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曇高燒漸去,齊銘在行宮陪了沈曇三日,三日未歸朝;齊延再迴到錦安時,今年的第二場大雪開始了。


    青雲臨城怒風狂,暴雪壓枝殘梅香。銀霜蓋地馬蹄喑,亂絮鋪天行路難。


    齊延佇立在承明宮大殿,原本昏暗的天空已漸漸露白,隨後天光乍放,他已經久等多時,最後隻聽來韓內侍一句:“陛下未歸,今日……”


    齊延冷了一張臉,直接打斷:“今日朝會繼續,請眾卿家上表奏報。”言畢,隨之落座一旁。


    殿下之人兩兩相看,為數三分之二的朝臣向齊延唱禮:“攝政王千歲。”


    翰林學士蘇煥道:“殿下,陛下因懿妃抱病,連夜趕至行宮,現已三日未上朝,這……”


    “你們尚且有休沐之日,天子也是凡體肉身,稍作休息有何不可?況且陛下延祚至今,還未有子嗣,子嗣有多重要,眾卿不是不知,寵愛一個妃子而已,沈相之女天資聰慧、溫婉淑德,沈相日夜為國事操心、勞心勞力,這後宮不可一日無後,帝後同心同德,是北淵之福。”齊延對此事也有微詞,但無傷大雅,維護之際宣提後位所屬,言語間肯定以及確定沈氏為後,直接挑起鄭氏與沈氏的後位之爭。


    沈獻慶這一個高興呐!可此事由齊延主動提出來,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他這是在助沈氏,又一次利用沈悠悠與他的姻親之緣,挑起齊銘對沈氏的猜忌。


    沈氏被這麽一提,齊延當真是一石二鳥,沈獻慶喜憂參半啊!


    作為殿前指揮使的謝謙顯然坐不住了,站出來道:“皇後乃一國之母,當以賢德為主,才能德表後宮,統禦天下婦女;陛下已休沐三日,倦怠也需有度,也當適可而止,懿妃不僅不加以規勸,還以身涉法,至使陛下沉溺溫柔鄉;此女德行還有待考量,若為後,恐遭非議。”


    這就上鉤了,可是鄭氏能不爭嗎?顯然不能!


    “也對,先帝在世時,後位空缺五年,原是鄭氏貴妃德不配位,皇後之位應以賢德為主,這立後人選的確還有待考量。”齊延還沒等沈獻慶相駁立馬應道,他的嘴根本不饒人,借助先帝後位空缺,直諷鄭葶藶是德不配位,而鄭葶藶的侄女鄭朝顏也在貴妃的位置上,一同不可幸免。


    而齊延就篤定謝謙不敢拿元淑的罪責說事,謝謙若敢指責元淑不配為後,或是先帝因愛偏袒,那便是詆毀先帝決策,不敬先帝。


    齊珩乃龍魂歸天,何人敢詆毀齊珩作為?


    齊延此話一出,這朝堂之上沒有一個人敢插嘴,沈氏與鄭氏,得罪誰都不是。


    “……”謝謙作為鄭葶藶的人受了此番氣也沒辦法,若能阻止沈氏為後,那後宮掌權的還是鄭氏。


    齊延說話之狠,他算是見識到了,舌戰群臣,靠的是威嚴,靠的是朝中官官相對、勢力相敵、權力製衡;這好戲還在後麵呢!


    “嘖…謝……指揮使,陛下遠在行宮,你不守衛陛下安危嗎?本王聽說懿妃是因為受到刺殺才差點喪命,陛下若有個三長兩短,你難道準備以死謝罪?”齊延不屑,立刻向謝謙發難,他有些想不起來謝謙是做什麽的,這簡直就是不把人放在眼裏。


    謝謙道:“陛下身邊有李指揮使守衛,李指揮使英勇無比,且跟隨陛下多年,歹人是傷不到陛下的。”


    齊延狷狂一笑,故作恍然大悟:“原來謝指揮使沒有護衛陛下的職責,那這殿前指揮使便是形同虛設,有與沒有,有何區別?撤了算了,將金吾衛歸並麒麟衛可好?”


    沈獻慶突然討不到好,但也記恨上謝謙了,阻他沈氏光輝,當真活該!朝臣噤聲,依舊無人敢言,坐著看戲就行了,何必引火燒身。


    謝謙無言,恭敬道:“臣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呐!一個陛下身邊的指揮使,不以陛下安危為首任,倒是作為一個越州外臣仰仗一點功勳就敢在承明大殿評頭論足、大放厥詞,你是有沈相的博學多識還是有蘇學士一心為陛下、為北淵的拳拳之心啊?”齊延挑眉,一個越州副將而已,不值一提;謝謙不敢說的,他齊延敢,他謝謙若要頂撞,就必須付出雙倍的代價。


    謝謙哪受過這種氣,立馬迴駁齊延:“臣也是為北淵著想,為陛下著想,皇後之位關乎社稷,殿下獨斷專權,瞧不起邊地臣子,實在令爾等寒心。”


    齊延道:“哪來的爾等,你謝謙的提議本王是沒聽還是沒取,你鄭氏的臣心,本王大可不要,你這般失職還說是為陛下著想,陛下若要,也是陛下皇恩浩蕩、宅心仁厚,對你還抱有憐憫之心……”


    “臣知錯,臣……”謝謙突然意識到了,他入了齊延的迷魂陣,他想要補救好像來不及了。


    齊延勾唇邪笑,順勢打斷,立刻下罪懲戒:“那就罰去三年俸祿,撤了殿前指揮使之職,管好你的羽林軍,金吾衛重新編製入麒麟衛,眾卿可有異議?”


    沈獻慶接道:“京都十二衛各司其職,今麒麟衛與金吾衛之職相並,在值守方麵本就有所非議,從三月武場開設至今,殿前指揮使輪番更換,想來李指揮使才是最稱職的那位,況且謝指揮使都說了,李指揮使英勇無比,護衛陛下多年,陛下安然無恙。臣無異議。”


    順成上意順便落井下石正是朝臣們虜獲上心的慣用伎倆,可沈獻慶好像應承錯人了……


    一時勢起,看中眼前短利,不顧此番後果,這就是沈獻慶的短板;沈氏七十年來從沒有出過一位皇後,前有元氏打壓,今有鄭氏阻攔,更有齊延從中作梗,將此事挑翻,他沈氏若不鬥,後位又將無緣;若沈曇成為棄子,沈氏榮輝將就此止步,若再育沈氏兒女,又將是十六載,沈獻慶等不起。


    “既然無異議,吏部、兵部照做即可,也不用陛下迴來下令了,陛下宅心仁厚,什麽貓貓狗狗都敢留在身邊,實在有失明察。”齊延得逞還不忘諷刺謝謙是貓貓狗狗,他說完便不再理會木楞的謝謙,三言兩語間又毀掉一個殿前指揮使,他獨斷專權,他橫行霸道,怎樣?齊延將事翻篇,開始談上正事,他提及涼州之事,“還有西臨進犯涼州現已被本王退兵,西臨太上皇重掌西臨,為表誠意,欲與北淵重修舊好,其西臨太子將於陛下萬壽節時獻上黑皇首級,眾卿怎麽看?”


    “西臨皇在二十年前曾與元氏一同構陷越州侯,欲攪亂北淵朝政,五年前是黑皇獻上元氏罪證,如今黑皇犯北淵疆土之事可抵免,可舊怨未解,依臣之意不能就此放過。”沈獻慶對西臨的作為是真看不爽,找著機會就要幹西臨一頓,說白了他沈氏的糧或者沈氏押送的糧,沒少被劫;不止沈氏,其他小氏族、小商販就更不用說了。


    齊延道:“萬壽節臨近,眾卿可有威壓之方法?”


    齊延對此事是讚成的,若再不威壓,今日有涼州兵亂,來日就有北淵兵亂,一亂不止,就會讓西臨變本加厲、恬不知恥,若多事從中堆積,就是亂上加亂。


    沈獻慶道:“臣有個大膽的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齊延道:“講。”


    “西臨平均每兩年因為糧草稀缺向北淵求助,北淵幾乎是無償捐助西臨糧食、布匹,而邊境騷亂從未停止過,每次截取的北淵糧食不多,可次數頻繁,日積月累這數目已是天數;西臨卻以內部賊亂為由就此避責,年年如此、次次依舊,實在寡顏鮮恥,他西臨就如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而北淵就如母親哺育兒子一般,年年養著、供著,不是長久之計;故此臣建議,讓西臨俯首稱臣,成為北淵的附屬國,北淵派人去探究緣由,然後由此人上報迴稟,我們再幫助西臨治理、從而根除西臨賊亂;對此,這些年北淵的援助也算沒有白費,更是名正言順。”沈獻慶還算給西臨麵子,沒有破口大罵,可明眼人都明白,這就是在狠狠地打西臨的臉,他將西臨的尊嚴踐踏,這比明著罵人還陰、還損!


    齊延蹙眉,若有所思,此法可行卻也伴隨著風險,他不得不請求援助:“蘇學士以為?”


    “臣無異議。”蘇煥根本不給麵子,四字了當。


    齊延冷了臉,再喚道:“劉通政使。”


    劉昌平報以讚成:“若此事能成,三朝共立之盟就是由北淵打破的,從此北淵得一朝為附屬,三朝之中為尊顯貴,便可勢壓南月,臣覺得可行。”


    齊延一歎,言:“再議,退朝。”


    朝後齊延慣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何寅走近,齊延問道:“西臨之事,你怎麽看?”


    “西臨厚顏無恥多年,北淵氏族表現得人神共憤也在常理,若北淵有這個國力援助或精力鎮壓,最好不過,宴會上也可以一試,正好探一探西臨虛實;若成便如通政使所言,可勢壓南月,若不成,借機斷了對西臨的援助也不是不可,西臨再犯卻不敢大犯,即便犯了,也是越州在對抗,鄭氏對錦安將分身乏術。”何寅一言道出局勢天機,心思極其陰狠,一點都不輸於齊延,甚至比齊延還狠。


    因為何寅根本不會顧及戰爭中要死多少人,他心中隻有他的功勳,他何氏的門楣,以及他慘死的父親,他要證明自己,他要向老天討個公道。


    何寅再言:“涼州戰報,殿下以兩萬兵力造勢,借西臨之計用白煙還報西臨,最終完勝西臨,這已是威壓,不怕西臨不應;況且西臨糧食短缺是事實,要不然也不會頻繁劫糧,他們若有一個借口名正言順地向北淵要糧,對他們來說未必不是福報。”


    齊延蹙眉疑道:“你覺得此事必成?”


    “當然得講究方法,應恩威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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