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薑父格外生氣,而那時候的薑清梵一臉桀驁。


    麵對父親的質問和對陸瑾寒的不屑,她固執地揚起下巴,硬綁綁的頂迴去:“想什麽後果?什麽後果我自己都能承擔,何況你不是一直派人監視我嘛,我爸這麽厲害,我能出什麽事?”


    最後兩句她見薑父臉色不對,語氣一轉,變成了撒嬌,變臉之快,語氣變化之熟練,可見練了無數次。


    薑父憤怒的情緒一收,沒好氣道:“現在跟我迴家!讓你少跟你那個保鏢廝混你偏不聽,你就不能學學祁越……!”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薑清梵抱著薑父的胳膊撒嬌,“你先迴去嘛,我晚點迴。”


    少女在混亂髒汙的房間裏撒嬌,陸瑾寒站在外麵的巷子裏,仰頭看著從擁擠的樓與樓之間露出來的一點天空。


    夏天的風吹過四季,跨過了時間的長河,終於又在這個冬天,吹到了兩人身上。


    薑清梵伏在陸瑾寒的背上,思緒從過往的記憶裏迴過神,聞到了餛飩的香氣。


    她抬頭看去,餛飩攤子外麵掛著一盞昏黃柔和的燈,在遠處夕陽的映襯下,仿佛漂亮溫馨的小螢火蟲。


    氤氳的熱氣繚繞盤旋,微風吹動著樓前掛著的帆布招牌。


    隱約間,能看到一個老人在攤子前忙碌。


    這一幕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然後陸瑾寒把薑清梵放下來,和老人說了幾句話,要了兩碗餛飩。


    老人雖然年過六十,但幹活手腳麻利,很快兩碗餛飩就端上桌了。


    看到薑清梵,他眼前一亮:“哎呦,好久不見呀小丫頭。”


    又拍了拍陸瑾寒的肩膀,擠眉弄眼的笑著說:“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們是一對,以前你還不承認。”


    陸瑾寒低聲道:“那時候年輕不懂事。”


    老人哈哈一笑十分爽朗,說了句‘好啦我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就鑽進了攤子後麵。


    陸瑾寒拿起勺子和筷子,想幫薑清梵把碗裏的蔥花挑出來,薑清梵把碗挪到麵前,雲淡風輕地道:“不用那麽麻煩,我現在口味變了,什麽都吃。”


    陸瑾寒的動作便僵住了。


    這一刻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一切再也迴不去了。


    當年的薑大小姐已經不見,現在在他麵前的,是經曆苦難,被生活磋磨平了棱角的薑清梵。


    明明隻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卻仿佛一顆遲來的子彈終於擊中陸瑾寒的心髒,一切看似堅固的表象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他就這麽看著薑清梵,隔著一層蒸騰的白色霧氣,卻幾乎看不清她的模樣。


    原來麵目全非的人,一直都是她。


    陸瑾寒突然起身,啞聲道:“我去抽根煙。”


    說罷,不等薑清梵迴答,他便走到數米開外的地方,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點燃了一根煙。


    但他其實隻是點燃煙咬在嘴裏,整個在燈下,臉上卻被濃鬱的陰影籠罩,挺拔的身形在燈下變成一團圓點。


    可他一低頭,就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正在張牙舞爪地嘲諷他。


    風聲如泣。


    而餛飩攤子上,薑清梵錯愕地看著男人走遠,又看了看他倉促間放下的勺子和筷子,不太能夠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有情緒。


    一個蔥花而已。


    人的口味會隨著年紀的增長、生活習慣的不同產生變化,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不過男人此時看起來想要獨處,她便沒有過去。


    慢吞吞地吃完半碗,她實在吃不下了。


    好消息是,她沒再嘔吐出來。


    就是有點浪費。


    正這麽想著,眼前一暗,陸瑾寒逆著夕陽重新在她對麵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吃著已經快坨掉的餛飩。


    薑清梵問:“要不然重新叫一碗?”


    陸瑾寒:“不用。”


    他吃東西很快,但吃相好看,隻幾分鍾,他連薑清梵沒吃完的半碗餛飩都吃完了。


    薑清梵看了眼他發紅的眼眶,張了張口,到底是什麽也沒問。


    迴去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薑清梵自顧自琢磨著事,沒有注意到身邊男人周身的氣息愈發沉默壓抑。


    突然陸瑾寒問:“我要和蘇沅沅訂婚了,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這話不是他第一次問,但薑清梵的迴答還是差不多的迴答:“哦,恭喜。”


    吱——!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過後,陸瑾寒穩穩地把車停在了路邊。


    此時天幕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路燈透過擋風玻璃落在兩人身上,卻照不亮彼此臉上的表情。


    陸瑾寒:“除了恭喜,就沒有別的想說的麽?”


    薑清梵沉默片刻,“我會去參加的。”


    陸瑾寒自嘲地笑了下。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用力,像是要把方向盤給捏碎。


    “就這些?”他問。


    薑清梵這次沒有再迴答。


    陸瑾寒傾身過去,將她的肩膀掰向自己,低低的聲音裏帶著顫抖:“薑清梵……大小姐,你說句話,隻要你說,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薑清梵怔怔地望著他。


    近在咫尺的男人紅著眼眶,神情其實有些扭曲可怕,可不知道為什麽,那眼神又那麽哀傷可憐。


    像是在祈求著什麽,顯出孩童般的手足無措和小心翼翼。


    良久,薑清梵問:“你愛我嗎?”


    “嗯。”


    “愛嗎?”


    “愛。”


    薑清梵垂眸:“那就夠了。”


    她又低聲重複了一遍:“那就夠了。”


    以前她生活美滿家庭幸福的時候,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去追求她所愛的人,做她想做的事。


    哪怕在陸瑾寒迴國的時候,她還在清醒地告訴自己,沒關係,她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愛情好像無法再成為她生命裏的全部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選擇把陸瑾寒丟下的,走著走著,她快要連自己都丟了。


    陸瑾寒把臉埋在薑清梵的肩窩裏,許久許久,他都沒有再說什麽。


    薑清梵抬起手,想抱住他,又放下去。


    過一會兒,她又抬起手,再度放下去。


    就這樣安靜的,任由男人抱著。


    這一刻,兩人都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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