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明從馬上摔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胸前的甲胄被一分為二,雙戟“哐當”落地,那一條狹長傷痕流血不止,一聲咳嗽,啼血哀鳴。


    齊延兩步跑過去扶住劉昌明,劉昌明用那滿是塵土的手握著齊延拿槍的手,慢慢道:“殿下,劉氏三代鼎盛之期落得個鳥盡弓藏的結果,今日臣攜功勳戰死沙場,無需朝廷動手,望殿下保住劉氏門楣……還有,家中有孤女劉氏娥姬,願殿下憐憫……”


    齊延眼眶泛紅,道:“我答應你。”


    “殿下,臣預祝殿下大獲全勝,也請……也請殿下……莫要成為那個對朝廷沒有價值的人……天下定,我輩當烹……”劉昌明腦海中浮現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容顏,那是他唯一的女兒……


    劉昌明的手無力一垂,目不眠,抱憾而亡。


    王坤道:“齊延,迄今為止,毫無損傷接下我大刀的人隻你一個,能接下我第二刀的人在剛剛差點死了,這第三刀,你就沒那麽好運了。”


    齊延撫上劉昌明的目,他扶著寧無缺的肩,拍了一拍,他們相視無言,似乎傳達著什麽消息;齊延再次把人推開,執槍再起戰意,長槍揮舞,厲聲宣告:“自我以後,當有千人萬人敢接你的刀,自我以後,你的刀隻能拿去劈柴!”


    王坤駁道:“待一切平定,用這雄厚的實力去劈柴也不錯。”


    “掛在嘴邊的實力不堪一擊。”齊延麵如修羅,風沙欲靜殘風又舞,長槍揮動之下忽而滾滾如浪。


    “你這說大話的毛病是該改改了。”王坤話音才落,齊延主動出擊,一時勁頭正猛,王坤隻有招架的份,到底還是被拿了破綻,又被王一刀迎頭劈下,齊延又欲硬接,卻見人退了兩步一手鬆了長槍……


    這一刀等於落空,長槍的槍尖被砍入地裏,齊延拿槍搬山倒,土塊被挑飛,隻見槍柄繞著齊延的腰,一旋狠狠打在王坤的刀側,他的刀身狂震。


    這便是與王坤匹敵的力量了,依舊是一招借力打力,齊延乘勝追擊抽槍一刺;王坤提刀後退,後退不來就拿刀擋在胸前接了這一槍,他幾乎興奮到了極點,出刀的速度也隨之快了幾分。


    又是一刀橫劈,齊延目色暗淡,見刃波瀾不驚,這躲不掉啊!劉昌明救他兩次,這一次無人再救他。


    隻見齊延豎拿長槍半抵半退,在大刀弧盡之時,長槍猛然入地,王坤的刀身又是一震,齊延握槍,槍不動他飛身一腳踢在王坤的臉上……


    王坤陰沉著臉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做了防守的姿態,道:“你誘我來鬼門關,在槍法上又三番兩次欲死還生,這劉昌明死得著實冤枉。”


    “第一次我在試你深淺,你隨之而來的橫劈我沒有著力點,卻不是不能躲,第二次的確是我太驕傲,你若再橫劈我已喪命。”齊延解釋完微微迴頭一問,“寧無缺,看清楚了嗎?”


    “哼……看清楚了。”寧無缺哼笑,狂傲道。


    王坤不悅,疑道:“什麽意思?”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說的話將由我這後生來幫他證實,而他,不和你玩了。”寧無缺的狂不被禮法禁錮,更不被敵人的強大支配,他沒有絕對的勝算作為支撐,他可能會死,可苟且偷生也不是他的作風。


    他的意思就是,自齊延以後,自有千人萬人接王坤的刀,他寧無缺來當第一個。


    王坤怒斥:“狂妄!”


    二人一個上前一個後退,寧無缺已經準備好留下來與王坤較量;齊延神色寡淡,駁道:“並非我們狂妄,董忠來援,我已無勝算,此時不退何時退?”


    “殿下,我們人數實在太少,頂不住了。”寧珂快馬來報,原是齊延早已看到焦灼的寧珂,是時候撤了。


    齊延上馬,下令道:“往鬼門關撤。”


    “殿下快走,我來斷後。”寧無缺看了眼自己的父親,隨之橫槍攔路,寧珂帶來的兵走上前來,欲攔王坤去路。


    “就你們也想擋住我的去路?”王坤大刀一揮,將浴血開路。


    “誒,王將軍,我們之間勝負未分,留下來和我打如何?”寧無缺好言相勸,卻見王坤眼裏全是齊延,也隻有齊延配做他的對手;寧無缺一咬牙,呲聲道,“這一次,我定讓你明白什麽叫後生可畏!”


    “你左手的手骨好像受傷了吧!今日我就把你打廢,讓你這後生再也上不了戰場!”王坤沒了再追齊延的想法,大刀插地,手扶柄上等人來攻。


    寧無缺壓低了槍尖,喊話道:“行不行,隻有試了才知道。”


    “其他人給我追,本將軍要齊延的活口!”王坤下令,南月軍師留了一隊人馬保衛王坤,其他人都開始往鬼門關移動。


    那邊的李正襄和李煬奎正打的不可開交,二人就沒有走的意思,這裏瞬間清淨了許多。


    鬼門關。


    沈長英在高處遠眺戰況,道:“他們又迴來了。”


    “沈將軍,陛下想將兵權迴歸中央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將淮王放進來我沒意見,就是不知道淮王與鬼門關守將暗通款曲,陛下會怎麽想。”鄭青山小人之言遭了沈長英的側目,他聳聳肩也不生氣,奸險添言,“淮王在兩年前就已失勢,日後燕王執政,沈將軍還想不想保住獅醒營了?”


    沈長英瞪了一眼鄭青山,甩袖離去;他默許了,那麽他繼續站在城牆上就太不會避嫌了,大勢所趨,此時的沈氏選擇明哲保身。


    隻是,在他離去時,他看見東麵林中有寒鴉驚飛。


    沒有半刻鍾,齊延等人就退到了鬼門關門口,隻要過了這道關門,他們就可以逃出生天,那些對這個世間還有留戀的人正撕心裂肺的喊著:“開門啊!開門啊!”


    他們敲擊著這扇門,一掌又一拳,可是這扇門紋絲不動,他們又覺得是自己敲的太輕了,裏麵的人聽不見,於是他們更加賣力的敲,手敲痛了也不知道停下,哀鳴悲痛:“開門啊,你們開門啊!”


    “求求你們,開門吧!”那一張張滿是血淚的臉,扒拉著那道狹長的門縫,他們想從這道縫中看見曙光,可是這道門縫沒有要張開的意思。


    “啊!開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的敲門聲、叫喊聲即便響徹了關內的甬道,即便有人聽得見,這扇門也不會打開。


    門前屍骸白骨門後萬家燈火,身前修羅場身後就是長安,一門之隔,隔了千裏萬裏、隔了深溝險壑,可這些都不及一個人心險惡。


    “啊!”他們拿著手中的矛,攻擊著這道門,門也開始有了裂紋,可這些裂紋太微不足道了……


    秦風望著那扇緊閉的門,也不由自主想靠近它,他明知無濟於事也要靠近它……他們在絕望中尋求希望,直至死亡、直到看不見希望為止。


    希望此刻就是一扇門,一扇叫做鬼門關的門。


    齊延和塚門寧氏的人不斷殺著南月的兵,馬匹被刺倒,他們就爬起來再戰,幾千人都還在堅守。


    “殺!”齊延嘶聲力竭一聲,他迴頭看了眼鬼門關,他風塵仆仆而來,到底是讓眼裏的星辰落盡了,他目中的戾氣也隨之消散。


    一片灰暗,曙光不現;人間修羅場,主宰這個地方的可不是什麽憐愛眾生的人,可他又確確實實的想拯救這裏的人。


    而此刻,這扇門就是對他最醒目的嘲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也是其中之一罷了,誰又給了誰救贖,若齊延沒有來到這裏,他們的苦難會不會少一點?


    不會!


    如果這是命的話,從口從令叩擊人世一浮華。


    終於,這六萬多人都集中到了鬼門關前。


    這邊,寧無缺在齊延的指點下與王坤糾纏不休,王坤太強了,從借力打力到逐漸招架,再到勉強招架住,而此刻他就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


    他舉著長槍,半跪在地上,王坤一刀一刀劈在上麵,如錐子正在被錘子擊打入木,每一下,錐子都在下陷,而寧無缺的手骨都要斷了,他抖著手,大刀壓在槍杆上,正在往他的肩上陷。


    王坤淩辱道:“還狂嗎?你認錯的話,我就饒你一命。”


    “你不覺得淮王將我留在這裏就是為了拖住你嗎?”寧無缺不求饒,死命扛著槍,咬著牙將話說出;他是最怕痛的了,現在他渾身都痛,若能活著迴去,他一定不要當抗打的小強。


    王坤嗤笑道:“那又如何,你不妨看看,鬼門關的門開了沒有。”


    “嗬嗬……哈哈……”寧無缺咧嘴笑,越笑越猖狂。


    王坤挑眉疑道:“你笑什麽?”


    “鬼門壁上有深坑,狀如馬蹄。”寧無缺念著,右手一鬆,王坤的刀砍傷了他的半邊肩膀,忽見寧無缺將槍反手壓在他的刀背上,又緊緊抓著刀背將刀壓在地上,他用他的身體壓著王坤的刀,刀抽不出來;王坤剛想拿腳踹,隻見寧無缺越來越猖狂,他死目盯著王坤,道,“王坤,實力固然重要,腦子也很重要;隻可惜,腦子是個好東西,而你,不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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