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沈氏從來都不清白,但沈氏之功大於其過,有所貪墨也不過是世俗一子難以避免,身在其中亦不可避免;而齊延想讓沈氏順從於他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齊延才不會主動誠邀沈氏,因為他知道沈獻慶不會答應。


    若要談判,就應該有談判的籌碼。沈悠悠是一環,沈曇亦是,而今沈曇已經落敗,齊延占據主方,再親自去談未免有些太跌氣勢;不如讓獵物自行發覺,自覺的過來求他。


    齊延不是信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聖人,而是遵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絕對強者。


    沈悠悠擔憂而問:“殿下要做什麽?”


    “你是想繼續逛花燈會,還是想去翰林院門口湊熱鬧?”齊延並不想說,更不想與她說。


    沈悠悠自然是明白的,當下就放寬了心,她道:“自然是逛花燈會,府外自有夫君籌謀,阿悠安於一隅足以。”


    入夜時分,翰林院。


    翰林院當值的官員將各處門房落了鎖便準備離開這裏。


    正值上元佳節,哪個不是歸心似箭,不僅如此,這一天夜裏當值的人也減了一半,就餘下一人。


    換班的小張提著一盞燈籠一壺酒,一臉不樂意地走近翰林院,剛巧碰見要離開的官員,官員寒暄道:“上元佳節形單影隻,長夜艱熬啊,辛苦,辛苦。”


    小張抱怨道:“可不是嘛,這本不是我當值,小李突然發熱頭暈,剛巧被我碰見,學士就非指我當值,你說倒黴不倒黴?我看啊,小李就是偷奸耍滑,故意不想今夜當值。”


    “你怎可以己惡念度人之腹呢?小李真是疾病也未可知啊!”那飽讀聖賢書的官員便教責上了。


    小張市井之氣不減,看不慣翰林院的這些夫子官員,倔道:“那他還得感謝我咒他無病無災才是!”


    “唉,告辭。”孺子不可教!官員搖著頭歎了一口氣,抱禮離去。


    “嘁!”小張不屑,放下燈籠便隨意的坐在了院子裏的石凳上,他揭開酒壺塞子,用鼻子聞了聞酒香,一臉滿足;肚子裏的酒蟲在作祟,他迫不及待的飲了一口,一口便倒……


    伏在屋頂的兩個黑衣人見狀跳了出來,一人將小張小心翼翼地背出了翰林院,另一人將酒壺裏的酒倒進花壇;隨後黑衣人點燃火把,將翰林院的一處院子給點了,走之前將一盞天燈整個燒掉,丟進火中。


    一夜到天明,翰林院的火早已熄滅,有一角被燒的麵目全非,裏麵的檔案通通化為灰燼;蘇煥站在這堆焦木麵前撚著胡須搖頭歎氣。


    清理現場的官兵指向蘇煥匯報:“大人,昨夜翰林院起火的原因乃是墜落的天燈所致,若有人發現得及時也不至於燒成這樣,敢問大人,昨夜為何沒人當值?”


    蘇煥蹙眉倒吸一口氣,故作思索實在不解,轉頭問羅侍讀:“小張呢?”


    “下官不知。”羅侍讀搖頭。


    這時小張在外得知翰林院走水的消息還不敢相信,待趕到翰林院時狼狽至極,他才知道自己犯事了,連忙到蘇煥跟前求饒:“大人,小人該死!昨夜……昨夜小人貪杯,不知怎的就跑去了酒樓……”


    蘇煥嚴肅道:“你玩忽職守導致翰林院有所損失,事情已經無法挽迴,本官也保不住你,把他帶走吧!”


    官兵將人拿走,這牢多少要蹲上兩年了吧!


    “學士,昨日小李身子不適,您就不該讓這個愛喝酒的人當值上元。”羅侍讀替人擔憂,似有毀意當初他就該勸勸,他歎氣道,“唉,此事免不了丞相要在陛下麵前一頓奚落了。”


    蘇煥道:“付之一炬也好,舊時功過一筆勾銷。”


    還不等羅侍讀思量,麵朝門口的他率先看見沈獻慶,便立刻向他抱禮寒暄:“丞相。”


    “沈某聽聞翰林院大火,沿途過來看看,順道共邀蘇學士上朝啊!”沈獻慶笑得沒那麽欠揍,甚至很禮貌,然而配合他的風涼話,這笑簡直和欠揍二字無縫連接;在此刻才發現沈均那笑是從哪學的了,家族遺傳呐!


    蘇煥麵無表情,作揖道:“請。”


    畫麵一轉來到承明宮殿前長階,沈獻慶與蘇煥二人並排而行,他們麵和心不和,一個恣意一個板著臉……唉!這輩子注定八字不合,下輩子隻願別再見了。


    沈獻慶目視前方,嘴上言說著隻二人可以聽見的話:“學士做事還真是一絲不苟,選在佳節動手,不僅燒了庫房,連帶一旁無辜的案宗也一並燒了。”


    “……”蘇煥斜視人一眼,默不作聲。


    沈獻慶得意,大笑道:“好在昨夜少風,不然整個翰林院都該沒了,還想用一個嘍囉的瀆職罪搪塞陛下,就有點說不過去嘍。”


    蘇煥一股腦氣憤,他愣生生停留了片刻,任由人先走了上去。殿外,齊延與何寅看到了這一幕,不止他們看見了,這方圓可視之地,是個人都清楚,這二人壓根就沒一團和氣過。


    齊延莫名笑意,道:“做戲做全套,還真是為難他兩了。”


    何寅迴應道:“看樣子沈相是不準備在朝堂上追究翰林院起火一事了。”


    “這二人狼狽為奸,怎好撕破臉皮去追查,一不小心把自己查出來豈不貽笑大方?”齊延咧嘴一笑,搖了搖頭。


    火燒翰林正是他們二人共謀之事,他們把往年科舉作弊留下的證據付之一炬,即便齊延知道個中緣由也無從下手了。


    何寅道:“這二人本是翹板兩端,翰林院所失,好比拿走了使翹板平衡的外物,此刻的風平浪靜全憑二人的道義來維持,一旦利益驅使或者一人心生惡念,翹板就失去了平衡。”


    元氏放出學生生源,蘇煥是元氏門下自然有莫大的好處,沈氏怎甘人後?便一並入了這不法勾當。他們互拿把柄,有這道把柄他們嘴上不饒人卻始終打不起來,打起了就是兩敗俱傷,所以才能和平相處這些年。


    如今證據沒了,把柄消失,二人全憑利益合作,也將因利益誘捕而分崩離析;沈曇與蘇澄兒的落敗,他們就好像迴到了最初的格局,就看這兩人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齊延道:“這樣未免有些無趣,本王要將翹板懸於山尖,再蒙蔽他們的視聽,給予救命的繩索,使他們都要攀附本王。”人心隔肚皮,惶惶不可測;更何況有人要在背後生事,他們二人友誼的小船,完全可以說是喊翻就翻。


    何寅道:“殿下答應過夫人,隻幫蘇氏的。”這個夫人自然是蘇元氏,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


    齊延不悅,冷道:“本王答應過的事就不會食言,你不必時時刻刻提醒本王。”


    “臣知錯。”何寅抱禮。


    朝堂上。


    齊銘屁股還沒坐熱,齊延便在大殿上公然詢問齊銘:“陛下,後宮不可一日無後,不知榮妃的封後大典陛下準備何時開始籌備?”


    不等齊銘開口,沈獻慶便替人婉拒道:“攝政王殿下,此事急不得,需欽天監呈上帝後運勢……”


    “太史令。”齊延打斷道。


    太史令許彥洲站出來道:“陛下金龍之勢,金破土而生;土聚成山,山中生林,林遇水呈祥,榮妃命裏屬木,女子由水而聚,運勢大吉。”


    沈獻慶繼續道:“還需禮部擇取良辰吉日……”


    齊延怒言:“本王問你了嗎?丞相是不是僭越了。”


    齊銘本是借塚門寧氏來搪塞南月,南月一離,這封後之事能耽擱多久就多久;畢竟,蘇煥不提是事不關己,沈獻慶不提是因為沈曇與後位已經無緣,這便宜怎麽能白白讓其他人占去?其他人,誰敢不要命去得罪齊銘?


    沈獻慶向齊銘抱禮,扭著腦袋迴懟齊延:“陛下自然有所思量,臣發言便是想幫陛下理清概要,以免陛下有所遺漏;臣這是在為陛下分憂。”


    蘇煥道:“這榮妃雖是武陽侯的女兒,可她終究是個庶女,聽聞榮妃是在鄉野長大的丫頭,這身份與皇後不符。”


    好家夥,這兩個人連起手來這是要打遍天下無敵手啊!笑死!


    “榮妃所呈之運極佳,於陛下於北淵都有著極大的助力。”齊延威目,道,“況且陛下金口玉言,學士是想讓陛下當眾食言嗎?敢問學士居心何在?”


    蘇煥那副剛毅的麵容,感覺下一秒就要出言不遜,齊延都把話說道這份上了,齊銘怎能放縱蘇煥胡言而令他食言?齊銘道:“朕還未及冠,不妨等到朕及冠之時再行封後。”


    齊延駁道:“臣以為不妥。”


    二人對視,都是極寒的目光,誰也不肯讓誰,這氣氛瞬間就冰冰涼了;片刻之後,齊銘妥協,問道:“那皇兄以為何時才算最妥?”


    齊延道:“二月親蠶禮,借此儀式祈求北淵風調雨順的同時,奉呈皇後運勢慰告天地,彰表陛下明舉,勢在澤被於民、福澤天地。”


    齊銘一歎,閉目而言:“禮部籌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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