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老仆自殺不成,卻也終究心如死灰,任憑蘇無名幾人如何問訊,也不願再開口。


    蘇無名想起了謝家公子被救上岸時,謝班頭無心的一言,謝班頭望著狼狽不已的謝明謝晦,感慨道:“這老仆終究是心裏憋著恨哪!”


    司馬府內,被喚來的謝班頭為眾人娓娓道來了前因後果,原來,老仆曾有一子,與謝明謝晦年紀相仿,幼時幾人形影不離,一日遊船,遇上了詭異的暴雨,謝明落水,眾人皆無可奈何,是老仆的兒子撲入水中,舍命相救,可在謝明被救後,謝公卻執意調轉船頭,不顧老仆之子的性命,最終,害得其年紀輕輕,葬身湖底。


    待謝班頭言畢,費雞師立即跳了起來,激動道:“哎呀,這個謝公可真不是東西,別人救了他的孩子,他居然恩將仇報,棄之不顧,害了人家性命,也難怪那老仆要取他兒子性命啊!”


    謝公對謝班頭不錯,這話落進謝班頭耳中,倒是叫他麵露難色,畢竟,自家叔叔這事確實做的不地道,甚是自私。


    盧淩風攥著手,卻是忍不住感歎道:“這老仆是個人物啊!在自己的兒子死後,並沒有馬上報複,而是隱忍了十幾年,等謝家公子雙雙中了進士,再突然複仇,這招太狠啦!”


    上官瑤環聞言,也是眉頭輕皺,想起那日所見老仆的神態,心中倒是泛起一絲疑惑,道:“喪子之痛,縱然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但那日所見的老仆,雖有陰厲,但更多的卻是麻木與心灰意冷,他真的是隱忍多年謀劃的這一切,還是突然有的這念頭呢?”


    此話一出,場中倒是陷入了片刻沉默,其實,這兩者皆有可能,可無論是哪種,造成的結果都是一樣。


    就在眾人深思之際,裴喜君忽然問向謝班頭,“謝班頭,我想問你一件事,謝明謝晦,可在石橋圖上?”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紛紛看去。


    隻是,謝班頭對此事一無所知,顯得十分驚訝,“什麽!石橋圖?”


    裴喜君搖了搖頭,迴頭看向蘇無名與上官瑤環,“看來,他不知道這件事!”


    蘇無名嚴肅問道:“喜君,你有什麽發現?”


    裴喜君激動道:“石橋圖應該是張萱在十五年前畫的,畫中兩位對弈的童子,應該就是謝家的兩位公子,”盧淩風忽然眉頭緊皺,看著侃侃而談的裴喜君,再次露出了質疑的神情,裴喜君繼續道,“還有,畫上的仆人雖是背身,但從形態上看,怕就是那行兇的老仆!”


    蘇無名還未說什麽,盧淩風便先行質疑道:“畫中兩個對弈的童子,是謝明和謝晦?裴小姐,你有何根據?這種事情,可不能憑空猜測!”


    這話一出,可叫裴喜君急了,你盧淩風雖我所愛,但你怎麽能質疑我的專業,立馬反駁道:“不是猜測!隻是因為當年張萱畫的太精妙,抓住了人物眉宇間的特質,所以人雖長大了,神韻依舊可尋!今日在島上,一見謝家二進士,我便覺得似曾相識,後來近距離看到兩人,便確定了!”


    上官瑤環輕聲道:“若喜君判斷無誤,那麽已死和將死之人,就不僅是南州四子,而是出現在石橋圖上的所有人!”


    蘇無名心頭一沉,“不錯,照如今所看,所有的事情或許並非偶然,石橋圖將連日來死去和差點死去的所有人全部串聯,或許,一切的答案正在這石橋圖中!”


    李伏蟬始終未曾開口,他在看,看著盧淩風一副我不信的神情,果不其然,盧淩風出聲反駁道:“兩位,你們別跟你們義妹一起危言聳聽!”


    蘇無名擺了擺手,止住了盧淩風的話語,道:“不管怎麽樣,明天一早,我會親自去見謝公。”


    而上官瑤環也是一副正該如此的表情,盧淩風見完全說不動這兩人,隻得看向始作俑者,皺著眉頭道:“裴小姐,我知道你擅長丹青,但是我不相信你的眼睛會有這麽厲害!若你是錯的,以後研判案情的時候,請你不必多嘴,但倘若你剛才的話得以證實,那便是此案偵破的關鍵,我盧淩風自當大禮相謝!”


    李伏蟬看著盧淩風那一臉嚴肅的表情,忍不住嘴角直咧咧,盧阿兄,真虧有喜君能喜歡上你這榆木疙瘩,就你這張嘴,沒點武藝傍身,出門都得被人捶死!


    而上官瑤環看著盧淩風一副高傲的姿態,氣不打一處來,正想開口點點盧淩風,李伏蟬眼疾手快,輕輕拉住上官瑤環的袖擺,看著上官瑤環疑惑的目光,李伏蟬微微搖頭,看向盧淩風,輕笑道:“盧阿兄,你的大禮先不提,若你錯了,得先給喜君道歉!”


    盧淩風看著李伏蟬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突然心裏沒了底,可他話已經說出,又怎麽可能反悔,目光重新落在裴喜君的臉上,那可愛清麗的麵龐上正掛著盈盈如水的目光,裏頭竟是滿滿的期待,盧淩風微微後仰,隻好應下。


    李伏蟬與上官瑤環對視一眼,兩人皆心領神會,暗自一笑。


    翌日一早,蘇無名,便帶著盧淩風與李伏蟬奔赴謝府,謝公攜兩子出門迎接,熱情異常,尤其是對李伏蟬,恨不得奉為座上賓。


    好一番寒暄,眾人才得落座,看著臉上還掛著慶幸笑容的謝公,蘇無名終於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謝公,一早來訪,實為一事相問。”


    謝公聞言,立即道:“李郎君救了我兩子性命,於我謝家有如再造之恩,蘇司馬但問無妨,我知無不言!”


    蘇無名點了點頭,直接道:“石橋圖中的兩位童子可是您家的兩位公子?”


    謝公的笑容僵了一瞬,繼而長歎一聲,看著大難不死的兩子,沉聲道:“正是我兒謝明謝晦,當年,張萱遊南州時,尚且落魄,便住在我家,帶他找到南州四子的也是我這兩個兒子。”


    盧淩風瞪大雙眼,沒想到,竟被裴喜君一語中的,想起昨夜對裴喜君的質疑,盧淩風隻覺得口舌發幹,麵皮發燙,眼神不自覺地閃躲,卻正好瞥見了李伏蟬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伏蟬老神在在,細細打量著盧淩風的神情,甚覺好笑,隻是倒也不曾說什麽,片刻後,看向謝公,眼神莫名,不知在醞釀什麽。


    蘇無名繼續問道:“那畫上背身的可是那日在湖中行兇的老仆?”


    提及此事,謝公的眼中多出了些仇恨,聲音不自覺地高昂,“正是!他的兒子是為了救我的兒子被淹死的,我很是自責啊,我給了他很多錢,以為他放下了此事,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憑空起浪啊!”說到最後,也不知是慚愧還是後怕,謝公變得尤為激動,謝明謝晦也趕忙上來安慰。


    李伏蟬忽然目光逼視而來,聲音雖淡,卻充滿了壓迫感,“謝公,喪子之痛,昨日你也險些感受,如今,可有後怕,可有後悔?”


    謝公突然安靜下來,雙眼不禁睜大,緊緊盯著李伏蟬,謝明謝晦覺得李伏蟬言語衝撞,還想說什麽,隻是想到李伏蟬的救命之恩,反駁的話語便怎麽也說不出。


    而蘇無名與盧淩風對視一眼,心底俱泛起了然之意,李伏蟬少年老成,為人處世自有一番獨到的見解,總敢言他人不言,敢為他人不為,謝公之事,兩人心底其實亦覺不妥,隻是,卻也無法直言不是。


    可李伏蟬從不會慣著,李伏蟬冷笑一聲,繼續道:“謝明公子,你兒時好友為你而亡,可還念著他嗎?”


    謝明倒是真性情,雙眼已然泛紅,哽咽道:“謝明從未敢忘,救命之恩,每每念及,痛徹心扉,謝明之命,非是老天垂憐,卻是友人以命相換,謝明愧對!”謝明迴頭看了自己的父親與弟弟,深吸一口氣,“父親因私心,枉顧了他人性命,為人子,謝明絲毫挑不出父親的不是,可謝明心懷愧疚,常感不安,謝明的命是命,友人的命也是命啊!”說到最後,謝明淚流滿麵。


    而謝公看著謝明的悲傷之相,聽著那戳心之言,一時間,也是老淚縱橫。


    李伏蟬看著眼前真情流露的謝明,輕歎一聲,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謝公,“我聞南州鄉賢之名,以謝公為最,德高望重,樂善好施,可惜,錯就是錯。伏蟬心直口快,見到了便忍不住說兩句,謝公,你愧對那老仆一家,是再多錢財也彌補不了的!”


    李伏蟬未等謝公反應,又轉頭望了望謝明,“當年救下你時,那老仆之子不過也是個孩子,生死間有大恐怖,那孩子不畏生死,活命於你,小小年紀,卻有舍己為人之心,真是可惜了,你一定要記得他,若這世上連你都不記得了,那又有誰能證明,他曾存在世間!”說完,李伏蟬也不再言語,行了一禮,徑直離去。


    謝公滿麵錯愕,久久難以言語,而謝明怔了怔,片刻後好似明白了什麽,擦幹淚水,對著李伏蟬離去的背影深深一禮,“謝明謹遵教誨!”


    而蘇無名與盧淩風麵麵相覷,雖知李伏蟬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是,如此至情至性,倒真叫人心生敬佩!


    後兩人也告辭離去,迴程的路上,卻是碰到了滿載而歸的李伏蟬,看著左右開弓,滿嘴流油的李伏蟬,蘇無名與盧淩風滿臉的錯愕,片刻前在謝府慷慨激昂,義正言辭的少年郎君當真是眼前這個貪嘴好吃,笑得憨實的李伏蟬嗎?


    李伏蟬看著僵住的兩人,靈機一動,遞過蒸餅,笑道:“阿叔,盧阿兄,餓了吧,一大早就去謝府,看,我買了好多小食給大家帶迴去,你們先嚐嚐!”


    看著李伏蟬遞過來的蒸餅,蘇無名率先笑了出來,繼而盧淩風也是會心一笑,這或許就是李伏蟬吧,赤子之心,俠義先行!


    兩人接過蒸餅,狠狠地咬了一口,別說,李伏蟬選的吃食,還真是好吃,兩人也不再管李伏蟬,相視一笑,遠遠地走去。


    留下李伏蟬一頭霧水,啃了一口蒸餅,嘟囔道:“笑什麽?”看著兩人的背影,總覺得他們有了什麽小秘密不帶我啊,李伏蟬還在胡思亂想著什麽,卻很快被手中的蒸餅吸引了注意力,吃的眉開眼笑,哪還顧得上蘇無名與盧淩風笑什麽!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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