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珠話音落,席間頓時鴉雀無聲。


    在座的,除了藍爾加王子,哪個都知道明玉珠的真實身份,她的話某種意義上具有一定的威懾力,眾人不敢再吱聲也是真的。


    “別生氣,他們都還小,說話總喜歡意氣用事。”顧飛揚輕輕給她捏了捏肩膀,半是討好,半是寬慰。


    陳鵬有點不滿,心道,這裏頭最小的好像就是世子爺您了吧?


    但現在世子爺已經是郡主的裙下之臣了,地位比之以前隻高不低。


    不過話說迴來,以前他的地位也不敢叫人隨意頂嘴。


    “是啊……”明澤也跟著歎了口氣:“大家夥說這些話,也隻是意氣用事而已,王娘子縱火是真的,要殺蕭源也是真的,還害死這麽多無辜百姓,更是真的。”


    “可!可不一樣啊!”旁邊有人依舊不死心:“如果五皇子真是殺害郡主的兇手,那王娘子就是為民除惡!就好像戰場殺人一樣!難道戰場殺人也要以死謝罪嗎!”


    “現在的問題是不是戰場!”明澤突然拔高了聲音:“她也不是那為國為民的英雄!她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怨,濫殺無辜!”


    “什麽叫一己私怨!”陳鵬道:“明澤,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五皇子和郡主之仇!那是不共戴天!他是我們整個大沛的敵人!可不是王娘子一個人的私怨!”


    藍爾加王子大驚:“什麽!郡主是被五皇子殺的?”


    明澤騰的站起身道:“你說這些!有證據嗎!沒證據就是一己私怨!”


    藍爾加忙不迭點頭:“對啊!有什麽證據啊!”


    “要什麽證據!禹城百姓就是證據!現如今還有人在大理寺請命!要皇上徹查蕭源呢!”


    “那也隻是請命!事實和證據他們也沒拿出來!”


    陳鵬也跟著站起來,指著他道:“明澤!你到底是不是郡主的弟弟!怎麽還胳膊肘往外拐呢!”


    藍爾加又是一驚:“你是郡主的弟弟?!”


    “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我隻是想說,律法麵前,容不得任何一人胡作非為!”


    “哎呦!你可真夠一身正氣的!不進刑部,不進大理寺,真是可惜了了!”


    藍爾加拉了陳鵬一把:“他真是郡主的弟弟?”


    陳鵬一把將人甩開,指著明澤又道:“你是不是忘了王娘子怎麽對你的了?人家王娘子保存你母親的東西十多年!分毫不取的還給了你!要沒人家王娘子,你今日哪來的底氣在這裏吆五喝六的?你不照樣還是以前那個低聲下氣的分文不值的禹城世子嗎!”


    一句話,說的明澤麵紅耳赤,他手指攥拳捏緊,臉憋的通紅。


    最後依舊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我念她的好,我也知道她的好!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平安無虞!但,若皇上真的放過了她,豈不是會有更多人打著為阿姐報仇的幌子濫殺無辜!”


    “蕭源不無辜!”陳鵬也怒不可遏,一聲怒斥,幾乎要把口水噴出來:“我早就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


    “可死在樓裏的人無辜!”


    “那也不能——”陳鵬肩頭一沉,他扭頭看去,卻是顧飛揚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背後。


    少年郎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氣:“好好說話,吵什麽?”


    陳鵬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再去看周圍的同窗,也都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這才垂下頭一屁股坐下:“我失態了!自罰一杯!”


    言罷端了冷酒灌了一口,瞧著還有些委屈。


    “看,看不出來啊萬裏兄,”周波波幹笑道:“看不出來萬裏兄竟然也是此等血性男兒,對秦楚樓的王娘子竟也如此重情重義。”


    “我也不全是為了王娘子說話,我就是討厭蕭源,早先羨安在京郊遇刺我就覺得跟蕭源脫不了幹係,達奚烈再怎麽有本事,能動的了我們禁軍的人?”


    “有道理!萬裏兄說的有道理!”


    藍爾加一旁怯怯問道:“所以,真是蕭源殺了郡主?還有你!真是郡主的弟弟?”


    明澤歎了口氣,衝陳鵬拱手作揖道:“我也失態了,不該對萬裏兄這般出言不敬,我也自罰一杯!”


    言罷,端了一杯酒飲盡。


    陳鵬擺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就是發泄發泄,如何處置,還是要看律法。”


    藍爾加又道:“本王子問你們呢,蕭源真的……”


    “其實這件事很容易想通……”明玉珠看著他們這些年輕的麵孔,緩聲說道:“若當日從秦楚樓抬出來的,是你們身邊坐著的人,你們又會作何感想?”


    眾人沉默,甚至有點不敢抬頭看她。


    甚至還在心裏暗自腹誹,郡主果然是郡主,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把兩人爭執不下的結果直接點破。


    如此,愈發覺得郡主果然如神人一般。


    待用過了飯,眾人各自歸家。


    顧飛揚將他們送到門口,陳鵬有些不放心道:“王娘子的事……我不是說她無辜,我是想說,我們還能最後給她做點什麽?”


    世子爺想了想:“等我們商量一下再告訴你們。”


    “對對對!你們商量!”陳鵬又道:“別人我不知道,我十四五就在秦楚樓那片混,王娘子待我不薄啊!我有時候被我爹打了,王娘子還留我住在那,當然!是幹幹淨淨的住!幹幹淨淨的!”


    顧飛揚短促一笑:“明白,等我消息!”


    “好!”


    藍爾加依舊不死心:“本王子再問最後一遍!真是蕭源那個……”


    “走了王子!”陳鵬二話不說的,扯了王子殿下就往馬車上塞。


    到底也沒能為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


    目送眾人的馬車離去,顧飛揚才迴暖閣。


    果不其然,他那個小舅子正對著自己的媳婦哭呢,他額角一抽抽。


    “哭唧唧根本不像個爺們!”


    明澤連忙掩蓋性的擦擦眼,忍住了哭。


    明玉珠無奈道:“怎麽?世子殿下就沒哭過?”


    “笑話!小爺怎麽會哭!”


    明玉珠歎了口氣,她這個小夫君,記憶力簡直短的嚇人。


    “我就是替王娘子難過,你說,她為什麽要行如此危險之舉!無論成不成功,這都是死罪一條!”明澤又抽噎了一聲:“我原本還想將來等她老了,我若還活著,就將她接到府上奉養。”


    明玉珠心疼的拍了拍小弟,他怕是在王娘子身上找到母愛了。


    “她本來就報了必死之心,水火無情,她縱火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會全身而退,跟蕭源同歸於盡也是她的目的。”


    明澤又抿抿嘴,心裏頭難受的厲害。


    明玉珠拍了拍他:“沒事,沒事……她早就想好了。”


    顧飛揚想了想道:“我這幾日想個辦法,帶你們過去見見她。”


    他說幹就幹,好在靖平王府在京中有些威名,老王爺的麵子拿出去也十分值錢,沒多久大理寺的盧主簿就安排他們和王娘子會麵。


    顧飛揚和明澤是以世子的身份去的,明玉珠扮作丫鬟跟著他們。


    盧主簿專門找了間廂房給他們,不一會就把王娘子親自領了來。


    “咱們大人交代過了,說二位殿下尊貴體麵,還是不要往醃臢的牢獄裏跑為好,您幾位就在這裏說話,有事隨時叫下官。”


    “有勞了。”顧飛揚使了個眼色,明玉珠給盧主簿掏了枚金子,他立刻滿心歡喜的出去。


    他一出去,王娘子就在顧飛揚麵前跪下:“奴家多謝殿下,在這般田地,還願意來看望奴家。”


    後者將她攙扶起來,細細打量了她一遍,雖然穿著囚服,但可以看得出來,她身上除了燒傷並無什麽傷痕,可見也不是屈打成招。


    明澤紅了眼眶:“王娘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好殿下,莫哭,你這一哭,我也想哭了……”


    明澤哽咽:“您真不應該冒這個險的。”


    “我恨隻恨,自己沒有半點功夫,若我有功夫在身,趁蕭源不備,殺了他一了百了,也不至於叫那麽多人白白送死……”


    顧飛揚蹙眉:“二樓的門窗,你真的上鎖了?”


    “不曾……”王娘子又道:“不過,我動了上鎖的心思。”


    “那應該上鎖的門窗應該是蕭源做的假象。”


    “無所謂了,就算他們不知道奴家想要行刺皇子,死了那麽多人,奴家也不想活下去了……”


    明玉珠看看她,將手上提著的食盒放在桌上。


    “明珠姑娘……”王娘子擦擦臉上的淚痕,苦笑道:“叫你見笑了,我原本還想著,你我心性相投,將來說不定能做成好友。”


    明玉珠沒說話,隻是將食盒打開:“馬上要過年了,給你送盤餃子吃。”


    “好!好啊!”王娘子戴著鐐銬的手接過她送上來的筷箸,夾一口吃了,眼底水汽氤氳:“多謝姑娘,很好吃。”


    明玉珠也跟著笑了笑:“好吃就行,我也不知你喜歡吃什麽,唯有這餃子,是我一大早跟著大廚包的,本來還有些忐忑。”


    “奴家何德何能,怎敢勞煩姑娘親自為我這罪人包餃子呢?您日後可是要做世子妃的啊……”


    明玉珠垂眸歎了口氣:“我又何德何能,叫娘子豁出性命,也要為我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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