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深冬。


    一輛車開進昏暗的小巷子裏。


    不遠處就是大名鼎鼎的地下場,周圍的房子牆上都寫了拆字。


    雖然還有人住,卻也不剩幾戶了。


    薑清梵口中所說的那個餛飩攤子,並不是陸瑾寒經常‘帶’她去的,而是以前她非要跟他去的


    那會兒自從她知道陸瑾寒在地下場賣命賺錢之後,就三天兩頭地往這邊跑,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陸瑾寒非必要不願意住在薑家,總是迴來照看蘇沅沅和聞時。


    車子停穩,薑清梵剛下車,脖子上就多了一條灰色的圍巾。


    圍巾看起來還是嶄新的,大概是他出來的時候讓底下人去買的。


    薑清梵沒多問,挽著他的胳膊,因為右腿受傷,她走得很慢很慢。


    陸瑾寒從牽著她的手,到攬著她的腰,將就著她的速度,慢吞吞地走在已經麵目全非的破舊城中村裏。


    一路走過,路過的小孩子都好奇地打量他們,兩人都是長相極為出彩的類型,並肩走在一起,比電視裏的明星還養眼。


    餛飩攤子開在巷子最深處,快到攤子前的時候,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忽然從旁邊的巷子裏衝出來,一副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邊跑邊哭還邊求饒。


    後麵跟著個拿著皮帶喝醉酒的男人,則是邊追邊罵罵咧咧的。


    小男孩跑得太急,險些撞上薑清梵。


    他估計沒想過這裏會撞到人,想躲開已經來不及,眼看著他就要摔倒,薑清梵下意識伸手想去扶。


    下一秒,腰間一緊,陸瑾寒摟住她的腰把她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拎住小男孩的衣服,“看路。”


    小男孩抬頭看見高大冷漠的男人,差點兒被嚇哭,小臉白了又白,也不敢掙紮。


    後麵的男人追上來,揚起皮帶就要抽:“媽的,臭小子,敢給老子酒裏摻尿,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陸瑾寒眼都沒眨一眼,抬腳踹了過去!


    砰的一聲,伴隨著男人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小男孩從驚嚇中驚開眼,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再看向陸瑾寒時,滿臉隻剩下崇拜!


    他爸爸以前是地下場的打手,打人可厲害了,但是這個大哥哥一腳,咻!就把他老子踹飛了,簡直太酷了!


    薑清梵看見小男孩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倚在陸瑾寒身邊猝然笑出聲。


    陸瑾寒看了她一眼,那邊的男人已經站起來了,罵著髒話就要衝上來動手。


    結果看清陸瑾寒的臉時,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酒瞬間醒了大半,趕緊揉揉眼,不確定地又看了幾眼,臉色瞬間一變,跟見了鬼似的:“陸、陸哥!”


    他年紀明顯比陸瑾寒大,但此時見到他,卻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陸瑾寒把手裏拎著的小男孩扔迴他腳下,“你兒子?”


    “哎哎,是我兒子,臭小子天天闖禍,嗬嗬……”男人幹巴巴的笑著,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揍人,就聽陸瑾寒道:“教孩子也隻會動手?”


    “……”


    男人乖乖收起巴掌,瞪了自家兒子一眼,腆著臉說了幾句漂亮話,趕緊跑了。


    那背影比來的時候看著還急躁,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似的。


    直到父子倆的身影再也看不見,陸瑾寒才重新把視線落在身邊的女人身上:“笑什麽?”


    “沒有啊,我笑了嗎?”薑清梵搖頭裝傻,但嘴角笑意明顯。


    對上陸瑾寒的雙眸,她終是沒忍住,笑說:“我記得以前這一帶的小孩就愛往你跟前湊,個個都特別崇拜你,沒想到幾年不見,陸總還是客以容易俘獲小孩子的心。”


    陸瑾寒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的笑臉,嗯了一聲。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有個水坑,陸瑾寒腳步突然停下。


    薑清梵不明所以:“怎麽了?”


    下一刻,陸瑾寒便在她麵前蹲下,“上來。”


    薑清梵看了看那灘水坑,又看了看麵前寬闊緊實的後背,也沒矯情,趴到了男人的背上。


    陸瑾寒背著個大活人就跟背了團空氣似的,絲毫不吃力。


    他背著薑清梵繞過水坑,水麵倒映出兩人的身影,這一刻仿佛時光扭曲了下,陸瑾寒一步走迴了過去。


    少年陸瑾寒背著薑清梵,淌過地上又髒又臭的水坑,背上的少女沒有絲毫嫌棄,伏在他背上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那時候的陸瑾寒心裏想的是,希望大小姐能一直無憂無慮平安喜樂。


    也是那天,薑清梵在他背上詢問他以後的打算。


    他聽出來了她言語間的試探,但裝作聽不懂,沒有給她迴應。


    再後來,她來得更勤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片混亂的小區裏,都流傳著陸瑾寒傍上千金大小姐的八卦。


    地下場的很多與他有仇的人,都曾暗中打過她的主意,他提醒她多帶幾個保鏢,不要太過相信自己。


    但那時候的薑大小姐也學著他裝傻,故意假裝聽不懂他話裏的疏遠,不僅一個保鏢都不帶,還往這裏跑得越來越頻繁了。


    “我記得有次我來找你的時候,你去打擂台去了,然後聞時在那兒接我,沒想到被你的仇人盯上了,聞時那小身板被人一拳就放倒了。”薑清梵的聲音拉迴了陸瑾寒飄遠的思緒。


    她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幾乎貼在他耳邊響起,“我拖著他在巷子裏到處逃跑,他還傻乎乎的問我為什麽對這片區域比他這個土生土長的小混混還熟悉。”


    這件事,陸瑾寒後來聽聞時說過。


    聞時一口一個薑姐姐,儼然已經被她折服。


    他問:“後來呢?”


    一問出口,他就後悔了。


    “後來?”薑清梵想了想,好幾秒鍾沒有說話,“……我不記得了。”


    氣氛突然沉默。


    她不記得,但陸瑾寒知道。


    她被人堵在一個破爛的房間裏,險些被糟蹋。


    聞時跌跌撞撞跑到地下場向他求救的時候,滿身都是血。


    陸瑾寒現在想起那天的事,依舊感到後怕。


    他趕過去時,那幾個人全躺在地上了,十幾個統一著裝的保鏢左右站成兩排肉牆。


    而滿屋子的塵埃裏,一身西裝的薑父正劈頭蓋臉地訓斥她。


    “……你就為了一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你堂堂薑家大小姐,自降身份天天跟一個保鏢混在一起,你讓我的老臉往哪擱?我今天要是晚來幾分鍾,你想過後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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