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側妃對禹城世子妃懷恨已久,估摸著明澤一時半會迴不來,便教唆自己娘家人找世子妃的麻煩。


    先是攔了王妃當年留下的商隊,又挑釁世子妃的管家之權,不過柳輕言看似文弱也並非是那好欺負的人,硬是挺著肚子上街,將搜集來的罪證扔在這夥人的麵前,直接命屬下將人抓了,當街一頓狠揍。


    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城中老人甚至還說這位世子妃有當年王妃的風範。


    明玉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忍不住樂了起來,她接了董天知的信道:“早就跟師父說了,不用擔心這兩口子,師父還總要操心。”


    “無論怎麽說,世子妃懷著身孕,生產在即,若真出了什麽紕漏後悔也來不及,此事世子妃確實有些魯莽了。”


    “那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如何好,如何不好,你還能比她更清楚?”明玉珠一邊在榻上坐下,一邊打開顧飛揚的信:“師父你就是愛操心的命。”


    董天知沒再說什麽,正打算退出去,忽而聽明玉珠一聲驚叫。


    “這個顧飛揚,在搞什麽!”


    “出什麽事了?可是靖平有了戰事?”


    靖平和南蠻近幾年雖有修好的趨勢,但那些個蠻夷素來奸詐詭譎,背後捅刀子也不是沒可能。


    上次靖平王帶兵來解禹城的危機,來去匆匆,就是怕靖平趁著禹城和北闕生亂也會生出戰事,好在當時的擔心是多餘的。


    “不是戰事,是本將軍的後宅要起火啊。”


    明玉珠一邊磨牙一邊看著手上的信,幾乎一目十行的將其掃完。


    董天知意識到什麽,馬上問道:“可是世子有了新歡?”


    明玉珠搖頭:“倒也算不上是新歡……”


    她慢慢收起信,略有不安的看向董天知:“又或許是我想多了。”


    董天知卻搖頭:“郡主並不是會多想的人。”


    “是吧!”明玉珠也連忙說道:“我也這麽認為,我要真能多想,早就發現事情不對了,總不至於現在才發現!”


    董天知忙道:“到底何事?”


    明玉珠拍了拍榻:“師父你坐!”


    董天知雖一頭霧水,但看她一臉要傾訴的模樣,隻得配合坐下。


    “早先顧飛揚跟我說,靖平有位將軍的女兒也和輕言一樣對我十分敬重,聽聞我二人有皇上賜婚,便纏著他,要他講我的軼事。那顧飛揚就說了,說我除了吃,一無是處!”


    “啊?”董天知搖頭:“世子怎麽能這麽說呢。”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還因此生氣,和他打了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兩人便成了朋友,那女子便扮作男裝常跟著他去軍營廝混。”


    “靖平和禹城不同,無一女子從軍,這確實不妥。”


    “我當時還真就沒這麽想!”明玉珠急道:“我還寫信給他,說,這女子將來說不定還能女承父業,也能成為女將軍!”


    “這倒要看靖平王是什麽意思了。”


    “師父,這不是重點!”她萬般無奈的在董天知肩上拍了拍:“重要的是,顧飛揚這幾天的信,三句話不離這女子,什麽學射箭,什麽學兵法,今日的信中竟然還說她像我!”


    董天知卻不以為意:“天下女子皆以肖似郡主為榮,不是還有許多女子將名字改成和郡主一樣的嗎,這並不奇怪。”


    明玉珠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對師父說什麽了。


    就好像點燃的炮仗燒完了引線,卻發現是個啞炮!


    “師父,您,沒明白我的意思……”


    “郡主直說就是。”


    “那我直白點,就是,顧飛揚會不會跟這姑娘日久生情了?”


    言罷,她一臉求知若渴的表情看向她的師父。


    但這個問題對董天知而言確實有點超出自己的認知範疇,竟也是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師父,您也直說。”


    董天知想了想:“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明玉珠急了:“可他明明不是這種人啊!”


    “他是什麽人,郡主就十分清楚嗎?畢竟在京城的時候你們從未分開過這麽長時間,而且當時他身邊除了郡主和美麗姑娘,也再無別的女子日日相伴,說起來,郡主和他,不也是日久生情嗎。”


    一句話,直接叫明玉珠的心涼了半截。


    她原本還想自欺欺人,現在竟是連自欺欺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董天知看她沉默不語,既有些擔心,又有些慶幸。


    還好郡主尚未真的和他完婚,當然,在路上拜堂無人見證,假裝不作數就好。


    “我若給他寫信,叫他不要和那女子來往,你覺得他會聽我的嗎?他最聽我的話了。”


    董天知猶豫了一下:“郡主,你看到的這封信已經由靖平送出來十多天了,你再給靖平送信,少說也要十幾日,整整一個月,要發生什麽也早就發生了。”


    明玉珠的心徹底涼了下來:“那會不會,我這封信還沒送到,再等幾日,我就會收到顧飛揚與我訣別的信?”


    “這……也不是沒可能。”


    明玉珠又盯著董天知看了一會,後者略有些局促:“郡主在,在看什麽?”


    “師父,你真的,一點也不會安慰人。”


    “我……”


    明玉珠頓了頓,將信重新收起來:“也罷,他人遠在靖平,我能給他的也便隻有最後一分信任,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董天知再次意識到笨嘴拙舌帶來的不便,他明明能感受到此刻郡主的憂慮和不快,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不過明玉珠很快就顧不上去想顧飛揚和那女子的事了,因為曾經在藍湖大敗她的蚩然大將格魯爾迴來了。


    他們的頭領喀其南曾因強占格魯爾的新娘導致君臣失和,此番圖索一死,蚩然沒有可用之將,格魯爾的迴歸也是勢在必行。


    格魯爾迴歸的第一場戰役並沒有硬碰禹城大軍,而是帶著舊部洗劫了一把烏茲國的邊城。


    等明玉珠得到消息派兵支援的時候,格魯爾已經帶著人馬滿載而歸。


    說他們是賊匪,再貼切不過。


    明玉珠追擊格魯爾的人馬,沒追上,再深入戈壁腹地將會十分被動。


    留了一部分人馬在烏茲邊境,明玉珠又返迴營地。


    “同一個地方格魯爾不會去兩次,”她一進營帳就摘下頭盔甩了甩頭發,今日又起風了,從頭盔的縫隙灌進去,現在她一撓頭就嘩啦啦往下落沙子。


    “他最喜歡出其不意,周邊各地還是得多留意才行。”


    與她一起迴來的幾位大將都紛紛應是,表情十分嚴肅。


    明玉珠接過副將遞來的帕子擦了把臉,掃視他們一眼:“怎麽?怕了?”


    “不怕不怕!”


    “跟著郡主怎麽會怕呢!”


    “別說格魯爾,就是他們頭領喀其南來了也不帶怕的!”


    明玉珠失笑:“你們怕也正常,畢竟上次和格魯爾交手,他把我殺了嘛。”


    眾人又集體沉默,明玉珠眼觀鼻鼻觀心,知道他們到底是怕的。


    “要說怕,真正應該怕的是我才對,但我不怕。”


    她戰甲未解,負手而立,看向一眾將士:“我巴不得盡快和他一戰,不僅僅是為了給死去的將士們報仇,還因為我這兩年一直在反複迴想著那場戰事。我發現,當年我無論是排兵布陣,還是衝鋒陷陣都有許多不足和紕漏。不過輸就是輸了,眼下,本將軍和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雪前恥,叫格魯爾的兵馬見識到我禹城真正的實力!”


    “末將明白!”


    明玉珠嗬道:“真明白假明白!若真明白就打起精神來!”


    “是!明白了!”


    眾人高聲應了,明玉珠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


    “晚間還要議事,先去吃飯。”


    “是!”


    “這句聲音不用這麽大!”


    “是……”


    看這些飽經風霜的漢子們一個個低頭出了營帳,明玉珠也活動了一下脖子,示意副將抬熱水進來,她要洗洗這一身的風沙。


    燒水的功夫她已經一屁股坐在桌案上,一邊翻看各大營送來的軍報一邊思考格魯爾的事情。


    圖索在她走後才正式接手蚩然兵馬,一方麵對她不夠了解,另一方麵還有些輕敵自負。


    但格魯爾不一樣,兩人是多年的死對頭,對彼此的性格和習慣再清楚不過,每次交手都是一場鏖戰。


    身後傳來腳步聲,明玉珠頭也沒迴:“師父,咱們又要打格魯爾了,這次我可得好好會會他,就是不知他什麽時候敢出來。”


    側身拿過狼毫筆,舔足了墨汁,在一封軍報上畫了個大大的叉。


    “什麽玩意!不把腦子用在軍陣上,整日想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又拿起另一份軍報:“師父你給我送信來了?先放下吧,我得空再看。”


    身後沒了動靜,卻從她臉頰一側遞過來一封信。


    明玉珠伸手接過,對方卻沒有鬆手。


    她頓了頓,順著那信,看到指骨分明,指甲修的圓潤飽滿的一隻手。


    而那隻手的主人,正靜靜看著他。


    斜陽如血,被營帳的四方小門框出一片光華,奪目的照在他的背上,一如少年郎被無限放大的笑容。


    明玉珠忽然失力一般垂下手,不可置信的將他上下打量,緊接著,她便被擁入了一個結實寬闊的懷抱。


    她整個人都有些懵,以至於目之所及耳之所聞都是空的。


    好半晌才清醒過來,終於能感受到鎧甲擠在在二人胸腹上的疼痛,也能聽到耳邊他灼熱急促的唿吸。


    “顧飛揚……”她怔怔自語:“是顧飛揚嗎……”


    “阿姐,是我。”少年郎似乎想要迫不及待的大聲宣布,但積聚的情感不知是壓抑了太久,還是近鄉情怯,竟隻能從胸腔之內發出隱忍的迴應。


    “郡主,是我,你的顧飛揚。”


    明玉珠便卸了力氣,任由他抱著,汲取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力量。


    有預謀的分別和突如其來的重逢,她覺得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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