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醜迴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荷塘邊,往前兩步才發現是他家世子殿下。


    待靠的近前更是嚇了一跳:“殿下!這!您怎麽渾身都濕透了呢!落水了?怎麽會落水?!明珠呢!是不是明珠!一定是明珠把您推下去的吧!我早就跟您說過!叫您小心她!小心她!我的殿下啊!您這要染了風寒,病入膏肓,一命嗚唿!屬下也不活了!”


    “那就都別活了!”世子殿下暗地裏磨牙,甚至還打了個噴嚏。


    子醜如臨大敵,脫下外衣就裹在他身上,不忘一疊聲的叫道:“來人!找大夫!不!找成太醫!成太醫!”


    一時間鬧的整個王府後園也雞飛狗跳的,四處燈火通明,小廝丫鬟奔走來往,燒水的,生炭的,請大夫的,熬藥的。


    美麗趕過來的時候世子殿下整個人已經泡進熱湯裏了,那沐浴的湯池裏熱氣氤氳,顧飛揚正神情懨懨的趴在池邊也不知想什麽。


    美麗問子醜道:“殿下是怎麽了?”


    子醜痛心疾首:“被明珠推水裏去了!”


    美麗大驚:“明珠居然能把殿下推進水裏!好厲害!”


    子醜一記眼刀看向她,她卻全然無感,甚至還沒心沒肺的偷樂。


    這邊有婢女過來道:“大夫到了。”


    子醜大怒:“怎麽不是成太醫!”


    美麗道:“王爺說成太醫年紀大了,小事不必驚動他老人家。”


    “這叫小事嗎!殿下都落水了!這能是小事嗎!是不是非得等殿下撐不住了,那才是大事!聽我的!請成太醫!此事非同小可!關乎性命!”


    顧飛揚裏頭叫道:“閉嘴!吵死了!都滾!小爺誰也見!”


    子醜頓時蔫了:“那,那,那滾吧……”


    後頭婢子又道:“藥也好了,薑湯也好了,還有炭爐子……”


    美麗道:“走吧走吧,一迴殿下要的時候自然會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殿下要生了呢。”


    小婢子噗嗤一笑,收到子醜的目光又趕緊閉嘴。


    美麗剛要退下,就聽顧飛揚裏頭叫道:“美麗!你去看看明珠!她,她也落水了!”


    “哦……”


    子醜道:“活該!”


    美麗道:“那你們守著點,我去瞧瞧。”


    “瞧什麽瞧!她哪有世子重要!”


    美麗沒好氣道:“世子世子!是不是世上除了世子,其他人的性命都無關緊要!都是螻蟻草芥?!”


    “當然!”


    美麗忍不住攥了小拳頭狠狠打了他兩下:“世子現在不好好的嗎!反是明珠還不一定怎麽樣呢!你忘了?當初她就是落水昏死過去才被殿下撿迴來的!”


    子醜嘟噥:“當初要不是她偷馬!也不會害的殿下也落水!生死一線!”


    美麗這次幹脆用踢的,踢他一腳又趕緊抹油跑路。


    迴到房裏的時候明玉珠剛擦洗完,換上幹淨的衣裳。


    美麗擔心道:“聽說你落水了,沒事吧?要不要緊?我叫人給你燒點熱水泡泡澡去去寒,再喝碗薑湯吧?”


    她不明所以:“誰說我落水了?”


    “殿下啊!”


    “沒有,我就隻濕了雙鞋襪。”


    言罷指指一旁髒一盆裏的鞋襪褲子。


    美麗氣唿唿的掐腰堵嘴:“嚇我一跳!世子殿下又騙我!”


    明玉珠頓了頓,將外衣的係帶慢慢係好:“他怎麽樣?”


    “沒事兒,洗澡呢!不過不肯看大夫,子醜正著急上火呢。”


    “那你讓他喝碗薑湯吧,天這麽冷,別再病了。”


    “也是!”美麗又忙道:“我還得迴去!唉,這一晚上的,累死我了!果然你們誰離了我都不行!”


    言罷又一刻不停的往前院跑,簡直不能更忙碌。


    美麗走後,房裏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從盆中撈出那個洗幹淨的香囊拎在眼前端詳。


    這是小弟送給她的香囊,她本沒想過這次進京還能和小弟有什麽牽扯。


    最多偷偷看一眼,便就此作罷。


    但眼下她不光和小弟成了朋友,他還送給自己一個香囊。


    將來,若能查清真相,扳倒蕭源也就罷了,臨死之前也許能和小弟開誠布公。


    但若一直像現在這樣毫無頭緒,她體內的舊傷再複發,這個小玩意能陪她入土,也算是一點安慰。


    可顧飛揚不知道,他少爺脾氣上來說風就是雨。


    興許是他從小到大還沒有什麽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也或許是單純的不想叫她接受明澤的禮物。


    香囊裏頭還在滴水,她索性將裏頭的月光草和香料一一取出,放在炭爐邊烤著。


    呆坐了一會,房門被敲響。


    看著外頭那個高大的身影,她蹙眉道:“我睡了!殿下如果是來道歉的,大可不必!我也不接受!”


    “郡主。”


    “師父?”


    她快步起身上前開門,董天知正站在門外。


    董天知略有些局促:“我,我聽說你落水了。”


    “沒有,是顧飛揚,不過也算不上是落水。”


    她側身叫師父進去,自己坐迴炭爐邊撚著香料烘烤:“師父坐吧,您吃月餅了嗎?”


    “吃過了,跟寅卯一塊吃的。”


    “明澤今天過來,您怎麽不過去一塊吃?”


    董天知略有些緊張的在腿上搓搓手:“我和世子也不熟,見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又怕他問你的事情,我又怕說漏嘴。”


    師父是個粗人,最是耿直,確實不擅長撒謊。


    “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顧飛揚怎麽會落水?”


    她歎了口氣,將香包的事情說了,完了又自顧自道:“您瞧著吧,一會就得來給我道歉,我肯定連門都不給他開,他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小弟給我的香包,他說扔就扔!”


    董天知又迴頭看了一眼門外,好像真有個人馬上要敲門一般。


    “其實此事郡主做的也有不妥,他既然要這香包,你姑且給他就是,何必鬧僵,再者說來,你連飛鴻刀都能給……”


    “那不一樣!飛鴻刀乃身外之物,我此生是用不上了。但這個香包是小弟給我的,若我們不能相認,到時候我死了,你記得把這香包跟我埋在一處。”


    聽她心平氣和的說出這種話,董天知卻是心如刀割。


    “不是說,成太醫能救你。”


    “也許吧。”為了不讓師父擔心,她又展顏笑道:“我最近一直在吃成太醫給的藥,說起來,我也覺得身子輕快了許多,也不至於像以前那般無力。”


    “一定可以的,成太醫一定能治好你!”


    她從藍湖歸來,身處寒冷冰川,若非有未了的心願,殉昔日戰友也無妨。


    但偏偏顧飛揚像一團烈火,為她驅走極冷的黑夜,叫她又生了留戀世間的心思。


    “也許有時候,沒那麽多的期待,便也至於失望。”


    “郡主……”


    “對了,師父,近來你可有蕭源的什麽消息?”


    董天知搖頭道:“近來王爺不叫我往蕭源府上探看,一來怕蕭源起設計抓我,二來,寅卯在蕭源府上埋有暗樁,消息更靈通一些。”


    “蕭源有個舅舅,是顧飛揚的老師,今日他跟我們說,蕭源要對付顧飛揚,可能還會要他的性命。”


    “什麽!他竟然敢這麽做!”


    看師父有點激動,她又無奈道:“這有什麽好驚訝的?若真是他裏通外賊,泄露了我的行軍路線,那,殺一個顧飛揚,又算的了什麽?”


    “我們一定要揭露他的罪行!將他的所作所為公之於天下!讓皇上把他千刀萬剮!不然不足以為三千將士報仇雪恨!”


    明玉珠歎道:“此事不急,眼下顧飛揚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董天知沒再說話,隻是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明玉珠拿著香料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忍俊不禁道:“師父怎麽不說話了?也在擔心他?”


    “不,不是,這種事,我擔心也沒用,反倒是郡主你……你不是說不肯接受他的道歉嗎?怎麽反過來又怕他遭遇不測?”


    明玉珠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師父,我終於知道您在禹城多年為何都娶不到媳婦了。”


    “為,為何!”董天知竟有些結巴起來。


    “您老人家簡直……咋說呢,其實這樣也挺好,不至於胡思亂想擾亂軍心。”


    “啊?”


    她將烤幹的香料歸攏到一邊,慢慢說道:“我跟顧飛揚確實吵架了,我也確實不打算原諒他,但誰敢傷害他,我就跟誰拚命!”


    言罷眼睛一瞪,特意齜出她的小虎牙。


    那模樣,像極了齜牙咧嘴的小獸。


    董天知一時間竟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難道……


    “當然!要是敢傷害你和明澤,我同樣也不會饒過他!”


    董天知又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等明玉珠烤完了月光草和香料,已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美麗才迴來。


    她一個激靈,瞬間睜開眼睛。


    美麗道:“你還沒睡啊?”


    “嗯……你怎麽才迴來?顧,世子他沒事吧?”


    “沒事,到底還是驚動成太醫了,王爺醒了酒,不叫成太醫迴去,又伺候他二人喝了會酒,眼下王爺又醉了,不然我還脫不得身。”


    明玉珠納悶:“世子真沒事?沒事還會驚動成太醫?還,還……”


    還不來找他道歉?


    “還不是子醜,大驚小怪的,世子掉根頭發他都得哭半晌,打小就這樣,你習慣就好。”


    “那他人呢?陪著喝酒?”


    “沒有,洗完澡就睡了,睡的還挺沉。”


    明玉珠把被子一拉,蒙頭蓋臉的閉上眼睛。


    睡覺!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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