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南塘裏,她摘著蓮子,而蓮花長得高過了人頭。低下頭撥弄著水中的蓮子,蓮子就像湖水一樣清澈。將蓮子藏在袖子裏,那蓮心紅得通透底裏。思念郎君郎君卻還沒來,她抬頭望向天上的鴻雁。


    芙蕖尚盈盈開放,綠荷菡萏,卷舒開合,風獵獵吹過小池塘,月明船音參差響起,風定池蓮自在而香。雖然未見到那女子,卻已經忍不住在心頭懷想,配得上如此天籟之音的女子,該是如何的傾城絕色?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去折下梅花寄去長江北岸,她那單薄的衣衫像杏子那樣紅。西洲到底在哪裏?搖著小船的兩支槳就可到西洲橋頭的渡口。


    歌聲盈盈,如泣如訴,似乎是在懷念昔日的與情郎之間的美好往昔,而山長水遠,卷起的簾子外天是那樣高,如海水般蕩漾著一片空空泛泛的深綠。如海水像夢一般悠悠然然,我心尖上愛著的人啊,何日才能從那遙遠的關外來到我的身邊,又何日我們才能相聚,一起再看滿樹瀲稠園的春景?


    “嘩嘩——”


    搖櫓聲近了,悠悠的拐過一個湖心亭,湖心亭周邊的荷葉微欹,兩道人影芊芊現在了船頭,一人吟歌,一人搖櫓,而歌聲開始變得哀傷,似乎在傳達著縱然時空流轉,然而思念卻從未停歇的情意。心上人的憂愁也是我的憂愁,若南風真的知道我的情意,請把我的夢吹到西洲。


    竹色溪下潺涓而綠,荷花飄入衣袂生香,榴花雖開欲然,而小荷翻漾,四顧山光接上水光,便能憑欄十裏,芰荷送香。


    黑色的河麵上,歌聲依舊嫋嫋迴響,那人也朝著自己慢慢劃來,卻尚還有一段距離瞧不清楚,眾人驟然心急,而歌聲流淌之間,卻又似乎不敢侵犯,卻在這時,莫沉雪紅衣灼灼,忽然站起,對著左右揮了揮手,霎時間河麵上飄蕩起無數的橘色的明燈,猶如無數的花火與流光,原本藏在雲彩後的月亮也不再隱藏。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月色與漫天的明燈三千,她踏著水色與盈袖的荷色,翩翩而來,疏影橫斜,照影在清淺搖晃的水波裏,浮動起黑夜的光輝明亮。


    奔騰而上的無數明燈,照亮了女子的身影,一時間眾人臉上現出迷茫之色,不知此女是天河下落的水仙子,還是塵世中孕育出即將飛天的湘妃。


    遠看女子一襲白裳,雙袖間搭著一條輕紗披帛,如雲的秀發似墨色般灑下垂直腰間,兩枝碎珠梨花簪瑩亮生光,餘一點點銀色的流蘇,臻首輕擺間,帶出一抹洞庭青螺神妃之飄飄欲仙,清澈透明,亦真亦幻。又她裙裾之外的水色雲煙裾逶逶迤迤曳地,成那盛開在宮緞素上的千朵萬朵的樹梨花,最終褶皺形成這漣漪般的千水裙,又使得人尚以為是從一幅梨花墨畫中走出來的仕女。


    兩道墨畫的柳眉輕柔淡漠,美麗的瞳孔微微流轉,浩淼如秋波,瞳仁裏閃爍的碎星如摘自銀河,更勝升起的滿月兩三朵。肌膚晶瑩如廣寒美玉,如新剝鮮菱。丹唇不點而朱,盈盈含笑。


    若歌聲中的西洲遊樂,滿湖真有女子杏紅的衣衫與烏黑的鬢發相映生輝,也絕不會有如她這般眉目如畫、霞裙月帔、風華絕代、出塵脫俗、白璧無瑕的輕雲蔽月與流風迴雪。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此時午夢扁舟花底,香滿湖上的煙水,圓荷浮著小葉,遠方該有細麥飄飄颯颯落於輕花。這一片鏡湖足足有好幾裏,現如今的紅蓮之上所落之女,紅蓮相倚之亦渾似如醉,菱葉縈波荷亦颭風。


    白沉棲身形驀然一怔,雖然沾衣早已與自己說過,那日在杏綺閬苑一舞傾城的便是她,卻現在再次見到她麵具下的容顏,依舊有不敢置信之恍如隔世。


    莫沉雪眼眸沉沉:平常她便驚若天人,現在略施粉黛,居然這滿池的蓮花都不得更勝她嬌靨一二,卻想到她半月前的晚上,對自己明明白白道出她心裏已有旁人,忍不住酸了又酸,將視線投射在看似鎮定,實際早已忍控不住的白沉棲身上,怒現一抹殺氣。


    當小舟至岸邊還有十幾米,眾人這才看到站在船尾搖櫓的乃是一位著青衣的女子持槳蕩舟。


    那女子衣著簡潔,雙眉修長,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小巧挺拔的鼻子下,是薄薄的淡唇。濃密的青絲垂順在肩,倒也顯得清麗可人。容貌清新,尚隻能算是個中等,而尤為引人注意的,是那雙眼睛,漆黑水潤中透著幾乎看不見的琥珀色,幽邃而清澈,在這湖麵上自然的帶著雨後新荷的天然之美,若是尋常,則給人一種水仙青竹的病態絕俗之感。


    怕這天下再不會有人船頭吟歌,而以皇子搖槳了。


    莫枕霜微微轉身,見白聞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略帶驚歎之意,略等一等他,兩人相攜上了岸。


    白聞雲看著身旁的女子顧盼生輝,隻覺得自己何其幸運,她最美好的一麵全都展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已經慢慢走近了她的心房,直到——


    白聞雲鼻翼輕皺,看到了那個站在人群裏顯眼無比的白沉棲,頓時忍不住輕哼一聲,一時間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見過太子殿下,娑婀姑娘,凝霧夫人。”


    莫沉雪與白沉棲俱都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女子素白色的煙羅衣上,下是藕色睡蓮半腰裙,腰間用一條集萃山的淡藍軟紗輕輕挽住,腳下一雙鏤空流雲鞋,步步生香。玉般的皓腕戴銀手鐲,抬手間發出輕越之音。青絲隨意的飄灑在肩頭,如瀑布般垂至腰際,挽墮倭髻,簪蜜花色水晶釵,垂下幾星珍珠白珞。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皎如秋月的眼眸攝人魂魄,玲瓏剔透,如秋水化眸,靈動的眼波閃動著清雅又撩人的光澤,梨花玉容,領如蝤蠐,稚齒婑媠,玉潔冰清。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膚如新菱,儀態超群。真真是如春梅綻雪,秋菊披霜;鬆生空穀,霞映澄塘。慚西子,愧王嬙,影度廊,,麝蘭江。靨笑春桃,雲堆翠髻,唇綻櫻顆,榴齒含香。其仙袂乍飄,有翠衣薄紗如花豔之驚豔之色;玲瓏精美,又有淩波微步,羅襪生塵之華容婀娜。


    滿搦宮腰纖細,年紀方當笄歲。剛被風流沾惹,與合垂楊雙髻。


    世若有仙,當為此仙,世若無仙,眼前之湘妃精靈即是仙。


    方才遠遠在明燈三千中,便覺得她嫣然一笑,仿若無方,現在近距離之下,好似那瑤池神妃近在眼前,忍不住令人怦然心動。


    莫沉雪四麵人的目光都緊盯在她身上,頓時吃味不已,若是可以,自己真的想造一間華麗無比的屋子,將她好好的放進去,隻能她的芳華給自己看,別人都無法所見那才暢快。


    卻又轉念一想到今晚的計劃,即便再不情願旁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也隻有隱忍。


    “免禮。”


    “謝殿下。”


    莫枕霜亦對著娑婀、凝霧點點頭,娑婀看著莫枕霜的天姿國色,眼眸微深,頷首不語,凝霧酸的牙根都疼,可是卻無奈麵對莫枕霜,她即使非常不想承認,可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莫沉雪眼眸中閃過一絲看戲的神色,伸手指向另一邊,“小桃紅,那是搖水國的貴客,還不快行禮?”


    莫枕霜對於這個“小桃紅”,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不過自己搬起的石頭,就算砸到腳也要忍著,當即轉了個身。


    “參見——”


    !!


    莫枕霜身軀一僵,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前的男子。


    白沉棲笑容輕漾,卻忽然想到莫枕霜怕還不知,自己已然知曉她麵目一事,頓時按捺的,“本宮是搖水國的四皇子。”


    莫枕霜滿腔熱情,眼神中綻放出令人目眩的色彩:他不是在關外麽?怎麽忽然在這裏?難道是知道我在這裏,特意前來找我的麽?


    “參見四皇子。”


    “免禮。”


    莫枕霜有滿腔滿腹的話想跟他說,卻礙於眾目睽睽,可是想到自己現是以真麵目對他,他或許還不知道,卻又立即暗暗心喜,視線一轉,落在了嬌美動人的澹台香腕身上,腦海中驀然闖入了莫沉雪不久前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喉頭微澀,女子朱唇輕啟,“聽聞搖水國的四皇子近來迎娶了一位四皇子妃,不知這位是——”


    白沉棲剛想迴答,澹台香腕搶先行了個禮,“姑娘好,姑娘便是太子殿下新得的那位美若天仙的侍妾吧,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民女澹台香腕,為四皇子特意搭救,一路跟隨,迴到了宮中,又因四皇子垂愛,允許民女出使他國相伴,僥幸能夠侍奉左右,已有月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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