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黑皇才出了白樺林,在迴西臨的必經之路上,有一處山穀,他帶著僅剩的千人在這裏又遭了埋伏。


    夜裏,逃兵疲憊,他們行至狹長低凹的山穀間,兩岸忽起大火,巨大的落石從兩邊滾落,滾山而動,仿佛地震一般。


    西臨兵四處逃亡,忽然間兩岸站滿了人,他們執弓、點火,再將火矢射出,整個山穀在頃刻間變成一片火海。


    有一位蒞臨在最高處的人,灰白絨甲藏匿在黑袍間,一輪圓月為之襯托,至使此人顯得額外尊貴,他便是西臨六年前的廢太子——赫畢爾輝。


    三十五歲的年紀,看上去還要老上許多,六年蟄伏,使之深沉老練,他的雙目亦如毒蛇的雙目,寒涼冷峻,他終於在此刻報了當年黑皇奪位之仇。


    混亂中,西臨將士摻著黑皇一瘸一拐地竄逃,問道:“將軍,這難不成還是北淵攝政王做的?”若還是齊延做的,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黑皇不甘,一眼望去怒盯太子輝,怒吼:“赫畢爾輝!”


    天蒙蒙亮,山穀內一片寂靜,這裏的草木都化成了灰燼,即便如此,還是讓黑皇趁亂逃了。


    黑皇一路南下,身邊的人僅剩七人,他也不知走到哪了,隻見林中稀稀疏疏開放著紫色的花朵,在這灰蒙蒙的林子裏,這花顯得額外妖嬈。


    林中忽然傳來笛聲,曲調悠揚卻十分詭異,這裏逐漸聚集了狼群,冬日的狼就如多日未進食的惡鬼,他們俯身低吼,下一秒就要蹬腿撲來。


    黑皇忽見狼群,還不明所以地咒罵道:“人倒起黴起來,沒完沒了了是吧!”


    八人背靠背抱團舉刀,一將士問道:“將軍,怎麽辦?”


    黑皇命令道:“你們找機會上樹,折枝點火!”


    那人還天真地問道:“將軍,那你怎麽辦?”


    “快!不然都別想活了。”黑皇斥喊,他舉刀麵目兇狠,咬牙道,“我黑皇狼狽至此,也由不得你們這些畜生在我麵前長牙舞爪!”


    狼群撲來,這八人四散,互相掩護,終有一人爬上了樹,自然而然也有人葬身狼口,又是陣陣慘叫,然後沒了聲音,被狼群搶奪分食。


    黑皇腿腳不便,隻能鏖戰狼群,他刀起刀落,一刀一個,這些狼群聞到血腥味,連自己的同伴都不放過,紛紛撕咬啃食。


    將士掏出打火石,沒有枯草,這火怎樣都點不著,他著急地一遍一遍敲擊火石,最終都是無用功。


    這些狼群每啃食一個,黑皇就有機會喘息,他想趁此機會逃離這裏,剛準備挪步,笛聲開始愈加低沉,這些狼在笛聲的催導下,不再啃食屍體,這笛聲令他們瘋魔,紛紛朝黑皇襲來。


    此時黑皇才注意到笛聲的詭異之處,他在獵殺狼群的同時,大喊道:“是誰!給我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麽好漢?”


    楚雲天半披絨袍從林中走出,邪笑道:“黑皇陛下,又見了。”


    “楚莊主,你竟是輝的人!”黑皇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他太子輝的安排。


    楚雲天搖頭,解釋道:“錯了,今日我拿你的人頭獻給太子輝的時候,我才是輝的人。”


    “啊!”黑皇仰天長嘯,激烈悲慘,他拖著一條腿,執刀一步步逼近楚雲天,狼群撲向他,一口咬住他拿刀的手,他便拖著那條狼繼續向楚雲天走去。


    情急之下,在樹上敲擊火石的將士丟出火石,跳下樹,他撿起已喪失生命的同伴的武器,衝鋒亂砍,一刀插入正要襲擊黑皇背後的灰狼。


    另外的狼一口咬在將士的脖子上,將士斷氣而亡。


    楚雲天探頭,蹙眉,最終歎息道:“嘖嘖,可惜了,他怎麽就跟了你這樣一個主呢?”


    “他娘的!”黑皇再次咒罵,拚盡全力奮力一撲,最終還是撲了個空,狼群橫空將他撞開,一口一口咬在黑皇的身上。


    直到黑皇身上血肉模糊,圓睜的眼變得不再靈動,變得毫無生機,變得一片死寂……


    哪有什麽生路啊!若齊延占八條死路,那他放得兩條生路,每一路都是殺機重重。


    西臨這次無故進犯北淵,西臨總要給北淵一個解釋的,黑皇的人頭便是最好的交代。


    太陽漸漸升起,楚雲天身後的黎城籠罩在一片晨霧中,這是一片難以消散的迷霧,是沉澱在大陸最西的迷霧。


    嶽城西門外,還映刻著戰爭留下的殘骸,殘旗、斷戟、馬屍、燒的焦黑的殘木、殘缺染血的城牆以及凝固的血液……城內一排排擺滿了蓋了白布的屍骸,這些都是一場戰爭的犧牲品,在一日前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再問一遍,戰場很恐怖嗎?


    戰場就是,你從小玩到大的人突然離開了,他走的無聲無息,而你後知後覺。


    聽起來很悲傷,但他們的生命能守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同胞、還有守護他們家鄉的繁華,也不算太悲哀吧。


    當一個野心家拿起戰刀,買賬的從來都是這些無辜的人,無一幸免,不可幸免。


    齊延一杯酒撒下土,祭奠完後就離了嶽城。


    王坤這邊,被顧思丞的人一路追殺,直到遇見南月皇蕭乾的車駕,才算逃過一劫。


    馬車上,蕭乾遞上浸濕的錦帕,道:“阿坤,辛苦了。”


    王坤接過錦帕,擦掉了嘴角的血漬,沉悶道:“這次算是徹底得罪顧思丞了。”


    蕭乾有些佛係,道:“涼州的生意做不成,就和西臨做。”


    “那楚莊主一看就不像好人。”王坤接話,胸口發悶起伏不定。


    蕭乾道:“一個山賊而已,買賣消息、求財謀生,養活一整個寨子,不容易。”


    王坤歎道:“若這次沒挑起西臨與北淵的戰火,就虧大發了。”


    蕭乾道:“順勢而為吧,北淵新帝不是善茬,我們不還有沈小臣的把柄在嗎?聽說沈小臣自退我南月十萬後,位居三品兵部侍郎,此次若能得到北淵各地的兵力部署,對我們大有裨益。”


    七日後,便是齊銘登基以來的第一次萬壽節,錦安正在緊張的籌備著,屆時北淵各地都會送上貴重的物品,甚至會有地方權貴遞表覲見。


    何止,南月皇、西臨太子輝都會齊聚一堂,齊銘此生何等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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