙德昭說到:“正因為此,我才放手一搏。”


    “糊塗,”趙普說到:“枉我教了你那麽多,為什麽你在關鍵時刻就迷糊了呢?那王彥進豈是能相信之人?他明著答應你兵諫,暗中早派人前往汴梁送信。好在我因為搜捕龍衛軍之事封鎖宋州城,將他的信使截下,這才匆匆忙忙趕到江寧。”


    “王彥進竟敢騙我,”趙德昭低聲咆哮到:“我這便殺了他,奪取兵權,親自帶兵殺入汴梁解救父王。”


    趙普冷不丁來了句:“宋王根本無須你解救。”


    “啊?”趙德昭一驚:“莫不是父王已……”


    “日新,你且稍安勿躁,”趙普說到:“坐下聽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大人,你叫我如何坐得住?”


    趙普將趙德昭按在椅子上:“我告訴你,所謂宋王謀逆,不過是皇上布的一個局。目下宋王根本沒被關在大獄裏,而是在外麵暗中查訪陷害他的人。”


    “啊?”趙德昭瞪大眼睛。


    趙普很不滿意:“日新,你是朝廷的三品大員,遇事能否沉著冷靜些,不要這般一驚一乍?”


    趙德昭忙執禮到:“大人教訓的是。”


    趙普說到:“當日皇上出征在外,皇後臨盆,接生的穩婆與宮女太監串通,以狸貓換走皇嗣,且製造各種假證據,將矛頭指向宋王。”


    “但皇上卻不信此事乃宋王所為,便將計就計將宋王下了大獄,以引出幕後真兇。宋王出獄後很快便與我聯絡,我這才封鎖宋州城,搜捕江南龍衛軍。”


    “父王竟然沒事?那我這兵諫?”趙德昭開始擔憂起來。


    趙普說到:“不知王彥進究竟派了多少信使出去,倘有遺漏,此刻汴梁必已傳遍你造反的消息。”


    “啊?”趙德昭抓住趙普雙臂:“大人救我。”


    趙普安撫到:“日新且放心,我正是為救你而來。”


    趙德昭執禮到:“我該如何做,還請大人示下。”


    趙普淡淡到:“把林仁寅帶來的三萬士卒全部殺掉,然後再將支援你糧草的豪強富戶誅殺九族,之後上一道表給皇上。江南局勢不穩,為一次性肅清殘敵,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幾萬條性命,在他眼中仿佛如螻蟻一般。


    “大人,可否留這幾萬士卒一命,便是流放到靈州牧馬也好啊。”趙德昭求情到。平日裏他見嘉敏對江南百姓非常友善,所以難免有惻隱之心。


    “日新,”趙普低喝到:“你以為現在在做什麽?你在謀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大的罪孽嗎?若不殺光這些士卒,如何證明你的清白?”


    趙德昭低著頭,隻是不說話,趙普惱怒到:“你還在猶豫什麽?還不叫王彥進和林仁寅進來。”


    “好吧,”趙德昭硬吞了一口口水:“王統領,林統領,嘉敏姑娘,請進來吧。”


    幾人一起進來,嘉敏見趙德昭麵色有異,便問到:“公子,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趙德昭在她麵前不敢狡辯,隻能支支吾吾掩飾。


    “公子聽說江北守備空虛,以至於興奮失態,還請姑娘和兩位統領勿要見怪才是。”


    林仁寅說到:“我等現在同坐一條船,唯公子馬首是瞻,怎會怪罪公子。”


    “林統領高義,”趙普說到:“煩請公子頒布軍令。”


    趙德昭深吸一口氣:“宋州交趙大人負責,務必在我軍經過時保證暢通,林統領率軍先行過江,鎮守淮南,確保我軍糧道無虞。王統領暫且在江南養精蓄銳,待淮南與宋州通道打通,便以最快的速度攻入汴梁。”


    “末將領命。”


    這樣的安排很合乎情理,宋州一線交給趙普去打通;林仁寅率領的不過是殘兵敗將,也就能幫著運送一下糧草;王彥進的鐵騎軍戰鬥力強大,最適合攻堅。


    幾人得令之後便按計劃開始調兵,趙普目下得迴到宋州去,臨走之前,他重重的拍了拍趙德昭的肩頭,接著頭也不迴的上船。


    汴梁城中,趙德昭在江南舉兵造反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正在進行最後部署,隻為抓獲狸貓換太子幕後真兇的柴宗訓對此卻不屑一顧。


    先前一直關注趙匡胤冤獄,每每上書與他爭辯的官員此時卻三緘其口,一個個默不作聲,朝堂上安靜得柴宗訓有些不習慣。


    “老董,”柴宗訓問到:“這些人平日裏不就喜歡吵嗎?眼下趙德昭造反,怎地沒人喊打喊殺替朕平叛,也沒人為趙德昭趙匡胤辯解?”


    董遵誨說到:“迴皇上,造反牽涉的幹係太大,且消息並未坐實,百官自然隻能作壁上觀,如此將來也好有個退路。”


    “退路?”柴宗訓微微皺眉:“什麽退路?”


    董遵誨拱手到:“皇上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柴宗訓略有不滿:“老董你什麽時候學會跟朕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了,快說。”


    “迴皇上,”董遵誨解釋到:“若趙德昭造反是真,將來皇上平叛得勝,百官自是歌功頌德,連帶跟著加官進爵。倘是,倘是趙德昭獲勝,百官一樣可以歌功頌德加官進爵,何必急於現在跳出來站隊呢?”


    柴宗訓幽幽到:“朕都養了些什麽東西,不過側麵也說明,朕隻得民心,卻不得官心,做一個好皇帝,難啊。”


    董遵誨安慰到:“皇上即位以來,忙著收複河山,政務一律委於宋王,所以朝臣更親近宋王些倒也不出意料。倘是帶兵修整的潘曹二太尉,或是捉拿叛逆的曹大人,以及守孝在家的慕容郡公在此,早就要提兵平叛了。”


    當然,朝臣也並非全部都是柴宗訓想的那樣。


    譬如魏仁浦,因為趙德昭造反的消息未坐實,不敢在大殿上廷議,便單獨求見了柴宗訓。


    “魏樞相有事不在朝堂上說,怎地散朝卻又要見駕?”


    魏仁浦說到:“皇上,趙德昭造反之事,雖是空穴來風,卻也未必無因,還請吾皇早做防備。”


    柴宗訓心裏得到一絲安慰,總算有個忠臣,口中卻不以為然:“小趙自小與朕一同長大,和朕親如兄弟,怎會反叛於朕?”


    “皇上,”魏仁浦苦心勸到:“諺曰‘白頭如新’,又有俗語曰‘知人知麵不知心’,況事關社稷安危,皇上還須防備才是。”


    柴宗訓笑到:“小趙一無兵二無糧,拿什麽造反?樞相忠心為國,朕心甚慰。萬華,將高句麗前兒進貢的老山參拿出來賜予樞相,將來朕須倚仗樞相的還多哩。”


    魏仁浦正色到:“皇上,為君上分憂乃臣子本職,臣並非為賞賜才進言。”


    柴宗訓說到:“朕知道魏樞相的苦心,朕這便降旨虔城楊令公,時刻注意趙德昭動向,若他敢率兵過江,朕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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