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文好不容易在一片狼藉的府苑裏找到一張還算幹淨齊整的床。


    幾人忙著將阿修扶上去,平躺在床上。


    魏福音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可是看見阿修額頭上越來越多的汗珠,她覺得情況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這樣的數九寒天卻流了這麽多汗,他明明昏睡著,可是看起來,比醒著的時候還痛苦。


    沈言之坐在床邊,初步檢查阿修的傷勢。


    “怎麽樣?”魏福音等了半天,聽不見他下結論,忍不住問。


    沈言之表情嚴肅地起身,“不是很樂觀,公主,借一步說話。”


    整間屋子裏,除了兩人,還有沈言之帶來的手下,然後就隻剩宋家兄妹。


    不知道為什麽,阿音跟著沈言之單獨出去後,兩人心中都各有各的不舒服。


    兄妹兩人大抵是一個想法——這兩人從前也不熟啊,有什麽話,竟要避開他們?


    宋清柔心中這種不舒服更強烈些。


    隻是無論如何,她不會覺得是阿音有什麽問題。


    全怪那個該死的,殺千刀的,沈言之!


    他這趟迴來,瘦了,黑了,輪廓分明了不少,整個人的氣場也似乎變了。


    不過,他沒有食言,那天在侯府分別,他臨走那句話,也不是玩笑。


    宋清柔對此感到驚喜和欣慰。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她現在開始篤定,也將會是最後一個。


    屋外。


    魏福音看到沈言之的神情,心中已經猜到了不少。


    “他情況很不好,對嗎?”


    “阿修之前為了易容,會按時按量服用一種叫膨骨粉的東西來改變身形,骨骼發生短暫形變,筋也被抻開到極致,這次被挑斷手腳筋,雖然有辦法恢複,但是必須等膨骨粉的功效散盡,骨骼迴縮成原本的狀態,接迴筋脈後,也不能再用這類易容藥物……”


    “好,這不是問題,等事情結束,我會帶阿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今後也用不著易容,做他自己便好。”


    沈言之的表情卻不輕鬆。


    “公主,等藥效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魏福音張了張口,聲音哽在喉嚨裏。


    “膨骨粉有一定的成癮性,一旦開始用藥,必須慢慢停下來,如果一次性停,是對身心的巨大折磨,即便阿修沒有受傷,也未必能挺的過去……”


    “慢慢停?要多久?”


    “至少……三月。”


    魏福音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搖頭,“不行,三個月不接上筋脈,便是神醫也補救無方。”


    沈言之歎息,“那便隻能讓他立刻斷藥,剛才看他昏睡的情形,許是藥效發作,今夜該是服藥日,若從今夜就斷,先看他能否熬過這次陣痛再說。”


    “若是……熬不過呢?”


    “輕則癱瘓,重則……”


    “我明白了,”魏福音打斷他,“止疼藥能緩解斷藥的痛苦麽?”


    沈言之沉吟,“也許可以,具體要問問阿衡,這易容術,是他們文乾皇室的奇淫巧技,他最了解。”


    “好!我們現在就進宮!阿衡和太醫們都在宮中,讓他們過來也不現實,我帶著阿修進宮,住進太醫院,配藥養傷也更方便。”


    沈言之有些猶豫。


    “公主,阿衡吩咐過……”


    “不可能放著阿修不管,你不帶我入宮,我也會自己去。”


    女人的眸光閃著堅毅的鋒芒,明豔四射的臉龐顯得更加淩厲了些,美得驚心動魄,攻擊性十足。


    沈言之一瞬間有些不敢看她。


    半晌,他妥協了。


    “我去弄輛馬車,我們現在就進宮!”


    魏福音重新迴到屋內時,正好聽見宋清柔在問宋炳文,要不要迴家看看,侯府是否一切安好。


    宋炳文麵不改色地應對,“眼下外頭街上有各路人馬,說不定西陵的援軍也進城了,你好好跟在公主身邊,別想著分頭行動,給自己惹麻煩,父親母親也能安心些。”


    宋清柔撇嘴,“說的好像我是個廢物一樣……”


    “不然呢?”


    “你!宋炳文!你信不信我讓言之打你!”


    宋炳文頓了頓,這次倒沒有像從前似的跳起來反駁,罵妹妹白眼狼。


    反而良久才輕聲歎了一句,“他若是能真心對你好,我也省心了。”


    宋清柔沒覺察出兄長的異樣,隻關注他說的這句話,仿佛她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似的。


    她臉頰刷地透紅,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炳文,清柔,我們準備入宮了。”


    宋炳文立刻迴頭,迎上魏福音,一臉擔憂,“怎麽?”


    “阿修的情況很不好,這個時候禦醫請不出來,隻能我們將他帶去太醫院,當場診治熬藥。”


    宋炳文不再多問,看了妹妹一眼,宋清柔怕他們要扔下自己,著急地張望,想找沈言之的身影。


    魏福音看出她的緊張,“言之去弄馬車,放心,不會扔下你。”


    宋清柔的臉更紅了。


    “我也出去看看。”宋炳文扔下這句話,就出去了。


    他一路跑到院外,正好看到沈言之在套馬。


    沈言之看到他,沒停下手裏的動作,似乎在等他說話。


    “你怎麽會迴來的?還帶了這麽多援軍,京中現在形勢如何,你們如何得到的消息?”


    沈言之沒有急著迴答他的問題,反而有些歉疚地看他。


    “我先帶人去了趟侯府,那裏已經空了,隻餘一個門房告訴我,你和柔兒在公主府安置,老侯爺與侯夫人已經……”


    宋炳文默了默,聲音低沉,點點頭,“我父母自戕殉國,是我替他們收屍入殮發喪的,柔兒…暫且還不知道。”


    沈言之微怔,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


    “能不能請你,先別告訴她,我想等宮中局勢塵埃落定,再好好同她說這件事。”


    宋炳文第一次用這樣低姿態的語氣同他說話。


    沈言之收緊手中握的馬繩,放緩語調,沉沉點頭。


    “好,你放心。”


    宋炳文突然走近一步,緊盯著他的臉。


    “沈言之,如果我同意,你願意帶清柔離開大成麽?”


    沈言之再次一怔。


    “隻要清柔願意,我當然希望帶她迴臨越郡。”


    “好!”宋炳文似乎很高興,也舒了一口氣,“你好好待她,我就這麽一個妹妹,除了阿音,沒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我知道。”


    沈言之望了望頭頂那輪渾圓的冷月,既像說給他聽,又像說給自己聽。


    “我沈言之,這輩子,隻認定宋清柔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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