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玉珠起了個大早。


    院子裏落了一層白霜,像是撒了層珍珠的粉末。


    她哈了口氣,竟噴出一口的白霧。


    京城果然的冷的很快,這才八月份就已經冷的讓人直哆嗦了。


    她在小院活動活動筋骨,奈何地方小,有點施展不敢,索性去了西園的練武台,她沒記錯的話,上麵還有顧飛揚操練的長槍。


    看顧飛揚練過幾次,她對顧家槍法又有了不一樣的解讀,倒想再試一試。


    當她剛走到西園,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正在練武台上習武。


    少年郎旋身後退,手上銀光一閃,整個人向前刺去,衣帶和發帶飄飛而起,又戛然而止。


    如此動作,他似乎練的很不滿意,反過來又試了兩遍。


    但這兩遍在明玉珠眼裏根本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還漏洞百出。


    少年郎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兵刃,一甩手將發辮甩到生身後,步伐如影,又接二連三的使出其他招式。


    外人看來,興許是氣貫長虹,所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但明玉珠卻怎麽看怎麽別扭。


    “怎麽了?”


    她迴頭,顧驍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揚揚這刀法練的不對?”


    “亂七八糟的。”


    “是嗎?”


    明玉珠點頭道:“這是我的刀法,傳到京城早就變了樣,我之前見李都練過,稍微有點樣子,但他練的……亂七八糟。”


    顧驍道:“這好辦,你去指點指點,反正是你的刀法!”


    “我?”明玉珠雙手環胸,挑眉冷笑:“想的美,那可是我苦心鑽研的獨門刀法!”


    顧驍納悶了:“你不像是這麽小氣的人啊!”


    “我不像?不孫子像?”


    “揚揚也不是小氣的孩子。”


    “昨晚把我香包扔水裏都沒跟我道歉,這還不小氣?”


    顧驍隱約知道了點昨晚的事,摸著下巴上的胡子嘿嘿笑道:“他興許就是有點吃味兒!”


    “吃——”明玉珠轉念一想:“吃明澤的味兒?”


    “不然呢!”


    於是,這一老一少,同時站在門口摸著下巴開始大量顧飛揚。


    所以,這鐵樹不開花,一開就什麽都明白了?


    要不是被這眼神看的渾身發毛,顧飛揚可能還要再練一會。


    他停手看向明玉珠,大聲喚她道:“你過來!”


    “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我是你什麽人!”


    “郡主這刀你還要不要了!”


    “好,我過去!”


    她立馬上了練武台,顧飛揚看她一眼,將郡主的飛鴻刀遞給她:“說過要給你的,如今給了你,你要好好保存。”


    “這是自然!”


    飛鴻刀在掌心轉了一圈,不難看出手法嫻熟。


    “你也會刀法?”


    “一點皮毛!”


    “郡主教的?”


    “殿下,我跟您說過好幾次了,我真不是郡主的麾下!”


    “哦。”顧飛揚神色懨懨,轉身從練武台上蹦了下去。


    明玉珠也緊跟上去道:“今天去書院嗎?咱們去添味樓吃飯吧!好久沒去添味樓了!”


    “不去!”少年郎冷聲道:“你都不給小爺道歉,還想叫小爺帶你去添味樓吃飯?”


    說起這個,明玉珠也一肚子窩火。


    “你怎麽不給我道歉?明明是你先把我的香囊扔進水裏的!”


    “到底是誰,先收了明澤的香囊!你要不收!我能扔嗎!”


    “哎!你這個人!怎麽還無理取鬧起來了!”


    “哼!”


    世子爺扭身就走,門口看到偷看的爺爺也沒給好臉色。


    明玉珠追了出來,指著他問顧驍:“就你孫子這臭脾氣!能娶到媳婦才怪呢!”


    “要不然你心疼心疼爺爺!把他娶了!”


    明玉珠大眼一瞪:“您是嫌我命長!”


    “哎哎哎!”顧驍趕緊拉住她道:“先別急著走,過來,成太醫要看看你的傷!”


    她一臉不耐煩的跟著顧驍去見了成太醫,這位老人家昨晚留宿顧府,一大早起來就在喝酒。


    看到明玉珠的同時雙眸一亮,摸遍全身,從袖中翻出一個白瓷小瓶:“藥!”


    她也是愕然一驚:“救命藥?”


    “那不是。”成太醫歎了口氣:“救命藥還沒配齊呢,不過這個藥是之前給你那藥的升級款!”


    “什麽叫升級款?之前那個藥不用吃了?”


    “不吃了!之前那藥能多保你兩三年的性命,這個藥,能保個三五年!”


    “嗬!”明玉珠樂了:“那我要一直這麽吃下去,是不是可以三年又三年,五年又五年?”


    顧驍大喜過望:“好啊!這樣不就能長命百歲嗎!”


    “原來成太醫真是神醫!”


    成太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這二人,最後選擇不做解釋,因為就算解釋了也是浪費口舌。


    “手給我,老夫給你把把脈!”


    明玉珠在石桌前坐下,顧驍將上頭的酒壺酒杯推到一邊,不忘奚落成太醫道:“大早上的喝冷酒,你死了沒事兒,我這孫女的病誰給管啊!”


    成太醫一臉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明玉珠:“怎麽跟揚揚說的不一樣?我以為她是你孫媳婦。”


    “咳咳咳!”明玉珠被口水嗆的隻咳嗽。


    顧驍道:“我看他夠嗆有這個本事,先收做孫女,以免有什麽變故,也好做兩手準備。”


    成太醫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這才把指尖搭在明玉珠的腕上。


    這一會的功夫,他的神情已經發生了接二連三的變化,時而蹙眉,時而冥想,時而闔眸,又時而喟歎。


    顧驍一旁看著有點抓耳撓腮的:“什麽情況,你倒是說啊!”


    “你想知道什麽?”


    “我?我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什麽嗎!我還想聽你說是喜脈呢!”


    這次,不僅成太醫了,連明玉珠也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成太醫收迴手道:“你近來感覺如何?”


    “好多了,動用真氣的時候不再像以前那樣氣息不足,而且事後也沒有暈厥。”


    成太醫點點頭:“之前給你的藥是固本培元所用,你早先元氣大傷,雖然保住了性命,卻沒好好補養迴來。但那畢竟是重傷所致,不是娘胎裏帶來的,因而也不是無解。待我配齊了藥,再幫你取出體內的東西,問題不大。”


    顧驍聽聞簡直比明玉珠本人還要高興,甚至還大力拍了成太醫一把:“你要真把我孫女救好了,要什麽你盡管說!”


    “哦?那好酒……”


    “酒就算了!那東西真不好!”


    成太醫二話不說,起身收拾東西就要迴府,顧驍趕忙追上去告饒,讓他務必大人有大量。


    明玉珠聽到成太醫的話也鬆快許多,當初想活的時候沒能活,後來想死的時候又死不了,她以為這次也會事與願違,沒想到還會峰迴路轉。


    轉身要迴去,就碰見顧飛揚正站在鬆鶴院的門外,他已換了身衣裳,但少年人火力旺盛,天氣歲冷依舊穿著兩層單衣。


    她彎起的嘴角瞬間躺平,熟視無睹的走了過去。


    “喂!”


    她還是沒迴頭,直到手腕被他抓住,她才用眼神發問:幹嘛?


    “成太醫剛才說什麽?”


    她盯著少年郎的眼睛,看他雖然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但眼底依舊寫滿焦灼,不由生了逗弄他的心思。


    “成太醫說,他也無力迴天。”


    “不可能!他之前還說能救你!”


    “但他想找的藥,一直沒找到!”


    “我幫他找!”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


    少年郎啞然怔於當場,嘴裏還喃喃自語:“不可能,既然是藥,這世上怎麽會沒有,他是不是搞錯了,小爺有的是銀子,就算是皇宮禦藥房的藥,小爺也能弄出來!”


    “節哀順變吧!”她在少年郎肩頭拍了拍,從容不迫道:“如果我死了,殿下隻當從未認識過我吧。”


    言罷轉身就走,然而沒走兩步,整個人又被他抱了個滿懷。


    高高大大的少年伏在她的肩頭,身形微顫。


    明玉珠心頭頓時鈴聲大作:不會又哭了吧!


    “顧飛揚?”


    “我不管,我不許你死!小爺沒同意!你不能死!”


    “好好好,我不死,你能不能先把頭抬起來?”


    好不容易將人掰過來了,她端詳著世子爺這張俊臉,不能更遺憾:居然沒哭!


    少了嘲笑他的由頭,明玉珠隻好開誠布公:“騙你呢,成太醫說還在找藥,早晚能找到!”


    “真的!?”剛才沒哭,這會兒眼尾卻一片泛紅。


    “真的!”


    “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我!我剛才都想過了,要是你也不在了,我這輩子就守著你和郡主的墳塋當一輩子鰥夫!”


    “啊……”她趕忙勸慰:“用不著用不著……”


    “我說到做到!”


    不是不相信他會說到做到,隻是,一個墳頭就夠了這種話,她要怎麽向世子爺解釋。


    幹脆轉移話題道:“咱們扯平了吧,你昨晚扔我香包,我今天騙了你,和好,行不行?”


    少年郎委屈的癟嘴:“那你把香包扔掉!”


    “……”


    明玉珠轉身就走,狼崽崽果然是吃味了啊!


    顧飛揚急了,又趕忙追上她道:“要不然,不扔,燒掉也行,剪碎?”


    她半句話也不想搭理他!


    “行吧!你收下可以!但不許佩戴!”


    “戴也行,起碼跟小爺在一起的時候不許戴!”


    “難道你還想天天戴著?”


    “你是不是睡覺洗澡也要戴著啊?”


    “明珠!明珠!”


    跑遠了的明玉珠:果然還是絕交了清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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