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源比蕭洵先一步到了宮門口,下了馬車後楊箕還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袍。


    “我那個舅舅,最近怎麽樣了?”


    他本想將於夫子繼續囚於府上,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放他迴去。


    於星河不是傻子,看到一個人風塵仆仆的從禹城而來,還手拿明珠的畫像,他應該已經猜到,畫中的人是明珠,但同時也是禹城郡主。


    因此他才火急火燎的燒了畫,想要毀屍滅跡。


    所以於星河在他府上養了幾天的傷,他便親自將人送了迴去。


    “依舊閉門不出,有客來訪,也隻說身體抱恙,不便見客,誰都沒見。”


    蕭源蹙眉:“沒派人出去?”


    “不曾。”


    原本以為他會第一時間去向顧飛揚告密,但現在看來,他這個舅舅遠比他想的要謹慎,甚至是護短。


    “不過二殿下去見過一次。”


    蕭源臨走之前又扭頭看他:“見了?”


    “沒見,二殿下說是去要書的,早先借給於夫子一本典籍,問夫子看完了沒有,夫子著人送還,並打發二殿下趕緊離開。”


    五皇子蕭源聽聞已頓,繼而大步往禦書房的方向去。


    他不確定二哥是否已經察覺了什麽,這段時間他看似已是個被貶的閑人,鎮日在街頭靠寫字營生,但他作為曾經的太子,又豈會真的變成一個不問世事的庶民。


    正如是想著,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嗬斥:“老五!”


    他不由一個激靈,趕忙轉身見禮:“二哥?”


    叫完這聲二哥他竟有些不敢去認眼前的人,喉頭好像被紮了根刺,叫他咽不下,吐不出,渾身都不甚自在。


    “別叫我二哥!我沒你這樣的兄弟!”


    “二哥……”


    蕭洵說著便大步向前行去,布衣加身,卻走的昂首闊步,在皇宮大內如入無人之境。


    追在後頭的蕭源登時覺得自己好像個挑梁小醜,甚至還不如那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廝馬夫!


    禦書房內,慶章帝正在和幾位臣子議事,蕭洵便這麽堂而皇之的闖了進來。


    蕭平一見這二兒子,登時一陣頭大。


    眾臣工趕忙向他見禮:“見過二殿下,五殿下。”


    “兒臣,參見父皇。”


    這逆子卻是破天荒的給蕭平行了一禮,這讓原本已經準備尿遁的皇帝登時冷靜下來。


    但緊接著,他又開始後悔沒有尿遁!


    “兒臣如何也沒想到,父皇正值盛年,五弟正是青春年茂,你二人竟想出一個和北闕開戰的計策!真是好謀略啊!”


    蕭平一臉為難:“這也是朕和諸位臣工多日商討的結果。”


    那意思是,你要怪不能隻怪我一人,所有人都有錯!


    二皇子冷嗤道:“好一班為家為國的肱骨之臣!兩廂開戰,置百姓於水火之中,你們可真行!”


    眾人都知二皇子的秉性,因而垂首不敢作答。


    蕭源隻得說道:“事已至此,不知二哥有什麽高見?”


    “你也說了!事已至此!事已至此我還能有什麽法子!我難道還能出爾反爾叫派出去的兵收迴來不成?!還有你派出去的兵!這不擺明了是去送死的嗎!”


    兵部尚書辛醇卻道:“二殿下多慮了,禹城才傳來捷報,近日接連大勝,屆時支援禹城的兵馬也可調轉支援征北之軍。而且就禹城王明厚恩估算,蚩然年前應該無有兵力再騷擾禹城,到時候禹城的鐵甲也能北上,不怕北闕不輸。”


    蕭洵聽他這麽說,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他又將目光看向慶章帝蕭平,後者咕嘟咽了口唾沫,不知兒子後麵還要怎麽數落他。


    半晌之後,蕭洵突然說道:“父皇你瘦了!”


    蕭平真是鼻頭一酸,險些哭出聲來:你這不孝子終於發現朕瘦了!朕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你知道嗎!


    “父皇,兒臣近日苦思冥想,深感不孝,亦悔不該當初……”


    五皇子蕭源眼皮一跳,抬眼看向這個二哥。


    隻聽前太子蕭洵歎道:“還請父皇再給兒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好叫兒臣床前盡孝!”


    禦書房的幾位臣工已經竊竊私語起來,其中不乏前太子一黨的,臉上甚至還有雀躍的笑容。


    “皇上!古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太子殿下已經知錯了,皇上何不給殿下一個機會!”


    蕭洵看向說話的人:“說的好,我記住你了!”


    慶章帝卻沒好氣道:“他能知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父皇……”


    “行了行了!你是朕的兒子!朕還能不知你肚裏的那點渾水?你是不是覺得眼下民間的日子不好過了?是不是想著府上的妻兒了?朕就是要治治你這目中無人的臭脾氣!你哪涼快哪呆著去!”


    蕭源垂眸,暗暗鬆了口氣。


    聽父皇這個意思,他並不打算叫二哥迴來……


    蕭洵也不惱,甚至還低聲一笑,轉過身來向幾位臣工見禮道:“自家父子,關起門來有話要說,還請諸位大人,行個方便。”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紛紛告退出去。


    慶章帝一個激靈,突然有點著急:“幹什麽?幹什麽?朕還有話沒說呢!”


    “臣等門外等候。”


    眾人出了書房,剛把房門體貼的關上,就聽內裏傳來‘砰’的一聲!


    眾人相視一笑,隻當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禦書房裏,前太子蕭洵一巴掌拍在皇帝的禦案之上,逼的慶章帝起身要逃,他卻將人按了個結實。


    “父皇別急著走啊!咱們好好聊聊!”


    “二哥……”


    蕭源剛張口就收獲蕭洵一個嚴厲的眼神:“你先閉嘴!一會才輪得到你!”


    蕭平隻覺得額頭青筋砰砰直跳,咕嘟咽了口唾沫道:“你要幹什麽!朕是可你的父皇!”


    “兒臣不幹什麽,兒臣就是想知道,父皇當初給兒臣大理寺監正一職,現在還作不作數?”


    蕭平忙道:“你都已經……哪還能作數!”


    “不作數也得作數!”蕭洵突然拔高了聲音道:“兒臣明日就去大理寺赴任!我看哪個敢攔我!”


    “你要造反不成!”


    “兒臣若是再任由父皇肆意妄為!武帝打的天下便要分崩離析了!”


    蕭平也氣的直拍桌子:“就算分崩離析!那也是朕的天下!”


    “除非哪天兒臣死了!否則!兒臣身為武帝之後!一刻也容忍不得!”


    “你!”蕭平氣急,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之上,本就大病初愈,腦門上冒出涔涔冷汗。


    蕭源快步上前道:“父皇息怒,二哥,有什麽不滿你衝著我來就是,父皇還病著……”


    “那你給我聽好了!”蕭洵用手指向他的額心:“原本這爛攤子糟心事我是不屑去管的,也不想去管!我也盼著父皇將來傳位給你,你能做個治世明君!且不說你能不能等到這天,就說你真能等到父皇傳位的那天!這大沛也要被你糟踐個幹淨!”


    蕭源慚愧道:“二哥教訓的是,我自是愚笨……”


    “北闕的事,我不管,禹城和靖平!你若膽敢插手!致武帝打下的江山於不顧,休怪我翻臉不認這兄弟之情!”


    二皇子說完便轉身出去,臨了不忘迴頭告知慶章帝道:“明日兒臣出任大理寺監正!還望父皇知會一聲諸位大人!”


    “你!”


    蕭洵言罷便轉身離開,走的頭也不迴,反倒把蕭平氣的直歎氣。


    蕭源麵帶不解:“父皇,二哥這般跋扈,父皇難道就任他胡作非為?”


    “跋扈?他何止是跋扈!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裏!”


    “那……”


    慶章帝抬手道:“朕知道你要說什麽,眼下多事之秋,他又素來胸有成竹,能幫你分擔一下,你也省去許多麻煩不是?更何況,北闕之戰若不及時安定,屆時,你少不得要親自去一趟。”


    “嗯……兒臣早有這樣的打算,隻要給兒臣足夠的兵馬……”


    “要去也是年後的事了!”慶章帝打斷他:“倒是顧飛揚……你若實在無能!朕也不怪你了!”


    “父皇!”蕭源急急說道:“非是兒臣無能!請父皇再給兒臣一個機會!兒臣定然會想辦法將他留下!”


    “你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嗎?”慶章帝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罷了!你迴吧!”


    收緊的拳頭在微微震顫,蕭源在聽到‘無能’兩個字的時候已怒上心頭。


    無能!無論他做什麽,他在慶章帝的眼裏,便隻是無能!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蕭洵正坐在永道之旁的石階上,眯著眼睛看太陽。


    冬日的暖陽有些耀目,叫人有些恍惚。


    蕭源隻當自己沒看到他,快步向馬車行去。


    那蕭洵卻不肯放他走,大聲叫道:“老五!你過來!”


    掩下眼底的冷意,蕭源快步上前:“二哥……”


    二皇子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道:“當哥哥的要告訴你,有些事,若真和你無關,你最好老實點,不要被我抓了什麽把柄。”


    蕭源故作不解:“二哥說的是什麽意思?”


    “有些人,不該你問的,不該你管的,你也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千萬別做出忽什麽悔不該當初的事……”


    他說完便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行去,似乎是牽馬去了。


    這邊蕭源卻捏緊了拳頭,牙關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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