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你別死、別死……我求你了……”


    當呂仲達站在這裏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趴在他兒子呂卿的身上痛哭。


    美麗的瑩兒,她的臉上掛滿了淚花,宛如一串晶瑩的珍珠項鏈,一顆挨著一顆。


    呂仲達從未見有女人肯為了一個男人,而如此傷心過。更沒有想到,那個幸福的男人竟是他的兒子。


    這一刻,他無比的欣慰,想不到兒子小小年紀,竟然就有了紅顏知己,不像他自己,人生一世,最終不過是在與勢力較勁,這一生到底圖個什麽?是為了大齊的江山萬世永固?還是為了繁衍後代,敷衍一生了事?


    在他的腦海裏,“情”這個字似乎無比的遙遠,遠到不可捉摸、不可揣度,遠到似乎隻是一道殘念,幻象……


    這樣的人不會快樂,可不快樂的人,卻偏偏還要活著,而且活的夠久。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已經活了多久,隻知道世間有一頭塚虎而已。


    麵對兒子的傷勢,他似乎並不在意,因為自他出現在這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還死不了。


    他所關心的、所在意的、所著急的,是他留在呂卿身上的手段,到底被何人所破。


    齊國的大術士陸海明已經死了,他真不知又有何人,能於神不知鬼不覺之間,破解了他的手段,擊敗他的化身。


    當然,他此次前來的,依舊不是他的真身,而是他的另一個化身,更不是分魂。因為他的真身還在渤海的底下,正在與泰山掌教等人,瓜分來自真龍身上所掉落下來的戰利品。


    之所以被叫做戰利品,那是因為這些龍鱗龍角等,雖說是真龍打架時所掉下來的,卻也不是可以輕易獲得的,一來要忍受著海浪巨大的衝擊波,二來還要麵對著同行的競爭。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但最終歸屬,卻要憑拳頭說話。


    齊國這次來的有墨家、陰陽術士、泰山派、巫蠱宗、馴靈宗、茅山術士、大齊劍宗、道門、以及棋門塚虎等,共計有上百家之多,總人數超過千人,有些人在明處,大張旗鼓的搜羅寶貝,而有些則在暗處,防止同伴們被敵人偷襲奪取了寶貝,更有些人則在等待著,一有機會或盜取、或搶取他人的寶貝,整個布置環環相扣,密不透風,簡直如同要與敵國交戰一般。


    蓋因此次前來尋寶的,不止有齊國,還有楚國、越國、韓國、魏國、燕國、胡國、趙國、彝族以及大秦。


    楚國的領頭者,正是他們的大國師羋原、以及左將軍楚子羽,手下另有三百名敢死之士,其中有劍士有術士,劍士稍多一點。


    魏國來的是魏鏞,以及他的幾個得力門生,當然還有劍士,來的人雖少,不過由於對齊國比較熟悉,關係也好,所以別看人雖少,卻得了不少的實惠。


    越、韓、燕等國也各有所獲,唯獨秦國來的人最多,但得的東西卻最少,他們的國師冉雄,根本就是個廢物,在海底根本不敢直視呂仲達。


    雖然各國之間為了爭搶寶物,有所殘殺,不過卻並非是危險的全部,人與人之間的交手,大多隻為爭奪寶物,死傷者不多。


    最危險的,往往是與海獸、海妖等族群之間的戰鬥。


    你以為隻有人才知道真龍遺物是寶嗎?不,幾乎是世間所有的有靈之物,都知道真龍的遺物是寶貝,其中也包括真龍本身。


    作為龍族,它們更不想自己身上的東西被其它族群所得,若非發生了內戰,它們才不會允許別族在它們的領地上逛來逛去呢!


    因此此次海底之行,隻會比你想象中的更亂。什麽山妖、河妖、海妖、海獸,甚至是幽鬼海神等族群,也有部分前來湊熱鬧。


    這一場大混戰下來,隻怕死的最多的,並不是龍族……


    齊國作為人族的魁首,在這一場大混戰當中得利最多。不為別的,首先他們占據天時,此時乃是齊國最鼎盛之時,齊國的氣運爆棚,尤其是齊國的劍士,即便不是劍士,隻要是齊國人,各個鴻運當頭,即便是運氣最差的術士,那也較他國要強。接著是地利,此處離齊國最近,青州三麵環海,齊人對此處最熟。最後是人和,齊國不用術士之後,這些術士為了生存下去,往往是報團取暖,而此次齊國來的術士最多,雖然並沒有一個國師帶頭,但也並不像其他國家那樣,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而自相殘殺。齊國的術士們異常團結,且分工十分明確,這顯然也是那頭塚虎與未來人陸無上的傑作……


    因此,在呂仲達感應到兒子身上的化身消失時,本想著立即動身,離開海底,去探查看個究竟,可是海底大戰在即,他作為齊國術士中的核心成員,又哪裏離的開呢?


    陸無上一把將他拉住,當即在海底,為他的兒子呂卿卜了一卦,卦象上顯示大吉。


    隻是呂仲達仍舊有些放心不下,這才又分出一個化身前去查看,這一看,就見到了眼下這一幕。


    在呂仲達看來,兒子呂卿不過是中了一些巫蠱之術,眼下並無大礙,若是死,那至少也是三五天沒人管才會發生的事情,而他眼下就已經到了,哪裏還能沒人管?何況看這女孩的架勢,即便是他不來,也不會讓他死去。唯獨令他擔心的,是他的化身到底是被何人所殺。


    那個人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做?呂仲達的突然出現,令小女孩瑩兒嚇了一跳,隨即又好像是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對塚虎道:“叔叔、叔叔,你快救救他吧!這個弟弟他是個大好人,求求你救救他吧……”


    瑩兒一邊哭著,一邊哀求塚虎。


    呂仲達笑了笑,手已經放到了兒子的額頭上,他的兒子,他自己能不救嗎?


    隻是隨即他又皺了皺眉,那女孩見他如此表情,心中更是驚恐,暗道:“難不成是沒救了嗎?這位叔叔為何皺眉?”


    呂仲達皺眉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兒子的記憶被人做了手腳。


    呂仲達來此做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替兒子治傷,當然,他不是不關心兒子的生死,而是知道死不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查兒子的記憶,他要看一看,這些天兒子到底經曆了什麽,又是誰逼出了他潛藏在呂卿身上的化身,又是誰殺了他的化身……


    可是這一切,都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枷鎖給擋住了。


    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探尋兒子的記憶,所以皺眉。


    他從沒有見過那種施術的手法,也破解不開。


    從前,這個兒子在他的眼裏,是沒有秘密的,隻是從此以後就不一定了,因為那道鎖鏈是他無法打開的,這也就說明,以後他再想從兒子的身上知道些什麽,就要他親口問,呂卿親口告訴他才行,而不是隨便的翻閱呂卿的記憶。


    一個人的記憶被翻閱,那麽他所有的秘密都會被發現,包括他都做過什麽樣的夢,是美夢是噩夢,隻要他記得的,別人都會知道。


    雖然呂仲達也知道,總是這樣翻閱兒子的記憶並不好,幾乎呂卿所有的小秘密,小想法,他這個做父親的都知道,這對呂卿很不公平,可塚虎就是塚虎,天下的道理就是實力,哪有什麽公平與不公平!


    呂仲達為了照顧兒子,更為了他遠大的謀劃,有時候讓兒子犧牲一點,也在所難免的。


    隻是他這個可憐兮兮的兒子,在今天,卻被別人保護了起來,令他這個做父親的,都無法再傷害他,這令呂仲達感到欣喜的同時,也多了一分失落與茫然,更有一絲惶恐。


    欣喜,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這個父親,又多了一個愛護呂卿的人。失落是因為那個人並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人,並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茫然是他認為他所做的對的事情,就真的對嗎?對於自己的對錯、善惡感到疑惑。


    恐懼是因為他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是真的想要保護呂卿嗎?在他的身上,到底還發生過什麽?


    也許真相隻有等呂卿自己說出來,可是塚虎不甘心,他不信那個人是為了保護他的兒子,所以才會給他的記憶上了枷鎖,因此他要再試一試,看看他兒子的記憶,除了被人上了枷鎖以外,還有沒有做過什麽別的手腳。


    隻是當他再次試探的時候,卻並未發現記憶有被刪減過的現象,而那枷鎖也是純粹為了保護呂卿而設立的,即便強行去闖,也不會傷害到呂卿的識海,力量隻是以一種玄妙的方式卸掉。


    “那個人確實是為了保護他,那個人是誰……”這讓塚虎更加的迷茫不知所措,“難道我的孩子還要別人來幫我保護嗎?或許他們之間,有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呂仲達知道,如果真相是這樣,那麽那個人隻怕是他惹不起的,以後自己的計劃是否還會成功?那個人與兒子呂卿之間到底隱藏了怎樣的秘密?恐怕即便是等呂卿醒了,這頭塚虎也不會知道。


    既然是秘密,那就會瞞著所有人,他不相信呂卿在他這個父親的麵前能保守住任何秘密,但他卻相信那個人有辦法,有辦法讓呂卿幫他保守秘密。


    這讓塚虎不安,隻怕從此以後,他這個兒子,再也不單單是他的兒子了,而是又多了一個未知的身份。


    塚虎的沉思隨著一聲“叔叔”被打破……


    “他怎樣了?還有救嗎?”瑩兒滿懷關切的問道。


    塚虎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說道:“很危機啊!”


    “啊!那可怎麽辦?”瑩兒很關心的問道。


    塚虎於是道:“你可知他最近遇見過什麽人沒有?很特殊很特殊的人,這個人極其厲害。”


    “有!”瑩兒斬釘截鐵的說道。


    什麽是極厲害的人?在瑩兒的眼裏,那就是她打不過的人。雞霸天厲不厲害,在瑩兒看來自然厲害,能與巫蠱宗的魔女天蛛女鬥的難解難分,那自然是十分厲害的了。


    天蛛女厲不厲害?能在與雞霸天對戰的同時,在數裏之外殺死她們這麽多人,那自然是厲害上的厲害。


    莊非子厲不厲害?他一來就嚇退了天蛛,還揚言要生擒天蛛女,救下雞霸天,讓他想死都死不成,如此厲害的人物,怎麽能說是不厲害?


    隻是他所說的這些人物,卻不是呂仲達想了解的厲害人物。當下隻能苦歎一聲,問道:“難道就沒有別人了嗎?”


    瑩兒將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隻是沒良心的塚虎,還是趁著瑩兒不注意的時候搜了人家的識海,但到底還是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找到。


    於是他拋下了瑩兒,對她說去去就來,旋即又找到了莊非子,在無聲無息中搜索了他的識海,線索有可能是雞霸天……


    原因是在莊非子的記憶中,呂卿說過一句話,“那隻大雞妖是我的朋友,你別幫錯人了。”


    還有就是莊非子在尋找呂卿的時候,在一麵斷崖旁,見到了雞妖與呂卿在一起的痕跡……


    呂仲達正欲對雞霸天下手,攻擊他的識海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間罡風陣陣,悶雷滾滾,逼得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神識,以免被天雷擊到。隻是如此,他便失去了唯一一次搜索雞霸天識海的機會……


    天空中降下一道雷柱,好似要把這大地給擊穿一般,其勢宏偉而不可擋,那些懸在天蛛女頭頂上的蛛絲蛛網,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天蛛們,在頃刻間就被轟的粉碎。


    雷光的正中心不是別處,正是雞霸天與天蛛女交手的地方。


    呂仲達見狀,認為大勢已去,在如此巨大的雷柱下,沒有人可以生還,於是轉身離去。


    他認為,這一定也是那個幕後主使者的算計,這一件事等呂卿醒後,他一定會好好查個清楚,他不信呂卿能瞞得過他這個父親。


    隻是看著眼前的天雷,他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方圓數裏的雷團,能夠製造出如此龐大雷電的人,他即便是查到了又能如何?別說他還不是天級的術士,即便他是天級的術士又能怎樣?難道真的敢和這背後的勢力掰手腕不成?


    呂仲達沒那個膽氣,在這股力量之前,他不得不認輸。


    旋即歎息一聲,朝著遠方飄然而去。


    再次來到瑩兒的麵前,其實不過剛剛過了片刻而已。


    瑩兒看著遠方那巨大的雷電,宛如天柱一般的杵在地上,忍不住牙齒打顫,見塚虎迴來,她忍不住問道:“叔、叔叔,剛剛那雷電是你放的嗎?好厲害呀!”


    呂仲達苦笑,這種龐大的閃電,讓他懷疑非人力所為,“難道呂卿背後的那個是天?”


    他望了望天,心下卻更加的迷茫,“如果是天,那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天意如此,難道是在責怪我嗎?天做這樣的事情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塚虎攏了攏袖子,對瑩兒笑道:“別瞎說了,這樣的力量,怎麽能是人力所為呢?這必然是天的力量,那邊是連天都覺得厭惡的人,我們不要過去。”


    瑩兒點了點頭,在她看來,今天所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定是因為這個,上天觸怒,故而降下天雷,將那兩個亂殺無辜的人給劈死。


    “哦!對了,你是巫蠱宗的人吧?”呂仲達問道。


    瑩兒自沒有多想,一個懵懂的少女,怎會想到,自己麵前站著的這位和藹可親的叔叔,已經竊取了她全部的記憶,她在這位叔叔的眼裏,已無秘密可言。


    “嗯,我是巫蠱宗的,”瑩兒點頭答應道,“叔叔可以送我們迴去嗎?我想我們宗主一定有辦法救活大家的……”


    呂仲達道:“好,我這就送你們迴去。”說著,將衣袖甩開,大袖飄搖,仿佛能夠容納天地,一股勁風襲來,將地上的那些巫蠱宗的弟子,以及兒子呂卿,全部吸入了袖中。


    瑩兒再一次被顛覆了認知,驚歎道:“叔叔你是神仙吧?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招數?我那些師姐妹們,還有那位小弟弟,他們不會有事吧?”


    好幾個大活人,竟然在眨眼間,被人裝進了袖子裏,這在普通人看來,確實夠不可思議的了。


    呂仲達微笑道:“袖裏乾坤而已,並不是多高明的手段。”


    瑩兒見對方如此泰然,更加的懷疑對方是神仙,崇拜不已。


    呂仲達見她一副木訥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裏覺得她好沒見過世麵,若是兒子呂卿還醒著,就不會如她這般吃驚。他或許又要拿半張餅子,往自己的衣袖裏塞,也模仿著袖裏乾坤的樣子,然後再不小心把餅子掉落在地上……


    隻是他不知道,這樣的父子之情還能維持多久,當他們再次麵對麵的時候,他是否已成了另外一個人,和自己一樣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呂仲達不敢去想,可有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想。


    “你也進來吧!”呂仲達大袖一揮,不等瑩兒作答,便把她也收入到袖裏乾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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