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那邊節節勝利,劍閣之外蜀軍全被王昭遠調往興州一線布防,於是楊業順利潛行繞過劍閣到達摩天嶺下,七百年前魏國鄧艾曾自此直奔蓉城。


    後蜀三十年不知兵,況兼此處山高險峻,人跡罕至,雖有前代教訓,但後蜀仍未派人看守。


    背嵬軍本是大周精銳之中的精銳,攀爬萬丈絕壁亦是平常訓練科目,不出一日時間,便全軍都上了摩天嶺。


    穿過摩天嶺,趟過唐家河,前麵便是陰平關。


    因多年不知兵,且陰平關地處偏僻,武備不齊,直到背嵬軍到達關下,守將武守謙才發現。


    不過武守謙並沒有慌,因為他發現前來偷襲的周兵不過數千人而已,陰平關內可是有兩萬兵馬呢。


    “看周兵打著楊字旗號,莫非領兵的是楊業?”武守謙說到:“真是不知死活,楊業想做鄧艾,本將-軍可不是七百年前的守將馬邈,會乖乖開關投降。”


    “傳我軍令,”武守謙喝到:“整備三軍,準備出城迎戰。”


    副將高彥儔勸阻到:“將-軍,周軍跋涉前來,利在速戰,不如堅壁固守,休與交鋒。摩天嶺乃是絕壁,周軍所帶糧草必不多,待他師老糧盡,士無鬥誌,那時彼竭我盈,一鼓便足退敵。”


    “糊塗,”武守謙喝到:“如今敵寡我眾,正是立功的大好機會,若為楊業知道陰平關攻不下,退軍怎麽辦?”


    原來,這武守謙與被嘲笑‘世修降表’的李昊交好,李昊常年受王昭遠等排擠,苦於找不到機會反攻。


    如今王昭遠被曹彬打得節節敗退,若武守謙能戰勝周兵,豈非大大的滅了王昭遠威風。


    說不定李昊再一推薦,主上一比較,一道聖旨下來,武守謙便能接替王昭遠任都統呢。


    如此機會,武守謙怎能錯過。


    楊業正在研究攻城之法,卻見城門大開,當先一麵蜀旗出來,隨後便是武守謙的將旗。


    因陰平關地處深山峭壁,不利騎兵衝鋒,所以關內皆是步兵。


    背嵬軍肉管夠,錢管夠,每訓練一名軍士出來皆消耗不菲,正因為此,楊業為避免損失,所以才沒有急著攻城。


    如今守城兵士竟然出城對戰,這便正中下懷。


    楊業冷峻的看著敵方陣勢,大喝一聲:“變陣。”


    數千背嵬軍立刻變成數百個戰鬥隊形,每隊十一人。


    當先一人為指揮隊長,隊長身後二人,一執長牌,一執藤牌。


    長牌乃是阻敵箭矢,長槍之用;藤牌手一手執輕便藤牌,一手標槍或腰刀,可與敵近戰。


    再後二人為狼筅手,所謂狼筅,乃是利用南方生長的毛竹,選其老而堅實者,將前端斜削成尖狀,又留四周尖銳的枝丫。


    想一想被狼筅捅一下,然後迴抽的時候枝丫再一帶,那酸爽,嘖嘖。


    狼筅手除了刺殺敵人,還肩負掩護盾牌手推進和後麵長槍手攻擊的任務。


    長槍手有四名,左右各二,分別照應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陣後是兩名持鏜鈀的兵士擔任警戒、支援工作。


    若敵人迂迴攻擊,鏜鈀手即持短兵上前劈殺。


    此陣名鴛鴦陣,是柴宗訓前生在一部非常風靡的書《明朝那些事兒》看到,乃名將戚繼光所創。


    此陣戰損比特別低,柴宗訓特地找史料研究過。


    因都是使用冷兵器,雖相隔數百年,但運用在背嵬軍身上,被沒有什麽差異。


    除了鴛鴦陣,後世凡名將戰法陣法,隻要柴宗訓記得的,一股腦的用在背嵬軍身上。


    武守謙看著這奇怪的陣法,特別是陣法中又長又突出的狼筅,大笑到:“想不到偽周皇帝吝嗇至此,讓兵士用竹子做兵器。”


    周圍蜀軍聽到這話紛紛哈哈大笑。


    武守謙抽出長刀大喝:“將士們,建功立業正在此時,給我衝啊。”


    所謂無知者無畏,周軍既是拿竹子做兵器打仗,那還有何懼?


    為了搶功,就連留守城內機動的副將高彥儔也帶著兵士衝了出來。


    武守謙急忙攔住:“高將-軍,你來作甚?”


    高彥儔解釋到:“將-軍,末將前來助你殲敵。”


    “此處且不需要你,你還是迴城吧。”


    “不,將-軍,若能盡速剪滅周軍,何樂而不為?”


    武守謙有些惱火:“高將-軍,你要搶功麽?”


    “將-軍,末將即便建立再大的功勞,也是將-軍的副將。”


    武守謙眼珠一轉:“也好,你速迂迴到周軍身後,防止周軍逃跑,此戰定要一舉剪滅楊業,勿使一人逃脫。”


    “末將領命。”


    高彥儔帶人衝向了戰場,當然,他可不會傻到真去迂迴,如此撿人頭的機會,豈能浪費?


    然而,等到短兵相接的時候,蜀兵才發現上了大當。


    或者說等不到短兵相接,就有一部分被他們所笑話的竹子捅得稀爛。


    即便僥幸躲過竹子,可別高興得太早,後麵早有兩支長槍等著你呢。


    假使你祖墳埋得好,福星高照,連長槍都躲過,迂迴到了陣後,可還沒出手呢,就被鏜鈀手劈成了兩半。


    戰鬥從午時開打,到申時武守謙大喝撤退,雖然經曆了兩個時辰,但過程實在無聊,最後的結果是蜀兵死傷一萬多人,背嵬軍連輕傷都沒有。僅僅隻是殺得有點累,喘了幾口氣而已。


    武守謙被嚇到了,進城之後便領著殘兵要撤退到陰平關後的江油關。


    副將高彥儔身上受了幾處傷,忍痛問到:“將-軍,若就此棄關,主上罪責下來,何如?”


    武守謙喝到:“你沒看到城外的周軍有多厲害嗎?殺了我軍一萬多人,竟毫發無損。若留於此處,恐怕全軍覆沒。本將-軍也是為保存有生力量計,才不得不後撤。”


    高彥儔本也想撤,既然武守謙有應對主上的話,那還等什麽,跑吧。


    打掃戰場的時候,楊業在心中直唿天才。


    這鴛鴦陣他帶著背嵬軍練習幾年,再熟悉不過,沒想到第一次使用,竟是零戰損,不得不佩服創出此陣的皇上。


    當日在晉州城下,皇上若使用此陣,那場麵,恐怕形成的心理陰影讓楊業一輩子不敢上戰場。


    既然拿下陰平關,未作休整,楊業便率兵追向江油關。


    若江油關一下,便能直搗蓉城。


    武守謙帶著殘兵敗將來到江油關下。


    城頭上守將廖無常大喝:“武將-軍,爾不去守陰平關,帶著兵馬到我江油關是何道理?”


    “廖將-軍速速開城,周兵攻過來了。”武守謙答到。


    “胡說,”廖無常說到:“周軍被王昭遠都統擋在興州一線,怎會攻你陰平關?”


    武守謙大唿:“將-軍忘了七百年前的鄧艾嗎?”


    廖無常怎會忘,他的先祖可是蜀漢先鋒廖化呢。


    於是他說到:“若如此,本將-軍更不能開城,若武將-軍與周軍串通一氣,江油關豈非唾手可得?”


    原來,武守謙與李昊交好,而廖無常卻是與王昭遠交好。


    武守謙快要氣瘋,但現在保命要緊,他大喝到:“廖將-軍若是有懷疑,我軍可繳械入城。”


    “不行,”廖無常說到:“你本負有守土之責,如今卻棄城逃跑,將戰火燒至我江油關來,連累我無辜將士。”


    “若你有心,可在城下禦敵,我於城上與你掠陣,若打退周軍,我自會開門放你入城。”


    “廖將-軍…”這是要被置於死地,武守謙大喝,沒想到廖無常竟轉頭迴去了。


    武守謙迴頭,卻見楊業帶著大軍已經趕來。


    城上的是廖無常,麵前這些可是黑白無常,就是來勾他武守謙的命的。


    眼見武守謙居然沒入城,楊業再次大唿:“列陣。”


    看著周軍又列起那奇怪的陣法,武守謙內心慌亂無比。


    副將高彥儔急忙問到:“將-軍,奈何?”


    周軍快速推進,武守謙勒馬不住後退,直到退到城牆邊,退無可退。


    武守謙已經能看到狼筅上的血跡,這是他陰平關一萬多將士的鮮血。


    周軍越來越近,武守謙咬咬牙,忽地猛抽了一下馬背,胯下的馬兒長嘶一聲,徑向周軍衝去。


    副將高彥儔與其餘將士麵麵相覷,將-軍這是要自殺?我等衝還是不衝?


    武守謙已到近前,鴛鴦陣中的狼筅已然準備,他急忙大唿:“請楊將-軍出來答話。”


    楊業來到陣前:“你有何指教?”


    “將-軍,”武守謙咬牙說到:“想不到那廖無常甚是可惡,竟不放我入城,我不如倒戈相向,助將-軍攻城。”


    這是一下就打出斯德哥爾摩症來了麽。


    楊業大喜:“如此甚好,將-軍可在前麵攻城,我隨後跟上,若攻下江油關,我即刻稟明皇上為將-軍請功。”


    武守謙拱手到:“楊將-軍便瞧好了。”


    接著他快速撥轉馬頭,迴到自己陣中,與眾將士商議:“列位,周軍如狼似虎,殺我一萬多手足卻毫發無損,江油關守將廖無常又因嫉恨不肯放我入城。”


    “如今之勢,若與周軍對敵,這萬人還不夠塞牙縫。”


    “不如我等趁勢攻下江油關,殺死廖無常再返蓉城。”


    副將高彥儔問到:“若主上追究起來,奈何?”


    “即便無我等相助,周軍亦會攻下江油,但我等若與周軍為敵實是十死無生,若攻江油,說不定命大的兄弟還能活下來。”


    “如此,隻要殺了廖無常,隻說是周軍攻下江油,主上必不會罪責。”


    “實在不行,蓉城尚有十四萬守軍,我等尚有機會協助守城戴罪立功,總比死在這江油關下強。”


    你主將都這麽說了,我們這些當兵的自然照辦,更何況你這主將說得句句都在理呢。


    於是武守謙帶著殘餘兵力準備攻城,城頭上守將廖無常得意的大唿:“本將-軍所料並不差,果然這武守謙與周軍早已串通一氣。”


    “將士們,速速與我卻敵,活捉逆賊武守謙。”


    身後周軍如狼似虎的看著,武守謙軍唯有拚命才有一絲活命的可能。


    有時候二狗子還確實比較好用,楊業雖鄙夷武守謙怕死,此刻卻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帶兵發瘋似的往城頭上爬。


    江油關本是第二道防線,兵力比陰平關要少得多。


    雖然都是三十年不知兵,但兩邊的需求不一樣。


    武守謙唯有攻下城來才有活命的可能,廖無常若能守下來,便是大功一件,如守不住,大可一本上去,將所有罪責都推在叛國的武守謙身上。


    如此,雖是攻城戰,但兩邊鬥得倒是旗鼓相當。


    一直殺到天黑,兩邊都死傷慘重。


    眼見已不太看得清攻城,武守謙不得已,迴頭來找楊業:“楊將-軍,連續攻城數個時辰,將士們已疲弊不堪,此時天色已晚,不如稍事休整,明天天亮再攻吧。”


    “不可,”楊業說到:“貴軍疲弊,城上守軍也一樣疲憊,你看不見,城上也看不見。”


    “正好趁此時,咬咬牙堅持,說不準城便破了。”


    武守謙心中有牢騷,卻不敢說出來,隻站在一旁不動。


    “嗯?”楊業冷哼一聲瞪大眼睛。


    武守謙急忙拱手:“末將這便讓將士們堅持,攻下城來再休整。”


    “將士們,”武守謙趕到陣前大喝:“楊業毫無人性,一定逼我等把城攻下來才準休息,爾等咬咬牙堅持一下吧,總比被竹子刺死強。”


    城頭上快堅持不住的廖無常大罵:“武守謙,打周軍未見你如此兇猛,為何對同胞下如此狠手?”


    “都是你逼的,”武守謙指責到:“若你開城,你我聯手對付周軍豈不美哉?你非要置我軍於死地,我怎能不奮起反抗?”


    “休要胡說,爾早與周軍串通一氣誆騙於我,幸好我明察秋毫識破爾之詭計。”


    “事到如今,還有何話好說,”武守謙喝到:“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死便是你死,”廖無常說到:“我還要稟明主上,將你滿門抄斬。”


    “今日你斷不能活。”武守謙怎能放廖無常迴去。


    廖無常被武守謙的架勢嚇到,反正所有的罪責都由他擔,不如就此棄城,先保命要緊。


    武守謙終於攻下江油關,但他不敢休息,若被廖無常逃脫,他便九族不保,於是也不說肚子餓,拚了命的往前追擊廖無常。


    實在沒想到武守謙竟然會如此拚命,楊業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江油關,下一個目標,蜀都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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