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遇到了那個仿佛山中精怪的女孩兒,第一眼就讓人沉淪,讓我甘願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還記得我初到章府,下人引我去見我要教的學生——章家的三小姐,章棲寧。


    鳥翼般的飛簷翹起,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可倚欄望月,可在亭聽風,可於池垂釣,可賞花品茶,怡然自得。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無不精致,眾商家中唯章家占了這個雅字並非沒有道理的。


    領路的侍者對我說:“三小姐性子冷些,平時不愛說話,先生耐心些便是,其他的都是無妨的。”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忽然間他停下來,不由有些疑惑。隻見他望著一個方向輕擰了下眉頭。


    “怎麽了?”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不由一愣。


    墨發雪膚,眉眼精致,神情淡漠,宛如從天而降的小仙童,身在紅塵卻又摒棄凡塵,安靜地坐在池邊的一塊假山石上,清澈無波的水麵倒映出她和她上方那一樹夾竹桃。她的眸子裏仿佛萬物俱空,將眼前的繁花、飛鳥、遊魚、靜水結合,組成了一副微妙玄幻、旖旎空靈的畫卷。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明明什麽都沒說,可她那讓人不能承受的寂寞卻隨著她撫上花的動作,從指尖悄悄流瀉,將人給淹沒了。


    像被什麽給迷住般走進幻境,後路在一點點崩塌,而我卻越陷越深。眼中除了她再看不到別的事物,耳中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情感中,連影響到別人都沒有注意到,但並非所有人都願意被她影響,於是就產生了排斥和反抗。比如,我身邊的這位侍從。雖然他臉上沒表現出來,但迴避的眼神卻暴露了他心中的厭惡。


    “安先生,這就是三小姐了。”


    他喊了幾聲三小姐都沒有得到迴應,一時有些尷尬,但也習慣了,說:“三小姐就是如此,先生您…”


    我看著那個叫章棲寧的孩子,莫名有些心疼,不由道:“花鳥之境雖好,小姐不妨也看看別處?”看看別處,不要隻呆在那個旁人都觸碰不到的世界,試著接受旁人,將目光看向別人,看向…我。


    當對一個六歲的孩子萌生出這樣的想法時,我半夜從床上驚醒,後背竟被冷汗浸濕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依然猛烈跳動,尚未鎮定下來的心跳讓我意識到那並非隻是一場夢,而是我的確動了不該有的念想。


    我雖不是什麽聖人,但也自詡算個君子,怎能對一個孩子——


    我不禁握緊拳,起身到院子裏用涼水醒醒腦,迴來又讀了一卷聖人言,心緒這才稍稍平複了些。趁天還沒亮,躺迴去休息。


    雖說是第一天上課,但我的精神並不是很好,隻是不斷的告訴自己為人師表,勿動妄念。就這樣進了書房,卻不想三小姐已經早一步到了,扶頭坐在窗邊。芭蕉,假山,遠處還有一叢翠竹,她一語不發,似在欣賞窗外的清幽小景。


    我問了她許多話,她卻沒有一個反應。正當我有些苦惱,無意提的要求被滿足時,我愣了下。然後繼續嚐試,發現三小姐是個很聽話的人,她隻是不聽廢話。另外上課不打鬧,認真完成作業,從一個老師的角度看來她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學生。


    似乎是因為三小姐出生後不久夫人就去世了,她的父親和姐姐、哥哥也不是很親近她,所以章家那些下人對她的態度有些敬而遠之。


    起初隻是因為章棲寧不怎麽說話,或者正在專心做一件事,常常會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麽,所以他才會幫她做決定。但那些事其實也是一些不打緊的小事,他就算插手了也無妨。


    可漸漸的,他對幫她做決定這件事有些上癮,仿佛是在向別人炫耀自己和她之間與別人有多麽的不同,自己與她之間比別人要更親近。


    我怕是病得不輕。


    連女學生添減衣物有時都要囑咐一句,照顧到這個份上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了。我是不是該慶幸,自己長了一張無比正直的臉?


    四下無人時,我也不禁會暗嘲自己。我今年二十二歲,三小姐才六歲,拋開先生、學生這一層,她見我論年齡要喊我一聲叔叔。這麽看,我再怎麽想恐怕都不會被世人接受,但我可以等。


    再過十年,三小姐十六歲,我三十二歲,年歲上即便也是差這麽多,但到底不會讓人說閑話,我心裏的背德感也能減少些。以我現在的家底說要求娶章家小姐說得難聽點的確是癡人說夢,可以的話我希望高中後,再來章家提親。


    活了二十多年,我也從來沒對別的孩子有過非分之想,我覺得我是認真的。就算章家不答應,我也要試一試。如今,三小姐還小,就先把這些心思藏起來吧。


    我這麽考慮,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一個毽子暴露了。


    那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沒多想身體先動了起來,將三小姐護到身前。本來也無妨,畢竟對方隻是一個孩子,大人緊張些也不會有人怎麽想。可是卻因為我的愣神,以及一瞬間感情的泄露,讓三小姐察覺到了什麽。


    那孩子是極聰明的,而且感官很敏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了我最不想讓她觸碰到的地方。因為對方年紀小,我並不覺得她明白什麽是男女之事,所以順著她保持距離,伸手讓她慢慢靠近自己。但我想錯了,三小姐比我以為的要果斷、敏銳得多。


    即便不明白那是什麽,她也發現我對她並非純粹,尤其是看到她轉身時我眸中不自覺地露出冷意。


    我曾經不是這樣的人,但因為她我漸漸變得有些不像原來的自己。大概是她先一步發覺到了我的偏執,所以才轉身轉得那麽快,躲我躲的那麽徹底吧。


    當一絲不甘湧上心頭,最初的那份驚豔和喜歡或許就變質了吧。看到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我隻想伸手把她抓迴來。


    三小姐的疏離我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但隻要我還是別人眼中離她最近的人,現在的小性子我都可不在意。可是看著她捧著手鞠球坐在秋千上,沐浴著陽光,嘴角上揚露出我不知道的溫柔笑意,沉澱已久的偏執第一次化成了惡意。


    我看到章老爺眼中的震驚,心頭湧上一絲報複性的快意,身體裏仿佛跑出一頭兇獸,叫囂著對三小姐做些什麽,將她占為己有。


    但我是真的喜歡她,喜歡她精致的外表,喜歡她孤獨的靈魂,喜歡她的無助,更想成為她的依靠。我心裏並不想傷害她,隨著心裏漸漸燃起欲望,我一邊也在抑製。我雖然想得到她,但並不想以這種方式,我並不想造成無法挽迴的後果。


    可身體上的痛苦和三小姐的不配合都讓我越來越難受,如果有一絲的動搖,我肯定會對她做出可怕的事來。所以我靠著她,用著祈求一般的語氣道:“小姐,我不想傷害你,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你乖一點,好不好?”


    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什麽前途、君子、世俗看法全都消失不見了,那些對我而言又還算什麽呢?難道過了今天,我還指望三小姐能看的上我嗎?


    就在這時候,章家二少爺踹門進來了,氣勢洶洶地朝我揮拳,嘴裏罵著畜生。


    …畜生?可不是嘛,從我對三小姐動了那不該動的心思開始,從我想趁人之危開始,我可不就是一具披著人皮的畜生嘛。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得手…


    落在我身上的拳打腳踢漸漸讓我變得麻木,一年前我明明還好好的,想不通為什麽會落到這副田地。倘若沒有遇到她,我要麽是步入仕途,要麽是歸隱田園,或是嬌妻在懷,子孫滿堂,或是孤身一人,逍遙自在…哪一個不比現在強?


    “叫大夫,快叫大夫來!快去!阿寧?阿寧?”


    聽到章廷玉的驚叫聲,我慢慢睜開眼,從眼縫中看到被他抱起,已經昏過去的章棲寧。


    “…小…小姐…”我撐起一股勁朝她伸手,卻被章廷玉帶來的人給踢開了。內髒仿佛被打破了,隻是動一動都讓人痛的生不如死。可我還是沒放棄,腦中最初的癡迷化成的偏執成了我的唯一,“小姐…小姐…我錯了,對不起…我…”


    “你他媽的給我滾!”章廷玉衝出來,吼著把我踢到一邊去。


    一年前我因為三小姐堂堂正正走進章家,一年後也因為三小姐被章家人拖出去。如此,也算有始有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大笑起來,章家的人以為我瘋了,用布堵上我的嘴,將我運到城外隨手拋在了一個地方,在那守了我好幾天。確定我大概是活不成了,才離開。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你的劫,她讓你看到的所有美好都是來禍害你的。遇到這樣的人向她也逃不掉,她就像讓人上癮的罌粟花,不知不覺就把你毀了。你逃不掉,也掙脫不得,大概隻要看到那人,你就不會想要放下。這是一種恐怖的執念,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先生,先生…安先生!”


    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慢慢睜開眼,一張有些眼熟的臉出現在眼前,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隻見她穿著章家下人的衣服。


    我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力氣說話。


    隻見趙芊芊急哭了,“先生,安先生!安先生,先生!”


    不過好在趙芊芊也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大小姐,隻身扶起安遠溪慢慢將他拖到附近的一個山洞。


    她遠遠地跟著那幾個人,中途好像被他們發現將她甩開了,她也是昨天才找到安先生和他們的。找到後她也不敢靠近,隻遠遠地看了一眼,在附近找到這個可以安身的山洞,又迴去買了傷藥和一些吃食放在那,心想就算隻有一絲可能,等那些人走了,她也要去把先生救下。


    安遠溪迷迷糊糊中被她帶到山洞,他身上均是拳腳傷,看著像是和人鬥毆所致,趙芊芊心裏鬆了一口氣。她以為隻是外傷不致命,殊不知這些暗哨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下手的地方受的都是內傷,以安遠溪這身子骨,撐到今天都算是奇跡了。不過,也活不了一時半刻,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放心走了。


    得罪三小姐,大小姐是不會放過他的。


    趙芊芊剛要幫安遠溪上藥,安遠溪抬手製止了她。


    “先生?”


    “不用了…”他能活多久心裏還是有數的,就不麻煩別人了。


    “有勞姑娘了,你是…?”


    趙芊芊:“先生不記得了吧。之前在後院,您曾借過錢,我還沒有還給您,您…還記得嗎?”


    啊…是為小姐擋毽子那次嗎。


    “那錢姑娘就不必還了,全當感謝姑娘最後給安某一處埋骨之地,不必曝屍荒野。”


    “先生不好這麽說的,錢我一定要還,還請先生好好活著。”


    我聽了隻是勾了勾唇,沒說什麽。離我離開章家應該已經過數日了,過了一會兒,我問道:“三小姐…怎麽樣了?”


    我記得最後離開章家時,章廷玉說的是她好像在發高燒。目睹了父親自殺,又被他強行帶走,看到那副醜態,她嚇著了吧,會發燒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現在怎麽樣了?”


    趙芊芊愣了下,手縮在袖子裏慢慢攥緊,眼中閃過怨恨和不甘。


    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麽還隻關心那個孩子,據府上的人說她出生後不久夫人就死了,如今老爺也死了,克母弑父…看人的眼神還冷冰冰的。如今還讓安先生受了這麽重的傷。如果沒有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樣的人有什麽值得安先生喜歡的?有什麽值得安先生在意的?不過是仗著有有一副好皮囊,有一個好家世。


    “…姑娘?”


    趙芊芊斂起眼中的神色,抬眸如常道:“聽說燒已經退了。”


    “是嗎。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錯了,的確是錯了。


    不過,錯的不是我喜歡上小姐這件事,而是當初想將小姐占為己有的私心,對小姐父親見死不救的惡意,對無助的小姐產生的邪念。如果保持距離,就按最初想的那樣等上十年或許一切也未可知。


    我知道,即便是現在我還在妄想,小姐明明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我隻是一直假裝沒關係,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先生?”眼看著安遠溪眼中的光漸漸渙散,趙芊芊不由緊張地出聲。隻見他的嘴動了動,她俯身靠近了去聽。


    “小姐,小姐,小姐…”


    直到最後咽氣,安遠溪嘴裏念的都是章棲寧。坐在牢裏的趙芊芊嗤笑了一聲,後背貼著牆想起多年前的舊事,慢慢抱緊自己的身子。埋頭眼睛蒙上一層濕意,低聲喃喃道:“所以我才討厭你。”


    隻是不知她這個你,指的究竟是章棲寧,還是安遠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意中有個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鹿溪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鹿溪午並收藏意中有個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