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寅離去,伍順常賊頭賊腦的過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事要與齊延講述,他抱禮言:“殿下。”


    齊延拿了本折子,翻開略看,道:“伍內侍,如何?”


    伍順常諂媚道:“殿下果真料事如神,小人這些日子占著侍奉過先帝討了個調教新人的差事,鄭氏放縱小人並且在小人身邊安了眼線,此刻他們正盯著小人調教的那些新入宮的宮女與內侍,根本不知道小人要做什麽。”


    “少廢話,本王讓你做的事,如何了?”齊延聽了一大籮廢話有些不耐煩,冷著個臉滿是不悅。


    “不敢留下把柄,都在腦子裏。”伍順常得意的笑了笑,想來差事是辦妥了,繼續道,“殿下,太後身邊有個特別受寵的小內侍,名叫常安,這個常安慣會弄些養顏美容的東西討太後開心,此人來自越州,後來小人翻閱了許多越州而來的內侍、宮婢,與常安同期同地而來的一個小宮女名叫茯苓,茯苓是司藥司的女史,如今這個茯苓在披雲宮當差。”


    齊延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犀利,道:“榮婕妤曾染惡疾,有個司藥司的女史作為宮婢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這個茯苓的宮籍是一紙殘卷,後麵的內容已被烏墨浸染。”伍順常眼睛泛著精光,以他的經驗,若有不清不楚之人混入宮中,要麽一開始就是假的,要麽就是途中作假,從鄭葶藶那順藤摸瓜,必有所得,他自作聰明,再言,“小人害怕漏出端倪,已將茯苓的宮籍銷毀。”


    “披雲宮。”齊延蹙眉,嘴一張一閉喃喃道,他細細迴想,那個用易容術假扮楊嗣的人臨死前說,宮裏有人知道楚雲天的下落,而楚雲天身邊的女子也叫茯苓。


    寧錦書曾在休明峰與茯苓親密接觸過,這會不會太巧合了些?齊延道:“你再查一查這近期死去的宮人名單中,有沒有一個叫茯苓的。”


    若有人依靠易容術冒名頂替,那原來的茯苓應該已不在世上。齊延是這麽想的,而他越來越覺得寧錦書與楚雲天之間有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比如澤陸秋狩寧錦書在守衛森嚴的地方被擄走,最終將齊延引去襄芳牢獄。


    齊延細思極恐,伍順常領命欲離,隻見齊延的眸子略顯寒意,殺意漸起,他起身便扼住了伍順常的咽喉,直接將伍順常提了起來。


    “殿……殿下……”伍順常麵露驚恐,氣息受阻,他的臉因缺氧而漲得通紅,雙目逐漸往外瞪。


    如果這是個秘密,那就讓它永久沉寂,除了他,不應該有第二個人知道;即便有,也隻有死人。


    齊延不分緣由殺了人,隻道是伍順常出言不遜頂撞皇族遭了滅口,無人敢過問。


    事後他若無其事的去了一趟甘露宮,取了一隻香囊,他直奔行宮而去。


    大雪阻路,馬蹄踏地聲也被柔軟的白雪吞噬,又是一行七八,個個帶著鬥笠,秦風跟隨,平時聒噪的秦風在齊延麵前變得安靜無比。


    齊延多久沒帶他馳騁了,好像在六個月前,他的位置已由李正襄替了,他行得心不在焉,也不知白雪下是否藏了暗石,一個猝不及防,馬蹄一絆,連人帶馬摔進雪裏。


    齊延勒馬停下,下馬將秦風摔掉的鬥笠撿起,親自為秦風戴上;此時的秦風還捂著腦袋吃痛,抬眼時正對齊延的目光。


    “表哥。”秦風喃喃道,齊延向他伸出了手,臉上無笑,眸子卻是暖的;齊延一把將人拉了起來,沒有說話,上馬繼續趕路。


    又是一日黃昏時,行宮裏的炭燒的旺盛,沈曇的氣色已恢複如常,臉上帶有悶熱的紅暈,美人多嬌,嬌如花露。


    “陛下……陛下?”沈曇輕輕喚道,齊銘本在榻上小憩,睜眼時血絲掛滿了雙目,沈曇一開始喚得輕鬆,瞬間轉變成擔憂,她握著齊銘的手,問道,“陛下怎麽了?”


    “想到從小到大陪伴你的人長辭天地,親長、婢女還是未來的誰,或者說你此生無子,朕就覺得罪惡。”齊銘忍著頭疼,思來想去借著情話隱瞞不思之痛。


    沈曇觸目,雙目泛著晶瑩的淚花;她遇刺,齊銘連夜趕來,對她悉心照顧三日,最後竟為她痛哭難過,恐怕沈曇自己都沒在意那麽多,此次墜入寒湖,寒邪侵入體內傷了根本,生不了孩子而已。


    “此生有陛下足以,其他的曇兒不在乎。”沈曇心裏全是感動,有帝王對她如此,此生何憾?


    齊銘疲憊閉目,氣息漸弱,言:“收拾一下,今夜迴宮,朕已輟朝三日。”


    沈曇麵對這樣的深情竟不知如何應對了,小臉皺得隻叫人心生憐愛,她慢道:“風雪難行,再過一日看看情況吧……”


    “陛下,攝政王殿下到了。”李碩入內稟報。


    “該迴去了。”李碩的聲音才落,齊延便嚴厲地說道,他很生氣,麵對齊銘的頹廢很生氣,他對沈曇的不知利害更加生氣,冷斥道,“半個時辰,收拾不完,你這一生都別迴皇宮了,本王說到做到。”


    “我沈曇命大,讓攝政王失望了,宮,本宮要迴,攝政王借天象欺辱本宮的,本宮還要雙倍討迴,而你欺辱陛下的,我沈氏耗費一世榮華,定不放過!”沈曇的鳳眼變得銳利,原本因感動而泛紅的雙目也化作了怨恨,她迴眸對齊銘柔笑,隨之甩袖離去。


    齊延淡應:“本王等著。”


    “皇兄。”齊銘睜眼,紅光乍現,他好疼,都要疼出淚了。


    “三日輟朝,可以啊!”齊延心疼又不得不指責,他從懷中掏出溫熱的香囊丟在齊銘榻旁。


    齊銘聞言憎目視人,忍著疼痛不為所動。


    齊延冷笑,嘲諷道:“曾經流連花街柳巷,今有沈曇美麗如斯,抵過美人千萬,開始沉淪溫柔鄉,怠慢朝政了?你還想不想從本王這裏把權力拿迴了?”


    齊銘聞之,歇斯裏地地咆哮:“我在這個皇位上有多辛苦,皇兄知道多少?如今你還要剝奪我僅剩的沈氏,皇兄究竟何意?與其如此屈辱度日,朕一個禪位於你,皆大歡喜!”他痛哭流涕,淚光映射燭光,再加上他雙目通紅,這淚水也泛紅,像是血淚一般掛在齊銘臉上。


    “誰得罪你了,你去把他罵迴來,誰踐踏你的尊嚴,你就在他身上加倍討迴,你也可以把刺殺沈曇的罪名扣在我身上,我來做你的出氣筒,但我告訴你,這不是你頹廢的理由。”齊延便嗬斥邊心疼,闡述他窩囊的同時又給予他專屬的鼓勵,這種寵溺又兇巴巴的鼓勵隻屬於齊銘。


    齊延將齊銘攬入懷中,齊銘失聲痛哭,他用雙手捂著臉靠在齊延的肩膀,緩緩表述他的痛:“皇兄,我也是一個血肉之軀,也會累,也會痛,我的過往汙穢不堪,我會感到屈辱,會不自在,會疲憊……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堅持不下去了……”


    從小就有一個優秀的哥哥,齊銘感到自卑,好在哥哥寵愛,自卑蕩然散去,可他的出身、他的過往,還有他現在的處境,根本使他抬不起頭,他已經倔強好久了……


    齊延安慰道:“都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沒有什麽過不去,解藥我會想辦法,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半個時辰後,齊銘抱起香囊貪婪地吮吸,待他們出了行宮一切都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這二人共乘一輛馬車,齊銘依偎在齊延的懷裏開始潑皮耍賴,頹廢過後他還是那個有點小心思、小算計的齊銘。


    齊銘嬌氣道:“皇兄,除了今年的生辰禮物,過去五年的禮物,我都要討迴來。”


    齊延問道:“今年皇兄送你一個附屬國,往年你過生辰時,你都想要什麽?”


    齊銘狡黠一笑,抬起雙腿架在馬車側延,整個上半身直接躺在齊延的雙腿上,言語直入人心魂:“十四歲時想要一隻鴻雁,鴻雁寄相思,問候遠在邊境的皇兄;十五歲時想要一匹馬,那時我已經長個子了,可以騎高大的馬兒,皇兄可以傾囊授我騎術;十六歲時想要一紙皇書,隻願北淵九州可以支援皇兄,我不想皇兄死去……”從期待的歡喜到無可訴說的憂愁,直至目光堅毅,語氣也逐漸深沉,“十七歲時我已經長大,我想要皇兄踐諾,皇兄說待我長大就會迴來;十八歲時我想要一柄劍,我要拿它守護我愛的人,我要保護全天下最好的皇兄。”


    贏了齊延的心,不就等於贏了天下嗎?齊銘的棋隻為齊延而設,齊延還是記憶中的皇兄,無條件地對他偏袒,無條件地向他投降。


    齊延低頭看人,他要的好像都很難辦到,齊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鴻雁難馴,你長大的時光再難追溯,九州人心不如一,承諾竟也是你處心積慮讓我歸來,唯獨這一柄劍,為兄可以替你拿。”


    齊銘笑道:“那皇兄可得向我保證,拿著這柄鋒利的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更不能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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