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之下,金陵城內餘煙嫋嫋,人聲鼎沸。盤踞在北城的巍峨皇宮外森甲林立,肅穆猙獰,讓這座大楚皇宮更具王者輝煌。


    站在奉天殿二樓外的廊道之上,大楚皇帝蕭康終究抵不過深秋的寒風,遂轉過頭笑著讓侍奉在此的大太監王一銘幫他把皇裘披上。


    “朕老了!”


    聞聲,侍奉在此的太監宮女緊忙跪倒在地,眸中盡是惶恐不安之色。


    而作為皇朝僅有的親王,翊王蕭軻快步上前,輕輕的替蕭康緊了緊裘袍,溫聲勸慰道“陛下此乃憂心所致,非年齡之絆,待兩淮戰事結束,臣弟還望與皇兄一起東郊狩獵呢!”


    嗤笑一聲,蕭康聳肩笑道“狩獵?那朕估計你可要跟你皇嫂好好商量商量,否則你我兄弟二人難免被人記恨上。”


    揮手斥退一旁的王一銘,蕭軻附耳低聲道“皇兄放心,皇嫂那邊臣弟自有妙計。”


    好像猜到蕭軻的計謀似的,蕭軻把目光重新眺向北方,搖頭苦笑道“這一次我看夠嗆嘍!雖說是雪芯拒婚在前,可那小子不聲不響的跑出金陵,兩年沒有迴京,你皇嫂下了四道懿旨都召不迴來,現在啊,怕是難以善了嘍。”


    對此,蕭軻好像十分有把握一樣,繼續低聲笑道“皇兄安心,臣弟自然有辦法讓她們姑婿二人一如既往。”


    瞥了一眼把握十足的翊王,蕭康一臉別算上我的表情,打趣道“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借用這件事,廊道內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除去老神常在的王一銘,其他宮女太監暗舒一口氣,心中紛紛對翊王豎起大拇指,生怕惹到這數日未眠的陛下。其實也不是楚帝蕭康為君暴戾,實在是此次戰況焦灼尤過以往,一年前四國聯手出動,大楚兩境皆進入了防守階段,每日送到奉天殿的奏章高達一丈,要知道自大楚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嚴峻的情況。


    “皇兄若是不信,不妨與臣弟打個賭如何?”


    古往今來,敢與皇帝打賭的人不少,但是敢贏皇帝的那可是鳳毛麟角,特別親王,因為敢這樣做的親王,其中目地不言而喻。


    雖說人心不可測,可對自己這位弟弟,蕭康還是很了解的,倘若他想坐上這個位置,當年也就不會在先皇病重之際離京遊曆,在群臣心中留下一個疙瘩。


    不過蕭康可沒有心思在這件事上跟他一直糾纏,擺擺手笑罵道“天子與當朝親王打賭,你也不怕傳出去讓群臣笑話。”


    誰知蕭軻好像非要贏自己這位皇兄點什麽似的,繼續笑道“既然陛下覺得此局不可,那不如與臣弟另開一局如何?”


    察覺到蕭軻話裏有話,蕭康挑眉瞥了一眼王一銘,不一會廊道之上就僅剩蕭康、蕭軻兄弟二人。


    “說吧,發生什麽事了!”蕭康一臉正容的問道。


    歎了口氣,蕭軻從袖口掏出一份帶血奏章,雙手遞給蕭康,隨即無奈道“不知皇兄可還記得,曾康宸這個賊子!”


    蕭康接過奏章,邊翻邊怒道“你覺得朕能忘了這個數典忘祖不忠不孝的賊徒麽?朕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把其屍骨永久的掛在淮南城頭,以祭奠嘉兒跟無忌我侄!”


    然沒等蕭軻言明為何要提及這個十惡不赦之人,蕭康雙目血紅,含怒合上奏章,衝廊道拐角厲聲喊道“來人,集合禦林軍將....”


    見蕭康怒上眉梢,蕭軻緊忙低聲喊道“陛下切發雷霆之怒,還請聽臣弟一言!”


    一直在拐角恭候的王一銘,尖聲答道“喏!”


    疑惑的看了一眼蕭軻,蕭康伸手道“等一下!”


    借此,蕭軻心中長舒一口氣,隨後冷靜分析道“陛下,雖說奏章是淩塵送來的,但事情原委咱們還未得知,臣弟剛剛提及曾康宸,並非是想讓陛下立即嚴查此事,而是提醒陛下要提早防範此事爆光後的後患,而且此番行動,天一樓並未失敗,陛下若要深究,大可等淩塵返京之後再做打算。”


    蕭康豎起手中的血折子,盯著蕭軻怒極反笑道“不想讓朕處理?那你把這件事現在告訴我是什麽意思?是替淩塵邀功?還是想讓朕現在放你跟高晉離北上接應淩塵?”


    深知蕭康是被此事氣昏了頭,才話不擇言說出這番話,於是蕭軻站直身體,坦然道“陛下明鑒,先前臣弟確有北上之意,然轉念一想,若就此北上,不僅會耽誤了陛下心中的大事,還會讓朝中宵小有所警覺,所以還請陛給臣弟一個詳述的機會。”


    轉了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蕭康忽然冷靜下來,好似猜到蕭軻的計策一般,霎時虎目一眯,冷聲警告道“皇弟應該明白,朕不僅是你的皇兄,更是大楚的帝王,假若你心中所想不能奏效,到時可休要怪朕拿你們翊王府師徒開刀立威。”


    “臣弟謹記!”


    “好自為之吧!”


    作揖送走態度急轉直下的蕭康,蕭軻雙手插袖,深褐色的眸子望向北方,冷厲如霜。


    殘陽似血,冷風如刀。


    十日後,淮河以北三十裏處,淩塵策馬疾馳,身後跟著此番與他一起前往北燕的部眾浩蕩疾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加快速度,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淮水。”


    “喏!”


    嗖嗖嗖。


    正當眾人提速之際,三支羽箭如星夜的鬼魅一樣,向淩塵射來。


    叮叮叮。


    落在淩塵身後的杜厲快速射出三顆骰子擊落來襲羽箭。


    “公子小心。”


    “籲!!!”


    反應過來的眾人齊齊勒緊韁繩,策馬轉身,目光兇狠的盯著後方一騎。


    掃了一眼被杜厲打落的羽箭,淩塵抬頭望向那名讓他如此狼狽的女人,平靜道“嶽統領若有心隨淩某一同前往金陵共續燕京舊情,大可書信一封,到時本鎮撫使一定備上八抬大轎親自接你入帳。”


    自鷹峽穀一戰以來,嶽勝男跟淩塵鬥了整整三年,其中敗多勝少,但卻從未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不僅想把對方的嘴抽爛,灌上滾油,還想把他閹了送進皇宮當太監。


    把落日弓掛迴得勝勾,嶽勝男掀開覆麵,脫下頭盔,自嘲道“泱泱楚國,居然出了你這麽一個牙尖嘴利的敗類!怪不得天一樓這幾年來發展迅速,有的時候,本統領不得不承認,無恥果然是最適合咱們這一類人的!”


    劍眉鳳目,瓊鼻桃唇,嬌媚中帶著英氣,英氣中蘊含著固執與挫敗,看的天一樓眾人一陣心疼,甚至有些人都忘了麵前是誰,心底悄悄埋怨起淩塵來,為何要為難這麽一個大美人。


    哭笑不得的蹭了蹭嘴唇,淩塵咧嘴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細說起來,跟你們北燕的戰神相比,淩某還是魯班門前耍大斧啊!”


    “嗬嗬!”嶽勝男淡然一笑,隨後目光鎖定護在淩塵周圍的九鬼身後,繼續道“臨行之前丞相讓吾謹慎行事,吾一開始還沒當迴事,如今看來,丞相估算的確實沒錯,擄劫三殿下絕非爾等一時興起之舉。”


    “北燕掀起不義之戰,利用大楚跟西蜀的間隙,驅動其餘三國興兵進犯,怕也不是一時興起吧?”


    “蕭氏偽楚人人得而誅之,十九年前林氏吳國是何其興盛,天下是何其安樂?蕭氏趁北方荒族進犯之際謀朝篡位,使得江南這二十年以來人心惶惶風雨飄搖!我大燕興義兵討偽逆有何不妥之處?還是說江南各地以在無吳音?使得淩大人這等孺子不知燕吳兩國之交情?”


    望著義正言辭拖延時間的嶽勝男,淩塵不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嶽統領這番話還是迴去給你們的將士灌輸吧!不過北燕既然懷念吳音,那等此役過後,淩某親自領三皇子去吳郡學習學習,等來日我大楚軍隊北上燕京時,也好借此減少城中傷亡。”


    “....”


    見對方啞口,淩塵右手向後一揮,沉聲道“我們走!”


    聞聲,天一樓眾人撥轉馬頭迅速向南跑去,留下嶽勝男一騎孤零零的駐在那裏,微微一笑。


    路上。


    淩塵俊秀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心中對朝廷的懷疑又不免增添了幾分,嶽勝男並非尋常女子,否則也不會一騎追來,而現在對方不僅放棄了追擊,甚至連先前聯軍撒出來的斥候都撤了去,這明顯不對頭。


    唿出一口濁氣,淩塵轉頭對一旁的九怪吩咐道“抵達淮水以後,你們九人立即帶著布囊散去,不要管我,等渡過淮水以後,迅速迴京麵見老師。”


    “喏!”


    並非九鬼不忠,沒有為主而死的決心,而是他們都清楚淩塵的手段,北燕根本沒有可能留住這位“暗夜死神”。


    經過不斷的提速,眾人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淮水,而此刻九鬼已背著自己的布囊消失在人群當中。


    “啟稟鎮撫使,兄弟們已經準備就緒!”


    聽到屬下的稟報,淩塵的丹鳳眼徐徐睜開,瞄向被屬下團團圍住的北燕三皇子,挑眉打趣道“聽說三皇子平日裏喜歡觀看宮中棋師對弈,不知三皇子覺得我們這一局是誰勝誰負呢?”


    吐出心中一口悶氣,慕容秋瑟凝視對方,微笑道“淩大人是翊王的高徒,自然能看清這一局到底是誰贏誰輸,不需要本宮多言!”


    提腿靠坐在大石之上,淩塵歪頭咧嘴道“不好說,說不好,因為家師曾言,棋局對弈,不到最後,誰也不知哪邊能勝!”


    “嗬嗬!”


    在慕容秋瑟哪邊討了一個無趣,淩塵也不在意,隨即轉過頭吩咐道“我已經答應嶽統領要請三皇子去吳郡學吳音了,你們可要替本公子照顧好三皇子,知道麽?”


    “喏,我等定不負大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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