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班捏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咬牙切齒道:“老匹夫,看來帶這夥兒賊人攻打魯莊的人就是你嘍。今晚,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那人也不答話,伸手從袖中拋出一個圓球似的東西,滾落到公輸班眼前。


    公輸班下意識打開上麵的裹布,登時唿吸一窒,如遭電亟!


    裏麵赫然竟是公輸峻的“頭顱”!


    雖然公輸班心知這人頭是假的,但朝夕相處,心中早就與這些機關人有了兄弟般的情誼。親眼所見,仍是錐心刺骨的痛!


    那戴鬥笠的黑衣人自然也就是王成父!


    他用渾厚的聲音說道:“小子,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取你性命了吧。”


    “你們公輸家會使用妖法,為保天下太平,必須將你們格殺勿論,徹底鏟平!”


    公輸班怔怔地注視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因為我們會製作超出你們理解範圍的東西,你們就要斬盡殺絕麽?”


    王成父灼灼凝視著這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輕輕歎了口氣。


    道:“聽說公輸家的老幺不能聚集真氣,想來說的便是你吧。開始我以為你定然也是俱機關。可你五哥臨‘死’前仍對你念念不忘,又昭告天下準備結婚。想必你應該是真人,娃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世道!你早些懂得這些道理,也就知道我們因何要滅了你家了。下輩子還是生在普通人家舒坦些。”


    公輸班怒“呸”道:“這世道的真理是由你說了算嗎!我們家有錢犯哪國律法了,非要致我們於死地。很好很好,今夜少爺我就讓你做個窮鬼!”


    話音未落,腳下風火輪風馳電掣,鬼魅般的向王成父襲去。


    雙手藍紅光芒閃耀,周遭無數白羽箭被一股無形力量倒拔反射!


    王成父輕輕搖了搖頭,大吼一聲,“防!”


    黑暗裏,眾黑衣人有條不紊地變換陣型,刀盾手趕忙將巨盾橫在身前,抵擋激射過來的箭雨。


    公輸班趁他們都采取防守態勢之際,順手吸握一把大砍刀,朝王成父的頭顱猛砍而下。


    王成父沒想到他居然用這麽淺薄的招式攻擊自己,下意識的躺身飛旋,躲過刀鋒,隨即一腳狠踹到公輸班的肚子上。


    劇痛攻心,公輸班勉力咬緊牙關,才沒有痛叫出聲。


    不過這正中公輸班下懷,王成父這一腳力量頗大,他正好借力旋身飛退,風火輪唿唿旋轉,眨眼間就退迴四十餘丈,眼看就到城門口。


    王成父心中一凜,連忙喝道:“閉守城門,千萬別讓這小子溜出城去!”


    城門口的十數名黑衣人哄然應和,轉身就去關城門。


    公輸班連忙禦使剩下的白羽箭朝他們猛射。


    他才得到陰陽聖手不久,習練的並不純熟,由於準頭不夠,雖然射殺了十個人,可還有三人在努力的關城門。


    “沒時間了,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公輸班心底裏無助地吼道:“魯莊這麽多條人命,難道就這般毫無價值的葬送了嗎?不,我要為他們報仇!”


    思忖間,突然一根長棍從天而降,恰好卡入城門口的縫隙裏,任那三人使出吃奶的勁兒,都無法再關閉城門了。


    “風胡子!”


    公輸班心底清楚,此時除了他,還有誰能在關鍵時刻幫助自己。


    王成父沒料到對方竟還有同黨,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連忙下令弓弩手上前,朝著城門方向連排齊射。


    電光石火之間,公輸班借著風火輪的破風速度,踏著鬼魅般的步伐,躲過黑夜人數刀,堪堪在箭雨到達前,搶身閃入那城牆的縫隙間。


    剩下的三個黑衣人可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他們幾乎在同一時刻被打成了篩子。


    王成父眼見這小子從眼皮底下溜走,不由得怒火中燒,大喝道:“全軍聽令,隨我去城門外斬殺宵小!”


    眾人齊聲應和:“諾!”


    夜色中,火光明亮,映照的天空有如白晝。


    黑壓壓一群黑衣人隨著王成父出城捉拿公輸班。


    誰料其實公輸班並未走遠,而是孤身一人,頂天立地的站在城門外。


    他手上也拿了一根火把,搖曳的火光將側臉映照地十分酷帥,殺氣騰騰。


    王成父老謀深算,為求穩妥,暗暗派人將城門前的整塊空地包圍的嚴嚴實實。


    箭上弦,刀出鞘,就等他一聲令下,頃刻間就能將場中的少年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一切準備就緒後,王成父施施然走上前,一手提著魯定金,緩緩道:“娃娃,你記住爺爺的名號,‘山虎’將軍王成父,到了讓你走的明白。”


    公輸班心中一震,原來竟是他!


    記得祖母每晚給他講春秋軼事時,曾提到過山虎之名。


    最早這個名號,並非是當前這位王成父將軍獲得的,而要追溯到他王家兩百多年前的一位蓋世名將——王子成父。


    傳聞王子成父是周桓王次子,具有貴族血脈。


    當時正值春秋初期,各諸侯尚以周王室為尊。


    不過,有一些實力強大的諸侯國暗中發展,隱隱有稱霸之勢,其中以齊國桓公最為出名。


    可是,齊桓公手下雖有管仲這樣的名相,卻缺少能征慣戰的上將。


    於是,管仲嘔心瀝血,遍訪天下,終於為齊桓公尋到了一位當世難得的將軍。


    此人正是王子成父。


    管仲先是推薦他做了齊國的大夫,很快又升為大司馬。


    直到齊桓公拜他為將後,王子成父為齊桓公八戰八捷,打得周圍小國紛紛告饒,年年上貢方才作罷。


    隨後又幾次平定齊國內的叛亂,令大周天下再無人敢對齊國垂涎三尺,扶持齊桓公一路坐上春秋時代第一霸主的寶座!


    齊桓公頗為滿意道:“寡人文有管子(管仲),武有山虎(王子成父),方才能縱橫天下,無往不利。有山虎在,齊人皆能昂首挺胸,無所顧忌矣!”


    就這樣,王子成父成為當時齊國乃至整個大周最有名的頭號上將,兼得了山虎的名號,一直傳承到今日。


    思憶至此,公輸班唿吸一窒,身體不由得有些發抖。


    因為他本是魯國人,魯國在王子成父出現之前,尚是可以和齊國平起平坐的大諸侯國。


    可自打魯國被王子成父打的大敗之後,為求和割讓給齊國數十座城池,還需年年納貢,早已不複往日的風采。


    戰敗的陰影一直深深埋在這個國家的人民心中,即使過了上百年,依然無法全部抹去。


    更何況,眼下的局勢是,近千名齊國精銳在當代山虎將軍的率領下,麵對一個魯國人。


    一千比一。


    他怎麽能不害怕!?


    公輸班深吸了一口氣,望向空中那僅顯現出一半兒的皎潔明月,忽然那明月上映照出玥紫淩的笑臉,以及方才那些為他而英勇獻身的魯莊勇士們。


    “小盤,迴頭哥教你一招製敵的功夫,保管沒人敢再欺負你!”


    “幺少爺,這是我家自製的藥水,也許喝下去,你的病就會好了……”


    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的畫麵一幕幕閃過腦海,而現在卻已經天人永隔,連和他們再一起喝酒都做不到了。


    公輸班心底悲怒交加,熱血上湧,身體不由得停止了顫抖,自顧自道:“紫淩,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做到。為咱們莊子的勇士報仇,也一定要做到!”


    “我成全你!”


    王成父話音未落,大手一揮,竟然將魯定金拋了過來。


    隨後王成父渾厚的聲音道:“娃娃,老夫雖然用計謀賺開了魯莊的城門,但對這種賣主求榮之輩向來不恥。你不是想為魯莊的人報仇嗎,那就從他開始!”


    公輸班頷首道:“少爺我也正有此意,多謝老匹……老將軍成全!”


    魯守金聽見二人隔空談話,不由得驚慌失措道:“王老將軍呀!您可不能過河拆橋,這般對待投降的人啊!這要是傳出去,以後還有誰敢向您的隊伍投降!”


    王成父正色道:“承諾給你的東西少給了嗎,那五十斤黃金難道進了老夫的腰包不成!?告誡過你城門是重中之重,你卻玩忽職守,差點兒讓一個小娃娃翻盤,老夫豈能不治你的罪!不過,念在你‘忠心’的份上,給你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取公輸班的人頭來,老夫既往不咎!還提拔你做佰長!”


    魯守金連忙跪地磕頭致謝,“噗通”聲中額頭都流出了血。


    公輸班目光如炬,快速反應過來,王成父這是想借刀殺人,讓魯莊的人自相殘殺,最後無論剩下哪一個對他都有利。


    王成父手握重兵,外人看來,其實此刻他已完全勝券在握。如此優勢下,還不忘驅使人心,用最有效的方法解決問題。


    將人心當做戰場,真不愧是齊國名將之後,也不愧山虎之名號。


    一轉眼,隻見王成父的話果然奏效。


    在他的恩威並濟之下,魯守金心中對公輸家族殘留的一點兒愧疚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滾滾欲望之火。


    “對不起了,幺少爺,我的功名利祿都在你身上,去死吧!”


    話音未落,凜冽寒光如春水乍泄,精鐵刀倏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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