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突然傳來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


    很快,有人手上端著一個木盤進來,放到謝大夫麵前。


    望著木盤子裏血淋淋的左手,謝大夫猛地瞪大眼睛。


    “這……這是?!”


    “你兒子的左手。”


    許隨悶咳兩聲,俊秀的臉上浮現疲憊,他眉目如畫,在謝大夫眼裏卻神似羅刹,瘋狂惡毒。


    在謝大夫驚懼欲裂的眼神裏,許隨垂著眼皮,懨懨道:


    “外麵,不止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兩個小孫子,你懷著孕的兒媳婦,你早就嫁出去的閨女。”


    “我把他們請進府,安排了劊子手好生招待。謝大夫是我府上的老人,我當然要多關照關照。”


    “死了有家人陪伴,一起下地府輪迴,你們來世再做一家人,多好?”


    謝大夫麵如死灰,癱軟在地。


    冰天雪地裏。


    劊子手麵目猙獰,滿臉橫肉,手拿長刀,站在幾個被捆綁的人麵前,對他們露出嗜血狠辣的笑。


    “唔……唔唔!”


    嘴上被塞布的幾人相互對視,眼神絕望,最後看向不遠處那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上。


    幾個女人泣不成聲,跪地瘋狂磕頭,小孫子哭到快要暈厥過去。


    有人推開房門,步履蹣跚地走出來。


    被捆綁的幾人連忙抬頭,就連血地上痛到快暈死的兒子都勉強抬眼,看向走出來的謝大夫。


    “都迴去吧……”謝大夫麵目滄桑,他對雪地上驚懼難安的家人扯出笑容,“沒事了。”


    “算你們走運!”劊子手罵罵咧咧吐了口唾沫,上前給他們解綁。


    幾個家丁連推帶拽的把這些人拉走。


    “爹……”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含淚迴頭,輕聲開口:“什麽時候迴家?”


    謝大夫但笑不語,眼眶漸漸濕了。


    “過幾天。”他笑著說,“爹過幾天就迴。”


    風霜漸大,雪霧被狂風吹起,遮住茫茫黑夜的前路。


    老人站在風雪中,看著家人離開的背影,老淚縱橫。


    …


    “謝大夫自縊而死。”


    聽到管家這句話,窩在床上看書的許隨平靜“嗯”了一聲,淡聲道:


    “明天一早把屍體送迴去,讓他家人下葬。”


    老管家站在床前,長歎一聲,可惜道:“他也是咱府上的老人了,怎麽就財迷心竅,敢謀害大人!”


    “有空在這裏傷春悲秋,不如去找謝大夫說的那幾個接線人。”許隨涼薄開口,“找出來,審完弄死了事。”


    “是,大人。”


    老管家訕笑俯身。


    房間重歸寂靜,這一日沒好生休息過,無盡的疲乏湧上四肢百骸。


    青年坐在床上捂住胸口,悶悶喘了口氣,抵唇瘋狂咳嗽。


    鮮血從指縫裏溢出,含糊的氣壓在喉嚨裏,許隨上氣不接下氣,心口一陣絞痛,眼前發黑。


    “噗嗤……”他吐出一口黑血。


    窗外立刻哐當響了一聲,好像有誰著急忙慌地撞上來。


    許隨擦拭掉唇上的血跡,看向緊閉的窗戶,冷靜地開口:“誰?”


    鴉雀無聲。


    許隨披上外衣,順著牆壁摸過去,站在窗戶麵前靜靜思索著。


    他心裏隱隱知道外麵是誰,又覺得這不符合常理。


    怎麽就罵不走,趕不走呢?


    “宿主,你今天對領袖好兇。”星星道,“不是打就是罵,故意惹他生氣跟他吵架,還用性命威脅逼他服軟。”


    “領袖都嚇得當場自殘了。要不是你說嫌他髒地方,讓他去外麵死,他還能再往心口捅一刀。”


    許隨垂下長睫,遮住黑洞的眼睛。


    星星疑惑道:“領袖惹你生氣了嗎?”


    “他不是惹我生氣了。”許隨淡淡道,“他是讓我覺得熟悉了。”


    星星:“……熟悉了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許隨看向被攥出青紫的手腕,“我今天對他太嚴苛了?”


    這個世界的沈燁沒有惡鬼那麽溫順無害,但比起記憶裏的領袖,是大相徑庭。


    被罵了就默默忍,被打了也不還手,被討厭了就躲起來,被嚇到就智商驟降,傻乎乎用自殘讓許隨消氣。


    有強勢暴戾的地方,不過不多。


    星星斟酌詞句:“是有一點兇。”


    說實話,看到領袖鮮血淋漓癱在地上,還被指揮官用厭惡的口吻趕走的時候,星星略微感到心疼。


    它不久前還怕指揮官對領袖太心軟,太溺愛,現在就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星星暗戳戳道:


    “領袖還是很乖的,在宮門外淋了一天一夜的雪等你出來。”


    “他還跟在馬車身後,替你攔住截殺,手都受傷了。”


    “他被嚇唬的時候眼睛都紅了,為了不讓你氣到自盡,就把匕首捅自己身上。”


    星星暗地裏點頭,越說越覺得這個世界的領袖也沒那麽糟糕,機械的聲音道:“他很聽話了,吃醋了才對宿主鬧脾氣。”


    許隨無奈道:“他是野狗,得馴。”


    不考慮肆無忌憚的後果,不懂得收起利爪和獠牙,遲早傷人傷己。


    得知道疼了,知道越過底線的代價承受不了,會自發的低下頭顱,他才能和沈燁安心地在一起。


    “宿主以前也馴過嗎?”星星問。


    “馴過,實力差距太大,沒馴服,反被他控製了,當了一段時間奴隸。”


    聽著是個悲傷的故事。


    “他不聽話,現在還不到時候。”


    許隨扭轉腳步,向床榻走去,雋雅的背影被紗帳遮住,若隱若現。


    “不打開窗戶看一下領袖嗎?”星星道,“他如果沒走,就是拖著一身傷,在冰天雪地裏硬撐。”


    許隨腳步一頓。


    有的東西心裏清楚是一迴事,被挑出來親耳聽到是另一迴事。


    “他的出血量很大,再強壯的人也受不了。”星星說,“再凍一會兒,領袖可能要暈倒了,他的手上還有傷,很容易被凍壞。”


    “如果放置不管,在雪地裏凍一晚上,可能要截掉那隻被凍壞死的手。”


    飄零的雪花吹到窗口,覆蓋住地上蹲地抱膝的人。


    一層厚雪已經堆在他的背上,腦袋上,他像是一個活靈活現的雪人,又像整個人埋在雪裏。


    沈燁顫了顫睫毛,抖不落雪粒,凍得青白的臉上仿佛被一層冰雪封蓋,四肢僵冷到失去知覺。


    “咯吱——”


    窗戶掀開一道口子,帶出濕暖沁香的風。


    沈燁呆呆抬頭,對上一雙看不出情緒的黑眸。


    許隨冷冰冰道:“蠢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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