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他如此說來,百年無憂,誰能想到這許久之後的事呢,也就放下心來,隻道此少年確實非常人可比,天地玄機,了然如心,完全不像一個少年不更世事的俗家子弟。


    守義再次定居在牧家口,沒多久,便參加鄉試,竟是西海頭三,舉人一個,迴來時又轟動鄉裏,人們更相信他的能力。


    正當大家紛紛祝賀之時,沒想到,那雲遊的道長又迴到了方正廟,容顏未變,大家感歎,真天人也!迴到山中,整日打坐,守義見到他,仿佛早知他會迴來此地,時常並排而坐,求道問佛,談天論地,對答如流。


    過了許久,道長看他道法歸心,慧根異於常人,便教他一些法術,又教他導引術,從此,他坐於山中,每每半日不動,修道之心,日新月異。


    危世同聽到守義中了舉人的消息,急忙選了一個吉利日子,帶著奴嵐來到牧惟仁建的新宅子裏,讓她與這守義碰碰麵,此時,奴嵐年方二八,已出脫成一個極標致的少女。來到牧家口,世同少不了又把危家的親戚全部拜訪了一番,帶了不少綢緞、布匹一一分發了鄉親,世同從祠堂出來,帶著奴嵐來到守義這宅子裏,此時守義正搭弓射箭,老人向守義介紹了世同,守義便恭身問候,叫了世叔,世同麵誇了幾句,便招唿奴嵐與守義見上一麵,守義見她麵如翡翠,笑裏含花,心裏頓時也歡喜了幾分。


    奴嵐並不知這是父親的意思,自與那守義見麵,見他白衣黑發,飄飄逸逸,不紮不束,微微飄拂,身影流動,竟似神明降世一般,清澈透明;肌膚光澤,麵如寒玉,眼裏閃著光芒,身材挺拔,又不粗獷,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英氣逼人;孑然獨立,似有傲視天地的神態,也沒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心裏好感頓生,一時被他扣動心弦,竟也羞澀了幾分。


    奴嵐一舉一動已被世同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早明白了八九分,心想自己這個決定是何等的英明,老話講,夜長夢多,趕緊差人給遠在京城的惟仁發了書函,談起這婚配之事,惟仁收了書函,心想,既然有約在先,又聽了族裏人的介紹,也覺守義人已不小,又無人照顧,成親讀書,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惟仁差了大兒子和介紹人,專程上門提親。


    迴來之後,世同又來到牧家口,看了守義。那日,守義正要騎馬上山,世同便安排奴嵐一同前往,兩人相伴而行,一路上相談甚歡,守義見奴嵐知書達理,心下又喜愛了幾分。到了山腳,找了人家,拴好馬匹,兩人沿著石級拾階而上,一旁溪水潺潺,一邊樹木參天,山間鳥語花香,一路幽靜無人。奴嵐平時從未單獨與人外出,心中情意綿綿,卻又不知從何處說來;守義除了讀書,家中仍兩個哥哥,自己常年隨父親遊曆塞外,不曾單獨與女子外出,心裏也多了份收斂,話語不似以前流暢,突然想起馬來,說道:“小姐可知我們坐的馬兒比那塞外的馬兒可溫馴多了?”


    “是嗎,也沒聽誰和我講起過這種事情。”


    “我十四那年就跟一個韃靼師傅認真學了半月,開始的時候,師傅給了我一匹半大的馬兒,我抓著馬鬃一躍而上,沒兩下便摔倒在地,又上去,又下來,直到那馬兒精疲力盡,師傅看我可以馴服這小馬了,就給了我一個套馬杆,首先給我示範了一下怎麽套馬,然後我騎上一匹馬兒,學著他的樣子套住一匹沒被馴服的大馬,跟著那馬兒跑了許久迴來,最後要我騎上這馬,我一把抓住馬鬃,翻身上馬,那馬沒有馬鞍,身體比我重了五六倍,用那馬背使勁彈我,一開始,被它彈下來,跳到地上,我又翻身上去,再次抓住馬鬃,那馬兒就圍著群馬打起轉來,看到我沒被彈下來,便拉開蹄子往外麵跑去。我一直坐在馬上,等那馬兒筋疲力盡了,才抬頭看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天邊的白雲好像就在頭頂,一身的汗兒,這時馬兒就順從我了,到了晚上,一覺起來,渾身酸痛,好像散架一樣,尤其是這屁股兩邊。”守義停一下,指了指後麵,“像被人用大棒打過,又酸又漲,那感覺,真的記憶猶新。”


    奴嵐聽了,撲哧一笑:“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就去了這麽多地方,又好玩兒,真得好羨慕你啊。”


    “馴馬那隻是力量活兒,其實多學幾次也就會了,真正難學的便是這四書五經了,也沒個準道兒,全憑你的理解,順著前人的道理自己去想,又有許多顧忌,有些事兒也不能說。”


    “那什麽事兒不能說呢?”


    “當然是朝廷不想你說的事兒你不能說羅,父親不想你說的事兒你不能說羅,大家不想你說的事兒也不能說羅,還有……”


    “這我可不理解了,有這麽多不能說的,那你還怎麽考試?有人說你是山上的石頭變的,是真的嗎?”


    “我父親也告訴我,我小時不會說話,剛一會講,就說自己是石頭變的,可是為什麽這麽說,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即算我不是石頭變的,這方正山到處的石頭,這山邊的泉水,我都十分喜愛,所以,央求父親給我迴來住下,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親切。”


    奴嵐平時見兄長除了跟隨父親學些生意之道,從未聽說他對山山水水有什麽感情,更別提到山上靜修,那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對守義又多了幾分好奇。來到山上,守義帶著她認識了白須道長,道長一看說:“麵如桃花,情似珍寶;此生多磨,命歸娑婆;與石奇緣,癡情相懸;多劫多坎,兜兜轉轉;終有一盼,雲開日散。”


    奴嵐聽到這道長之語,心頭一顫,又不知如何去問,守義這邊看了,知她心裏諸多疑惑,便笑道:“小姐不必擔憂了,不是雲開日散嗎?自然最後都是好事。”


    奴嵐聽他一解釋,心情又好了幾分,隻是這“此生多磨,命歸娑婆”說來也是太兇,心裏仍是久久不能釋懷,原本來時的高興,又因道長的話語落下幾分惆悵,便一人坐在泉水邊獨自落座去了。隻因奴嵐來了,守義也沒有去清修,又和道長聊些其他的話語,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守義起身告辭,與奴嵐一路下山,又說些玩笑話兒,奴嵐便把山上那不開心的事兒忘得差不多了。


    世同見女兒對守義心有情愫,心裏自然也很高興,與牧惟仁商定成親的地方,是京城還是在牧家口,牧惟仁覺得兒子想留在牧家口,在京城動靜過大,不合他平時節儉的習慣,在牧家口也必驚動地方官員,不如就在危家成親也好,省去許多麻煩,於是,把這意見和世同商量,世同也非常讚成,決定在中秋前後選個良辰吉日,請牧家口的兩族人物,都到西海世同的府上,把親事辦了。


    迴到家裏,世同對女兒說:“嵐兒,你年紀不小了,也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為父給你尋了門好親事。”


    奴嵐沒有心理準備,聽到此話,心頭一驚,竟然一下想起了守義,好像怕丟了什麽東西,也不知父親說出什麽話來,隻是默默不語,靜靜地聽著。父親接著說:“我們危家本是三苗人的後代,好不容易出了個人物,最後卻隱居在那方正山下。百十年來,人丁漸漸興旺,隻是天災人禍,到了你祖父那一輩時,家裏實在太窮,太苦,便來到這西海,靠販賣鹽土為生,又經過幾十年的辛苦經營,如今才總算過上好日子。雖然危家在牧家口已是第二大家族了,可惜咱家都是單傳,幸虧祖上庇護,生了你們一雙兒女,從小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你兄長也不好讀書,從小雖請先生,如今年近二十,好吃鬥狠,不求上進,隻好辦了親事,隨著父親經營鹽土生意,磨些他的性子;倒是你從小隨著你兄長學了不少詩詞歌賦,算是知書達禮了。”


    停了一下,世同又說:“如今牧家出了狀元,震動鄉裏,就連這西海上下官員,也要去牧家口拜上幾拜,隻幾年功夫,便不知比父親強多少倍,咱們經商,雖平時寬待鄰裏,與人為善,與那朝廷官宦之家看來,卻終究惹人看不大起,幸虧父親平時為人周全,得到了危牧兩家認同,才成就此番好事。”


    奴嵐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父親講家族的曆史,隻當是曆來如此,不想自己家也是窮苦出身,如今倒是做了小姐,看來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奴嵐聽說是牧家,才稍稍寬心,不知道父親說的是守義家的哪個人物,兩腮緋紅,最怕差強人意,雖看似不在意,實則張耳正聽。


    世同又接著說:“前次我帶你去老家省親,迴來之時,托牧家的長輩人物,去了趟京城,為你尋了這門親事,那牧家子嗣三人,我一一看了,守禮已經成親;守信大你四歲,遠在京城;守義長你兩歲,你們也曾見過兩麵,與你最是般配。”


    停了一下,見奴嵐麵露喜色,世同心裏更是放心下來,隻是見她仍是不語,又接著說道:“都說貴人語遲,守義五歲還不會說話,一家人都發起愁來,正當此時,他說話了,一開口卻是驚人之語。從此以後,給他請了先生,飽讀詩書,不須先生督促,過目不忘,比起他兩個兄長來,聰明不知多少。父親出兵在外,他都跟隨左右,所以,從小也在軍營習武,可以說是文武雙全。本來,牧惟仁就是當今鼎鼎有名的狀元之身,在他看來,不過爾爾,十二歲時,先生問他,將來長大想成就什麽功業,他隻說,文治武功,都非所願,出凡入聖,才是追求,你看好大的口氣!若是一般人這樣說了,必定挨打,可是他不一樣,今年十八,鄉試前三,中了西海舉人,你自己也看到了,一表人才。所以,父親尋了這門親事,既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們危家的福氣,更是咱祖上的福氣,不求將來你大富大貴,隻求你們兩個夫妻恩愛,平安健康,將來你兄長有些長進,再幫你兄長謀些生意做了,便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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