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梯陷落,西臨兵也沒有幸免於難,有些人的屍體直接被炸飛、炸爛;這條河道亦如一條走地之蟒,一時間騰蛇踏霧,擊飛擾他清夢的來犯者,迴遊之際吞噬血肉、星火漫空。


    “哪來的坑?”黑皇驚起,站起來時,腿腳似乎有些不便,齊延在嶽城這波操作的確把人給看傻了。


    西臨軍師弱弱道:“許是被封存的護城河。”


    黑皇斥喊:“菁檸。”


    菁檸跪坐,眸子中透著晦暗,晦暗中又留有一絲清澈,他淡道:“雲梯盡毀,將軍當撤。”


    西臨軍師急道:“將軍,雲梯還有一輛是完好的,半搭在牆上的雲梯有三輛,可架人梯衝上去,還可再上一道撞木。”


    菁檸道:“將軍,據情報說,嶽城有兩萬兵力,就此刻看來兩萬都在西門。”


    西臨軍師道:“若兩萬都在,他們為何退守城內?”


    菁檸寒目直懟軍師,他把頭抬了起來,道:“西臨騎兵勇猛,避其害才是上選,況且這本就比我們預期攻城的時間早了兩個時辰,南月已暴露,烽煙燃起時,嶽城在半日之後便會有援助。”本是淡淡的言語,突然變得高亢且不容置疑,“此時此刻,我們劣勢已顯,嶽城,是攻不下了。”


    西臨軍師睜目,不撓不屈道:“不還有半日嗎?無功而返才叫人笑話!”


    菁檸向黑皇磕頭道:“沉沒成本,及時止損。”


    西臨軍師怒斥:“菁檸!你本是廢太子的人,此刻你是何居心?”


    黑皇雙目直視城上佇立的齊延,他深切的感受到齊延也在注視著他,齊延的目光像一個高傲的鳳鳥正在俯瞰世間紛亂,沒有悲痛、不曾軫恤;黑皇威道:“摩戈軍師,你有些放肆了吧。”


    摩戈軍師深情一喚:“陛下!”


    黑皇坐下,最終妥協道:“若半日內城未破,撤軍。”


    摩戈軍師陰險一笑,策馬傳令;而後西臨兵前仆後繼,試想城破就在一刻,那一刻光輝燦爛,可覆滅也在一刻,這一刻地獄之門正在開啟,門內的惡鬼正向他們招手。


    “不撞南牆不迴頭,撞過之後,頭破血流、悔恨不甘,還有迴頭的機會嗎?”齊延喃喃,顧思澤聞之不敢言語,這話根本不是出自齊延內心的悔恨或是對他們的憐憫,是殺伐決斷的狠辣,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殘酷至極;齊延道,“火水。”


    顧思澤從身後取來儲備的火罐遞給齊延,齊延二話不說,將火罐從城上拋下,剛好砸到西臨人的撞木,煤油味在一聲碎裂後散發開來,隨即火折子扔下,烈火瞬起。


    城上人會意效仿,拿火罐砸投擲雲梯,眼見西臨兵就要衝上城頭,迎麵一罐子砸下,煤油刺鼻黏稠,滲入雙目更是刺痛,混著頭破而流的血,重重摔下城去。


    後來火起,黑煙衝天,西臨人推起來的人梯也變成了火山,他們盤踞在城頭,慘叫、撕裂、無助;烈火焚身的痛,一張張驚恐的麵孔在火裏逐漸焦黑,然後墜落,亦如巨木燒燼後的虛木紛紛掉落……


    西臨士兵見到這一幕都開始怯之不前,甚至有原地呆愣的,待雲梯與撞木燃燼,嶽城城門再次打開,在戰場上寧無缺嗜血成性,揮槍再出。


    這一次嶽城的士氣直接碾壓西臨,兩軍對壘,衝鋒廝殺,一戰將至黃昏。


    白樺林。


    懷吉尉衛三千人在李正襄的帶領下,將白樺林內接應的西臨兵盡數除去,白樺林上空再次燃起白煙,北風嘶唿,將白煙吹至戰場。


    李正襄等人穿著西臨人的戰甲正準備從後麵包抄,卻見一支千人軍隊正往這邊趕來,他把眼瞪得老大了,不可思議道:“不是吧,我都這麽小心翼翼了,還是被發現了?”最後搖頭一歎,“也好,多送點衣服,這偽裝的衣服也不夠啊!”


    “摩戈軍師,前麵……為什麽有人穿著我們的衣服。”在摩戈身邊的小將慌慌張張,隻見前方一片殷紅銀甲中混著灰白絨甲。


    李正襄興奮舉刀,大喊:“殺!”隨之駕馬衝過去。


    莽夫打架,從來不放暗箭;懷吉督尉剛想張口,李正襄就沒影了,還帶著他的兵衝了上去,懷吉督尉最終無奈道:“弓箭手放箭掩護。”


    摩戈見之立馬調轉馬頭,下令:“往黎城小道撤退。”


    西臨軍聽令調轉方向,直接落荒而逃。


    “哇靠,居然是逃兵!”李正襄這輩子就沒見過逃兵,今日屬實是看了個新奇。


    而後,李正襄身後有箭矢飛出,這支衛尉開始掏出弓箭,西臨隊尾悉數被射下馬。


    李正襄加速趕上,他的匹夫之勇是真的會傳染的,幾十人就趕攔千軍,李正襄與摩戈齊驅,他抬手就是一刀。


    整個摩戈部被攔了下來,摩戈退至軍內,倉皇道:“閣下這是何意,我西臨主軍領將還在嶽城城下,你不去支援嶽城,何故追我至此?”


    李正襄道:“少廢話,老子這輩子最瞧不起敗將逃兵,你的行為,簡直可恥!”說完,刀起刀落與之廝殺。


    嶽城城下,寧無缺再斬一名西臨大將,此時的他滿臉都是血,大口地喘著粗氣。


    黑皇再歎之時,見白煙再次升起,逐漸彌漫過來,怒喊:“軍師!”


    有將士稟報:“稟將軍,軍師帶著摩戈部的將士從側翼跑了。”


    “什麽!”黑皇驚道,雙拳緊握狠狠砸在戰車上,破口大罵,“狗東西。”


    此刻齊延已披甲躍馬出城,他行至寧無缺身邊,猛拍了一下寧無缺的後背,然後向他伸出了手。


    “哇,痛哇!”寧無缺暴跳,齊延拍的地方正是他負傷的地方,那地方早就崩裂,血液早就浸濕了他的衣裳。


    齊延抬眼仔細一看,才發現銀甲之後的猩紅,隨之笑歎:“剩下的,交給我。”


    寧無缺咧嘴交槍,槍上盤滿蛟的刃浸染了無數人的血;齊延執槍的那一刻,就是敵人聞風喪膽的時候,也注定了西臨的潰敗。


    寧無缺隨便奪了一人的武器,有些虛弱,卻並不能阻止他守護齊延的決心,齊延身後永遠可以有一個寧無缺。


    黑皇見齊延躍馬而出,開始心慌,大喊:“撤,立刻撤!”


    “黑,來不及了。”菁檸無時無刻都是正對黑皇的,他再言,“此刻,已經沒有後路了。”


    黑皇本名赫畢爾黑,是現任西臨皇的嫡四子,他從小就不受西臨皇的待見,從記事起就在皇宮小心翼翼地活著,直至他二十四歲發動一場宮變,罷黜了西臨太子輝,一月後西臨皇禪位於他。


    西臨人稱他為“黑皇”,黑皇身後的謀劃者便是菁檸,菁檸本是西臨草原的一名奴隸,機緣巧合下黑皇與他在西臨惺惺相惜。


    少年黑皇與少年菁檸才挨了一頓揍,他們滿臉泥濘,卻笑得開朗明媚;笑過之後,黑皇眼裏逐漸透露出狹隘,道:“待我蒞臨西臨,我要讓曾經瞧不起我的人都對我俯首稱臣,我要讓西臨強大起來,不再受北淵的掣肘,終有一日,我還要俯瞰天下。”


    “那菁檸就做黑的良臣,為黑清除一切障礙,即便,黑不是太子。”菁檸笑著說道,卻比誰都說得要認真。


    黑皇本不是當帝皇的料,卻習得一身武藝,再剿滅西臨內亂時戰功赫赫,他逐漸威壓西臨皇。


    正是那場宮變,黑皇得知了菁檸的身份,菁檸是罪臣之後,曾受太子輝的憐憫,苟存至今;也是那日,菁檸背著黑皇放跑了太子輝。


    菁檸曾向黑皇保證過,他會忠於他,永遠不會背叛他,可最終還是菁檸先背棄了諾言。黑皇給了他一次機會,後來他們也冰釋了前嫌,黑皇是西臨將士稱之為“將軍”的帝皇,菁檸是西臨當之無愧的國師。


    直到兩年前,黑皇發現菁檸與太子輝來往的信件,菁檸毫不否認,那夜黑皇被刺客傷了腿,此後西臨再無國師,有的隻是奴隸菁檸。


    菁檸奪刀,往腳下奮力一砍,鐵鏈碎裂,他負刀於臂,最後一次匍匐在黑皇腳下,眸中婉婉情絲,道:“黑,如果這次能逃出這裏,就不要迴西臨了,好嗎?”


    黑皇見人奪刀,並沒有多提防他要做什麽,質問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菁檸道:“你曾說過要俯瞰天下的,那你為何要信奸佞小人的話,我們明明還和以前一樣的,可我們之間的信任已蕩然無存;我曾奮力反抗過你無形的憎惡,你視若無睹,我也在最後提醒過你,讓你莫要計較得失,就此離去,是你急於求成,終將功敗垂成。”


    黑皇紅眼,倔道:“狡辯!”


    “摩戈已被太子輝收買,此行已是有來無迴,您有腿疾,此戰,菁檸替您……”菁檸拿刀起身,衣擺之下是一雙赤足,他鏗鏘道,“擒賊擒王!”


    黑皇道:“他被收買了,你呢?你做出這副樣子又想演給誰看?”


    菁檸背對黑皇,高聲道:“聽我號令,保護將軍安全撤離,以圖來日!”


    齊延執槍直逼黑皇,菁檸跳下戰車,西臨軍全麵撤退,他們再次隱入白霧之中,斜陽落日,光線也開始變得昏昏暗暗,天要黑了。


    菁檸赤足一步一步上前,雙足被沙礫硌到發疼,他依舊堅定的上前,大刀磨地,畫出一道恆長的劃痕,他直麵騎馬奔來的齊延,棄刀,道:“攝政王且慢。”


    齊延勒馬小旋,疑道:“你是,西臨國師?”


    菁檸道:“攝政王若想拿到五年前西臨與越州鄭氏串通的證據,還元氏一個清白,就請放過黑皇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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