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色漸深,入一片濃稠。夜色中,綠紗窗外,一紅衣男子倚在窗邊,紅衣男子身形瘦弱,由於他頭上帶著白色鬥笠,所以,看不清相貌。


    他借著屋內的火光,逐漸看去,隻見榆幽正坐在木椅上,她執筆揮墨,正在寫著什麽東西。


    看著榆幽安然無恙,紅衣男心中便放心了許多。隻是,他的眼神中多了幾絲淒涼。


    還沒等他多想,院外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由遠而近。紅衣男聽後,隻好轉身離去。


    剛出院外,隻見四個手拿樂器的女子和漪鳶打鬥起來,而從不遠處,一白衣男子突然縱身飛出,也參與了打鬥。


    紅衣男細看,隻見那白衣男子是羽陌,而那四女是仙音坊的四大尊主。


    六人在空中打著,從院外一直打到漆黑一片的樹林。


    夜晚的樹林寂靜無聲,月光照耀下,本是一片淒涼。但因七位的到來,讓原本安靜的樹林又變的熱鬧起來。


    樹林裏,刀光劍影,廝殺聲混成一片。


    紅衣男卻在一旁,心下分析,仙音坊的尊主來此,莫不是,來殺幽兒的?


    想到這,紅衣男有些不鎮定了。方才的冷靜皆化作了擔憂。


    幽兒,我不會讓你受傷的!紅衣男心下暗道。


    他施展輕功,手中白練似靈蛇出洞般,直向那四女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白練在紅衣男手中靈活運轉,像一條聽話的寵物,能彎能直,練隨手動。隻可惜紅衣男因中毒內力減弱,雖出招兇猛,練頭直指人要害,但要做到一招殺人,已是不可能了。


    羽陌一邊打鬥一邊觀察身邊的紅衣男,他不是榆菲嗎?他怎麽來了?


    目前的打鬥過於激烈,已容不得羽陌再做多想,他隻好收起心思,專心與四女打鬥。隻見那四女,分別拿著古琴,古箏,玉簫,橫笛。她們施展輕功,直接將榆菲,羽陌和漪鳶都圍在圈內。


    “五音陣!”漪鳶蹙眉,語氣中多了一絲警惕


    這五音陣,陣起時,會讓人頭痛欲裂,思想混亂。若是定力不足,還會被它控製心智。


    漪鳶看了一眼榆菲,心下暗道:教主內力損失大半,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我破了這陣!不過,五音陣,一旦開啟,便很難破解,除非有人在陣外幹擾。


    羽陌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這五音陣少了一人。他提醒道:“仙音坊尊主,玉容幻清弦!這五音陣,少了一音!”


    羽陌話音剛落,四位尊主手底運功,一起彈起琴來。四位尊主吹彈著不一樣的樂器,可琴聲卻全都融合進去,毫無違和感。錚錚作響的琴聲似魔音貫耳,讓人聽著一陣震耳欲聾。而發出的琴音似無形的利器般朝羽陌三人發射而來,三人被打落的毫無還手之力,隻能各自施展輕功,連連躲避那琴音的進攻。


    正在三人與四位尊主打的火熱朝天之時,一位尊主的琴音從榆菲的臉頰劃過,榆菲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那一琴音。因彈琴人用內力施展琴音,所以,內力掀開了榆菲的鬥笠,似一陣微風拂過,而那琴音也就在那一刻,似刀刃一般,在那漂亮白皙,光滑潔白的臉上深深印了一條傷痕。


    傷痕之深,深到裏麵的血肉清晰可見,鮮血染紅了鬥笠。而就在那一瞬,鬥笠落下,一切又迴歸自然,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漪鳶與羽陌因和四位尊主打的太過認真,也沒太注意榆菲受傷。就在三人與四位尊主打的精疲力竭時,陣法外,千顏從遠處飛來。看著四位隻顧著陣法的尊主,千顏心下暗道,好機會,她們一旦開啟陣法,若無人護法,雖陣中厲害,可陣外的她們便是虛弱之時,若此時偷襲,她們必死無疑!


    想到這,千顏趁機偷襲,抽出自己防身的短刀,朝玉音的胸口一把刺去。


    “啊額~”玉音痛苦低吟一聲。


    “噗~”隨即一口鮮血吐出。一旁的弦音見了,剛準備想停下法陣,與千顏交手,可誰知手疾眼快的千顏,以最快的速度,一掌打在弦音身上。


    “額啊~”


    弦音重傷,嘴角鮮血源源不斷的流出。


    場麵一時停頓下來,眾人皆立在原地恢複元氣。而大家心中也各有心思。


    羽陌見了,心下暗道,有人破陣便好,這五音本就少了一人,現下,便隻剩幻清兩音!


    玉音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千顏,心中自嘲,真是大意了!


    就在大家剛準備再次與四位尊主打鬥時,幻音卻拉起玉音的衣服,施展輕功逃離,而清音也拉起弦音的衣領,施展輕功離去。她們兩對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跑。


    眾人見了,也沒太在意,以為是她們打不過,為保性命,逃走了。眾人一致決定,窮寇莫追!於是也沒再管她們。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樹葉被風刮的在空中飄過,一時間鴉雀無聲。靜了好一會,眾人才恢複了體力。


    “羽陌”榆菲終是開了口,語氣似初見般,冷冷清清,沒有感情。


    羽陌輕笑,“教主有什麽想說的?”


    “榆幽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是”羽陌毫不避諱的承認了。


    榆菲輕哼一聲,嘲諷道:“真是可憐!”


    對於榆菲的嘲諷,羽陌雖是麵上冷靜,可雙手已經緊緊握拳,他轉身,冷冷說道:“若是沒有別的事,先告辭了!”


    “榆幽生性頑劣,至於心性如何?想必你自己應該體會過了,羽陌,你聽著,不管榆幽是什麽樣子,你既然用盡手段得到了她,就此生都不許負她。但你若是敢負她,我保證,我一定讓你生死不能!”榆菲一字一句似立誓一般,說的認真至極,皆是發自肺腑。


    是呀,她愛榆幽,所以,不管榆幽如何待他,他甘之如飴。隻是,哪怕他不是從前的榆菲,哪怕他失去了權利,武功有所壓抑,但他還有一條命,若有人敢負她,他拿命去拚,哪怕同歸於盡,也要拉那人一起下地獄。


    “教主放心,榆幽於我而言,比性命還要珍貴,所以,我定會好好待她。隻是,教主以後還是別來了,因為,自我幫她鏟除素秋時,榆幽已經心甘情願的跟我,如今的她,早已不愛你了,所以,我勸教主,離她遠點,不要自取其辱。”


    這些話本就是來刺激榆菲的,所以,一字一句淡然堅定,羽陌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


    榆菲雖是麵不改色,可心中早已不知辛酸了多少迴。一時間,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庭院中,他與榆幽的對話,榆幽告訴過他,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她都不會嫌棄他!她喜歡的,是榆菲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地位,權勢,才華,相貌!


    想到這,榆菲不由得苦笑,幽兒,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可當初你不是說,不管我變成了什麽樣子,你都會永遠愛我嗎?那現在,你為何又選擇羽陌呢?難不成,真是我一語成畿,你說的那些,都是一句戲言嗎?


    榆菲那顆猜忌的心,是永遠改不掉了。其實,榆幽並未放棄過他,隻是,羽陌的話,讓他傷心吃醋了。再者便是,他也害怕,他會徹底失去榆幽!


    榆菲這一生都在賭注中度過,他是天玄教教主,勝固欣喜,敗亦從容。隻是,唯獨不敢賭的,隻有她——榆幽!因為,她害怕這一賭,便是永遠的失去。在榆菲心中,失去她,那便是真的輸至一敗塗地,一塌糊塗。


    羽陌沒有多說,他在心中細細捉摸剛才說的那句話,突然想到,殺死素秋!她看了幻音的逃亡方向,這不是通往天玄教的方向嗎?


    羽陌突在心中大喊不好,幽兒!


    榆幽有危險,羽陌也不多做解釋,他立馬施展輕功,向天玄教的方向飛去。


    庭院中,幻音和玉音正在與天玄教的下屬打的不可開交。玉音雖是身受重傷,但對付這群武功不高的下屬,還是綽綽有餘。隻是,天玄教的下屬實在太多,一波接著一波,玉音隻覺這些人太煩人了,便想著速戰速決。幻音盤坐在地上,一把古箏駕於腿上,而玉音則施展輕功,立於她身後,琴彈響的那一刻,蕭也開始吹了起來。


    琴簫合奏,真是威力無窮。吹彈出來的曲子似一陣無形的風,隻對天玄教的下屬掃去。琴風所波及之人,皆是腰身瞬間斷成兩半,痛苦而死。站在房門口的榆幽,雖是麵上冷靜,處事不驚,但看著那些下屬,皆不是對手,隻是上去,非死即傷。便心中暗道,看來今日,是要死在這了!


    玉音見這些下屬都殺的差不多時,玉音手底施展輕功,直奔榆幽而來,看著玉音遠遠飛來,榆幽沒有做掙紮反抗,而是,似認命般閉上雙眼。


    哥哥,永別了!今生我陪不了了你,隻能來世再還你了!


    雖已做好死亡的準備,可心中還是不甘!她不甘就這樣離開人世,因為,她還有牽掛,有未完成的心願。


    眼淚終是在隱忍不住時,掉落下來。她還是暴露了她不願死的本性!


    “碰!”的一聲,利刃刺進身體的聲音傳到耳邊。閉上雙眼的榆幽,神經也變得敏感。她,殺死了我?那為何,我沒有痛感?伴隨著一係列的疑問,榆幽睜開了眼睛,隻見麵前的玉音,口吐鮮血,胸口還差著一把劍,直抵心髒。


    玉音看著胸口的劍,臉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悲傷,她雖然不想認命,可疼痛感襲來,她終是感覺自己的身體撐不住了,最終無力倒地,直至死亡。


    “大姐!”幻音不自覺的大喊一聲。


    榆幽眼前的羽陌,無視幻音的喊叫,他走上前,溫聲細語,自責道:“對不起,主子!我來遲了,讓你受了驚嚇,但是,你放心我,沒有下一次了!”


    榆幽沒有答話,隻是輕歎一口氣,垂下了眼眸。


    羽陌以為是真嚇到了,便沒再說話,可心中的自責愧疚湧上心頭。他心下暗道,好險,就差一點!


    他看著榆幽那飄忽不定的眼神,暗自發誓道,幽兒,放心,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一旁的幻音還在哭泣,因太過傷心,而導致有些精神失常,神誌不清。她拿起手中古箏,狂亂彈奏起來。琴聲隨主人心中所想而在變化招式,琴音又化作一片片無形的刀,向兩人刺殺過來。羽陌見了,施展輕功,剛開始是躲避那些琴風,直至幻音的琴對準羽陌一陣狂彈,一首亂人心智的曲子,羽陌雖是躲了過去,可榆幽卻硬生生聽完了。


    羽陌心道,這幻音太過麻煩,還是速戰速決吧!於是,她立馬飛到幻音麵前,一把狠狠掐起她的脖子。


    “額~”幻音脖子一緊,難受之際,悶哼一聲。


    幻音看著羽陌,心中無所畏懼,她臉上笑了,笑的豔麗,笑的淒美。


    “額啊~”一把短刀從羽陌的背後腰間刺穿,嘴中鮮血直接噴灑出來。待羽陌迴過神來時,短刀已經被狠狠抽出。


    羽陌這才後知後覺,心道,真是大意了,那琴音雖然我躲過去了,但是,卻忽略了幽兒。隻有殺了幻音,幽兒才能恢複清醒。


    羽陌掐著幻音的脖子,力度過大,隻聽見骨骼“咯吱”一聲向,幻音已經死於非命。


    羽陌將弦音的屍體重重往地上一甩,隻聽見屍體與地麵被撞出“啪”的一聲,就再沒管。


    他撐著受重傷的身體,轉身看向癱坐在地上的榆幽。看她剛恢複神誌的樣子,如大夢初醒般低著頭,情緒不穩,便蹲下身,將她扶起。


    榆幽看著羽陌嘴角血跡,腰間的傷,不由伸手,去撫摸,想著方才自己對他做的一切,不由懊惱。


    “對不起!”榆幽輕聲道


    一句對不起,讓羽陌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喜是悲。這還是羽陌擁有榆幽後,第一次聽到榆幽與他道歉,幽兒這是原諒他了嗎?


    羽陌笑道:“沒事,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了!幽……”本想本能的脫口而出一句幽兒,但又害怕說錯話,惹她不悅,便隻能改口道:“主子,沒關係,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這一劍是我自己該受的!”


    看著羽陌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心疼到骨子裏,榆幽見了,眼神中也不免閃現一絲心軟。


    “主子,地上髒了,等會會有人過來清理,要不今晚換一間屋子吧?”羽陌建議道


    榆幽點點頭,已示同意。


    羽陌將榆幽送到一間客房,將裏麵重新布製一番,便離去。


    他來到院外,撕開一長條衣布。包紮在腰間止血。今晚注定是一個不太平的兇險之夜,仙音坊的四音雖已死了兩人,但還有兩個,難保她們不會趁夜偷襲,況且,還有一音沒有出來呢!今晚,他要慎之又慎,他決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到榆幽,所以,她決定替她在屋頂上默默守夜一晚。


    寒風唿嘯,夜涼如水。羽陌在屋頂上盤腿而坐,他抬頭看了一眼漆黑寂靜的夜空,喃喃道:“明天,應是冬至了吧!”


    而後,輕歎一口氣,閉目養神。


    “嘎吱嘎吱!”推門聲響起,這動靜驚醒了屋簷上的羽陌,他睜眼,隻見榆幽從屋中出來。隻見她腰間別了一把匕首,袖中一直在塞些什麽,羽陌沒有多想。


    幽兒,這麽晚,她要幹什麽去?羽陌心中雖是疑惑,但又反過來想了想,她是主子,想幹什麽又哪是自己能猜透的?


    因擔心她的安穩,這一路上,羽陌都在她身後默默跟著,在暗處保護她。羽陌武功高強,所以,榆幽沒有半點察覺,直到看見榆幽進了自己的院門,羽陌才知道,她是來找自己的。


    看著榆幽腰間的匕首,羽陌暗自猜測,她應該是來殺自己的吧?羽陌苦笑,是呀,自己把她傷的那麽深,如今好不容易身受重傷,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幽兒,隻要是你的心願,我都會替你達成。你殺了我也好,我也解脫了!但是,幽兒,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啊,好好的活下去。


    羽陌從側邊窗戶,翻窗而進,動靜之下,已做到了無聲無息。


    很快,門被榆幽緩緩打開,屋內一片黑暗,而白色的床簾則被打落下來。榆幽走進屋中,將一旁的蠟燭點燃一根,屋內便明亮了許多。榆幽走至床邊,掀起那白色床簾,隻見羽陌正裹著棉被,側身而睡。而一頭漆黑如墨的長發也被整齊披在身後。


    榆幽伸手將他的頭發理在一邊,後背的被子也輕輕打開,又將他身上的褻衣一直拉到他腰間。他的身子好瘦弱,但真是一片冰肌玉骨,後背上光滑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稍動一下,那背後的琵琶骨就是若隱若現,真是絕美!


    麵對榆幽將他的衣服拉下,羽陌心中一陣,連唿吸都屏住了。


    榆幽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用食指從瓶中抹了些藥,看著腰間那一片被自己傷害的嫩肉,紅腫流膿,榆幽心中有些心疼。


    她的手漸漸碰上他那一塊受傷的地方,這肌膚觸手可真是細膩柔滑。她在他的傷口處輕輕塗抹,酥**麻,還有一陣疼痛感襲來。


    榆幽替他擦藥,他心中自是感動至極,他就知道,他的幽兒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幽兒絕不是那樣狠毒的人,想到這,那顆失落碎掉的心又開始死灰複燃。但也不能高興的太早,畢竟幽兒還沒有真的原諒他!


    在高興的同時,他又開始自責,以後不許那麽想幽兒,幽兒是善良的人,她不會做到真正心狠。


    藥很快便塗抹完了,榆幽替他穿好了衣服,蓋上了棉被,正要轉身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臂穿過榆幽的腰間,緊緊將她抱住。


    榆幽剛要掙紮,隻聽見那磁性的聲音響起。


    “幽兒,讓我抱一會好不好?”那聲音低沉沙啞,但語氣中多了一絲挽留之意。


    榆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的站在床邊,這一瞬,仿佛時間靜止,冷空氣在空中蔓延開來。好一會,羽陌才放下手臂,他捉住了榆幽的手,緊緊握住。


    “你受傷了,需要靜養!所以,趕緊休息吧!”榆幽好心勸道,可語氣依舊冷淡。


    “幽兒,可不可以陪我一會?”羽陌請求道


    榆幽沒有答話,隻是二話不說,又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羽陌臉上,生氣道:“羽陌,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羽陌,我告訴你,若不是因為你還有用,我也不會大半夜來給你上藥,所以,羽陌,你該懂得見好就收,切勿得寸進尺!”


    榆幽語畢,頭也不迴的轉身離去。羽陌的臉紅了半邊,而心也徹底涼了半截。


    看著榆幽離去的背影,羽陌的淚水從臉上滑落下來,幽兒啊,你總是說著無情的話,做著有情有義的事,可你知不知道,話語可比你懲罰我,還要讓我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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