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詭異的寂靜裏,基奧握緊了長劍,他尚且青澀的眉眼閃過思索。


    “如果我沒記錯,最近因為開放贖罪券,撈民眾錢財,教堂已經犯了眾怒,這段時間被無數活不下去的信徒砍殺搶砸……”


    許隨詫異道:“是嗎?”


    這個許隨確實不知情,在離開之前,他已經感受到那個地方根裏的腐爛。


    教堂和皇室沆瀣一氣,斂財暴政一個不誤,走到這種地步倒是可以想象。


    髒辮少年滿眼厭惡,刻骨到近乎到仇恨,他冷冰冰道:“以懲罪的名義虐殺無辜,教堂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就連性情溫軟純良的獸耳都氣紅了臉,抗拒地看著許隨:“我們不需要你假惺惺,趕緊滾開!”


    被一眾少年嫌惡冷漠的對待,許隨並不惱火,他從懷裏拿出聖經,翻開,書角早已翻卷,可見他主人的虔誠與熱愛。


    “我信奉上主,卻不忠誠教堂。”神父語氣平和,“我早已放棄司鐸職位離開那裏,傳教聖經才是我的職責和使命。”


    “我們並不是信徒,你沒有義務救我們。”基奧擋在兩個同伴麵前,他的語氣要比自己的隊友柔和許多,但也冷冷淡淡,“告訴我你的目的。”


    許隨說:“我替神行走世間,拯救迷途的羔羊,撒播主的仁慈和關愛。”


    這假得不能再假的話一出,基奧嘴角抽動,扯出一抹敷衍的笑。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讓他救,馬瑞利要死了。”


    基奧抿緊唇,他神色複雜地扭頭,對上髒辮那雙陰冷仇恨的眼神。


    “你……”向來赤誠單純的少年頭一次手足無措,“你確定嗎?你最討厭的就是教堂了。”


    “我是恨教堂的人,可我不想馬瑞利死。既然他聖父心發作,那就讓他救。”


    髒辮手裏抽出匕首,他指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馬瑞利,對許隨道:“我全程盯梢,你敢出所謂的【聖水除罪】的手段,我會殺了你。”


    聖水除罪,這事許隨之前聽說過。


    世人認為,人得病受傷是因為你有罪。


    得病的信徒不去醫館治病,反而拿大筆的錢去供奉教堂,得到一些所謂的【聖水】,以此消除身上的罪孽。


    運氣好的,靠自己撐過去了。


    運氣不好的,病死一命嗚唿,錢都還去買了【聖水】,徒留下家裏的妻兒老小活活餓死。


    聖水除罪也是教堂撈錢的一種手段。


    “讓我來。”許隨走上前,俊秀的臉上浮現真誠笑意,“他會活下去的,我向主發誓。”


    髒辮涼涼道:“動不動就是向主發誓,沒見一個辦成事的。”


    基奧怕髒辮控製不住恨意一匕首刺過去,拉了他一把:“我來看著他,你去後麵休息。”


    髒辮冷嗤一聲,反手把自家隊長推到一邊,匕首對準許隨的脖子:“我不會被仇恨衝擊得失去理智,你少扒拉我!”


    基奧訕訕收迴手。


    許隨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箱子,從裏麵拿出剪刀和紗布,又拿出鋒利的鋸子和小刀。


    髒辮看得太陽穴直突突。


    神父的動作說不上精細,剪開馬瑞利的不粗布衣服,仔細檢查少年胸膛處被貫穿的傷口。


    “嗯,可以治。”他語氣平淡地說,“就是之後會有點血腥,能接受嗎?”


    “你在跟我說話?”髒辮不知所雲,“血腥就血腥,跟我有什麽關係?你隻要救活他……”


    話音落,就是一聲清脆的血肉撕裂聲,他的聲音驟然被堵迴喉嚨,瞪大眼睛。


    獸耳倒抽冷氣,不忍直視地捂住雙眼。


    剪刀哢嚓哢嚓的剪肉聲響起,還有咯吱咯吱的鋸聲,聽的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處在昏迷中的馬瑞利被刺骨的疼痛驚醒,發出低弱的呻吟,肢體痙攣抽搐起來。


    “來個人,把他控製住。”許隨平靜無波的聲音傳來,“再掙下去骨頭要紮出來了。”


    基奧從後麵走上來,當看不見馬瑞利被開膛的殘忍場麵,拽住少年的雙腿和胳膊。


    這個過程裏髒辮有無數次在懷疑這個神父在虐殺馬瑞利,控製不住的想捅過去。


    還是在獸耳和基奧的安撫下,以及想起神父死了估計被開膛破肚的馬瑞利也活不了,才勉強按耐下衝動。


    刺激的血腥味吸引了不少獸類,礙於某種隱晦的氣息,紛紛在洞口打轉,沒有獸敢進去找死。


    突然,洞口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


    “啊啊啊!!”


    .


    枯柴聚成小堆,被火柴點燃,燃燒起一叢豔麗緋紅的火。


    一隻被刮光皮毛的山雞被架了起來,油滑光亮的肉身上滋滋冒出油滴,香氣散發整個洞穴。


    獸耳拿出隨身攜帶的調料,在上麵撒了一些,灼熱的餘溫燒紅了她俏麗的臉。


    她拿起烤雞吹了吹,擺在葉子上,對洞外大吐特吐的兩個少年道:“飯做好了,快來吃。”


    基奧腳步虛浮,小臉煞白,走進來靠在牆角,無力地擺頭:“沒胃口,你們吃吧。”


    髒辮也不遑多讓,看都不看一眼。


    獸耳姑娘有點不滿地癟嘴,她看了眼香噴噴的山雞,預感可能是要浪費了。


    蒼白纖長的手從旁邊橫叉而來,拽起一隻雞腿扭撕了下來。


    “?!”


    獸耳驚詫抬頭,對上神父那張俊秀幹淨的臉:“你們教堂司鐸還吃這個?”


    “比我夫人做的好吃多了。”許隨咬了一口香到流油的雞腿,“他做的肉又柴又難吃,吃起來像是在幹嚼充滿纖維草料的牛糞。”


    獸耳喉頭一滾,被他的描述惡心到了。


    很快,她反應過來:“夫人?你不是神父嗎?”


    “是啊,為了娶他我退出教堂了。”


    許隨三兩口吃完一隻雞腿,去撕另一隻:“他做飯很難吃,但是沒有自覺,總以為親自下廚就能一日三餐的養好我。”


    獸耳為了神父的勇氣豎起大拇指,笑彎了明亮的眼睛:“好厲害,為了娶心愛的女人毅然決然退出教堂,你和夫人的愛情故事好浪漫。”


    許隨這些天餓得有點狠,體力消耗得多,進食又補充不了能量,體型比剛離開教堂那會兒還要瘦一圈。


    他麵色柔和,輕輕歎了口氣。


    “愛情浪漫,婚姻並不浪漫,夫妻過生活不可避免地要吵架……”


    獸耳點頭:“正常,做到互相理解和包容才是夫妻,你夫人還是很愛你的。”


    許隨淡淡道:“我身體不好,容易被他氣傷吐血,他服軟低頭的方式就是給我做飯……剛結婚的時候,我以為他生氣要下毒殺我,就把飯菜扣在了他的頭上。”


    獸耳:“……”


    “現在我已經吃習慣了。”許隨拿出潔白巾帕,擦了擦嘴,“他隻是單純做飯難吃而已,不能怪他。”


    獸耳沉默半天,才配合地揚起笑臉:“或許我可以教一教?”


    “不用。”許隨婉拒,“我已經吃習慣了。”


    做飯變得好吃就不是沈燁了,幹柴腥氣的肉,被搗成爛糊的菜,散發出的詭異至極的氣味,已經成了許隨接受良好的專屬“愛心便當”。


    獸耳默默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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