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非晚迴眸一笑離去的背影,葉傾淮心頭突地一跳,眼裏忽閃的小星星都快逸出來了。


    “王爺、王爺。”


    暴風悄無聲息地進來,在書桌前低低喊了兩聲。


    “什麽事,一會兒再說。”


    葉傾淮斜倚著身子,抬手似要拂開煩人的攪擾,兀自仍望著空蕩蕩的門口。


    半晌,他笑吟吟地迴神過來,看見暴風,眸子一凝:“咦,你在這兒幹嘛?”


    暴風微不可見地嘟了下嘴,屬下不值錢,都站半天了您都沒瞧一眼。


    心裏這樣想,麵上卻不敢露出絲毫委屈。


    “王爺,皇上請您去禦書房,說有急事商議。”


    “又怎麽了?”葉傾淮慢條斯理地站起,嗅了嗅袍子,歡快地搖搖頭,“嗯,迴王府,叫備水沐浴。”


    這好心情還沒過去呢。


    非晚同樣心情美麗,搖搖地帶著五香與阿柔迴後院。


    才進二門,就見紅葉匆匆迎了過來:“姑娘,吳侍郎的夫人來了,在大姑娘屋裏說話呢,大姑娘請姑娘過去。”


    “什麽事?”


    非晚見紅葉神情不對,心下戈登一記,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吳夫人來得鄭重,帶著厚禮,大姑娘唯恐吳夫人來說親,叫我與姑娘通聲氣兒。”紅葉臉上帶著微笑。


    非晚思忖片刻,搖頭:“未必。”


    正要過去瞧瞧何事,不由腳步一滯:“我知道了,且吩咐備水。”


    又想起一事,不由叫住紅葉:“且慢,今兒早上大姐姐來,怎麽不等我就走了?”


    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空手而歸,絕不是西涼姝的風格。


    非晚覺得似乎哪兒不對。


    不料紅葉竟揚眉而笑,臉上帶著光。


    “聽說大太太去廟裏燒香,半路與錢夫人狹路相逢,挨了錢夫人好一通罵,氣得心疼病發作,就迴來了,廟裏也不去了。”


    毫不掩飾幸災樂禍。


    非晚會心一笑:“是嗎?去,再打聽清楚些。”


    紅葉巴不得這聲吩咐,立刻就答應下來,扭著小腰,雀躍地遣人去大宅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非晚沐浴更衣之後,帶著滿腹疑惑,慢慢沿著走廊來到正房。


    隔著打開的窗戶,隻見西涼嫻與吳夫人坐著說話,吳夫人坐得筆直,隻坐著半個位子,上半身前傾,一雙大眼睛不停朝外張望。


    似盼望已久。


    “哦喲,二姑娘來了。”


    看見非晚進來,吳夫人竟騰地起身迎了過來,比丫鬟還先一步,親自替非晚打起湘簾,殷勤備至。


    “二姑娘,您瞧我,在您百忙之中還來叨擾。”


    “夫人是貴客,折煞我了。”


    非晚不動聲色地抬眸,隻見吳夫人清瘦的臉上幾乎並無笑意,眼角還有幾絲憔悴的皺紋,行止之間隱隱流露著焦急之色。


    “二姑娘年紀雖輕,卻是我吳家的貴人。”她緊緊挽著非晚的小手。


    “夫人怎會這樣說?”


    非晚心中大致有了猜想。


    可不料吳夫人將她送到主位上坐下,竟撲通一聲在非晚腳下跪了下來。


    “請二姑娘救救我們家老爺!”


    非晚大吃一驚,避讓不及:“吳夫人,使不得,你這是做什麽?”


    “吳夫人,有話好好說,你嚇著小晚了。”


    把西涼嫻也驚得站了起來,快步過來幫忙攙扶。


    豈料吳夫人堅決不肯起,執意將非晚按迴座位上,神色激動,眼角滲出淚珠來:“二姑娘,大姑娘,你們且聽我說完。”


    “江南出事了!雨水衝垮堤壩,淹沒農田,海水、河水、江水倒灌,江南成了一片汪洋澤國。消息傳到朝廷,皇上震怒,要拿工部問罪。”


    非晚見她神情沉重,想必消息確實。


    可,這怎麽可能?


    從戰王府迴家之後,葉傾淮就告訴自己,她的信被戰王直接遞呈到皇上跟前,中間幾乎沒有任何耽擱。


    至今已過去月餘,她本以為堤壩的事情已經妥善處理了。


    “工部不是早已派人南下,去檢修堤壩了嗎?”


    誰知吳夫人仰起臉,卻是淚中帶笑:“是,多虧了二姑娘事先提醒,若非如此,還會更糟糕。”


    非晚目光一冷,倒吸一口涼氣。


    那麽多農田,那麽多生靈!


    想起前世被洪水毀掉的那些數字,非晚指尖微顫。


    吳夫人垂淚控訴。


    “我夫君指派幾名主事到江南,無不勒令地方上檢查加固,多加防範,哪知地方上再三阻撓推諉,說來可笑,工部年年撥下巨資,可州府縣衙的銀庫竟拿不出銀子!”


    非晚登時心頭一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銀子,如何修繕加固?


    “主事們急了,快馬將消息一折接一折地遞迴京來,我家老爺一麵下令追查往年撥款,一麵要求戶部再緊急籌措款項,可那邊一場大雨已連下半個多月,天天暴雨不斷,堤壩年久失修,承受不住!”


    形勢竟仍然如此嚴峻!


    非晚纖細的手指攥緊了扇子,強壓下心頭氣憤不安:“怎麽會這樣?那些當地的官員難道都不知輕重麽?”


    “起初,工部的主事們下去的時候,見到堤壩年久失修,有幾處甚至毀損嚴重,於是要求修繕,可地方上並沒有引起重視,拿沒有銀子推諉搪塞,工部怒了,便下令要求徹查,地方上也不了解為什麽突然之間工部要查案。可要查他們的案底,為了自保,隻有拚命掩蓋。”


    原來如此!


    非晚露出失望的目光,低垂著臉沉思,不禁緩緩地搖了搖頭。


    若是這樣下去的話,即使撥再多的糧食救濟,恐怕經過層層盤剝,到達災民手裏的,可能也僅剩十之一二了。


    前世朝廷也曾拿糧食賑災,可最後仍然出現了大量的難民,人們流離失所背井離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紛紛湧入京城。


    非晚這才知道,不管自己說與不說,提不提醒世人,都無法改變前世水災的後果!


    誰都會拚命捂住懷裏的蛋糕,為了不讓別人奪走。


    自己根本無法力挽狂瀾。


    非晚對那些無辜的生命感到悲憫。自己的重生挽救不了更多的人,改變不了更多的事情。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感覺到了灰心。


    吳夫人見非晚搖頭,越發焦急,又膝行靠近,緊緊拽著非晚的雙手,不斷哀求:“我願意服侍二姑娘,請二姑娘庇佑,救救我家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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