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濃,夜間微風習習。


    宅子裏到處冒了新綠。


    因著南榮嫿沒了異能,夜不能視物,沈臨鶴親自下令在院中多燃了數盞風燈,於是即便天黑了,也能看清各處模樣。


    南榮嫿同傅詔沿著院中小徑慢慢溜達,但她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院中的角角落落都是沈臨鶴親自命人布置的,彼時寒冬,看不出什麽驚奇之處,可如今草木發了綠芽,竟是讓人越看越覺驚喜。


    再過一兩個月,待花也開了,那必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南榮嫿想得出神,後知後覺方才傅詔同她說了句話。


    她側頭去問:


    “什麽?”


    傅詔觀察了一會兒她的神情,見她眉眼間果然籠著一絲疲倦,有些擔心地問道:


    “你不舒服?”


    南榮嫿輕笑著搖了搖頭,而後指了一下路邊一根突兀生長出來的枝幹,這株枝幹上也已經冒了綠芽。


    “我忽然想起來,當時這株花本在盆栽裏養著,臨鶴非要讓花匠把它移栽到此處。


    那花匠也是個執拗的,說他為了養出這枝幹的奇異模樣費勁心思,這花在盆中才能出彩,無論如何也不願。


    而臨鶴一本正經地說這花給他托了夢,說這花在盆子裏太過憋屈,還是要在泥土中才能舒展得暢快。


    那花匠聽他如此胡言亂語,竟一氣之下撒手不幹了。


    於是這株花是臨鶴一點點挖的土,親手移栽過來的。”


    等南榮嫿說完,傅詔的一顆心已經涼了半截。


    看著眼前女子眉宇間的柔色,傅詔苦笑一聲說道:


    “你與先前…有些不同了。”


    南榮嫿的視線從院中草木上挪開,她抬頭望向晴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輕聲道:


    “是,或許因為有了心吧。”


    傅詔自然不知南榮嫿先前沒有心這件事,於是‘有了心’在他看來,便是有了愛、有了在乎…


    而因為誰才有了愛,有了在乎,再明顯不過…


    這一刻,傅詔原本打好的腹稿全部成了廢話。


    許是累極了,南榮嫿抬起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她方才便困了,如今一耽擱,覺得自己沾枕就能睡著。


    “傅將軍此番前來究竟是為何?”


    傅詔看著她眸中的水光,不忍再打擾她休息,可他等了許久才等來今日二人獨處的機會。


    扔掉先前準備的長篇大論,傅詔凝了凝神,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開了口:


    “南榮姑娘,其實我…”


    “傅將軍收到我與臨鶴的喜帖了嗎?我們的婚事定在半個月後,雖然略略有些倉促,但因著沈夫人早已開始準備,倒也周全。


    憑著你二人打小的交情,到時你必是要坐主桌的。”


    南榮嫿轉頭看向傅詔,如墨的眸子在院中風燈的照射下映出點點亮光。


    傅詔後麵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了。


    他知道,南榮嫿知道他想說什麽。


    他也知道,南榮嫿想要說什麽…


    -


    傅詔尋了個借口搪塞過去,他出宅子大門時一顆心已然沉到了穀底。


    沒有聽到一個拒絕的字,但南榮嫿說出口的字字句句又全都是拒絕。


    他垂首而行,神色落寞,魂不守舍。


    在轉身出了六合巷後,忽聽一人用吊兒郎當的聲音喚道:


    “喂!”


    傅詔下意識抬頭去看,卻見是沈臨鶴環著胳膊,倚靠在暗處的牆上,對他閑閑開口道:


    “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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