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得到消息,這金錦夫人的娘家本是浙東一帶的商賈望族,原本姻親興旺,資產累巨,富甲一方。


    但因受周宗建案的牽累,不但本家被抄沒,連帶得族人也都盡破,人財皆亡,流離道路,慘不可言。


    金錦夫人初時也曾歸家,但不過十餘日便被官府中魏忠賢的走狗爪牙驅逐,被迫離開家鄉,如今杳無音訊可查。


    林猛聽罷黯然搖頭,道:“怎地兇狠?竟不肯讓人活嗎?”


    童牛兒從前在禦林軍裏時幹盡類似勾當,最知道底細。冷笑一聲,道:“其實倒也不是魏忠賢要如此,憑他一人怎能思慮得周詳?不過是一人舉火,萬人添柴罷了。唉,人心本惡,唯利是圖,哪個肯放過盤剝別人的機會?便為一文小錢,這天下也必有人願殺人放火而得之。”


    薑楚道:“既是如此,便不尋了嗎?”


    童牛兒心思卻與旁人的不同,沉‘吟’著道:“鳥兒飛過也有個影,何況是人?我偏不信。明日我便趕入浙東查尋,你們且等我消息。”


    林猛見他如此奮勇,深受感動,上前握住童牛兒的手道:“浙東距此數千裏,路途勞頓,你怕要多吃幸苦。”童牛兒擺手道:“不礙事。”


    想著浙東對自己來說是片生疏之地,舉頭無熟人,怕不好辦事。童牛兒以為還需找個冠冕理由,借助東廠的力量行事最方便。


    剛巧銀若雪接下一項去廣東廉州左近剿匪的差事,說與童牛兒知曉。


    童牛兒聽後大樂,央求著銀若雪帶自己同往。


    銀若雪見這個一向貪玩好‘色’的‘浪’‘蕩’子如今竟有這等心思,不禁又驚又喜。道:“怎地要去?”


    童牛兒想著還需言語裏哄她高興才好,道:“自然是上前殺敵立功,叫皇帝那老兒賞識,封我爵位。你父見了必要高興,不就肯將你嫁與我了?”


    銀若雪最歡喜聽到如此言語,心裏美滋滋地甜蜜。以為童牛兒看著雖然無賴,其實骨子裏還有些正經在。


    童牛兒卻不知此次同行的還有方威的白虎營在。


    方威此時已將童牛兒恨入骨髓,常在夜裏夢見將他如何,可見意‘欲’之急迫。


    今日聽說童牛兒要一同前往廣東,暗地裏高興。計算著戰場上殺敵時刀劍不長眼睛,一不小心叫童牛兒怎樣,誰也怪不得。待有機會便將他除去,便不為得著銀若雪,隻要能消融了自己‘胸’中這口惡氣也值得。


    童牛兒卻對方威不以為意。以為這小兒武功雖高強,但隻是個腦大的白癡,不值得一慮。


    把家裏的事情仔細向卓十七等人‘交’代明白,讓他們替自己好生照看賽天仙、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防止她們受人欺辱。


    卓十七知道童牛兒把這幾個‘女’孩兒看得心肝似的寶貝,滿口應承下後,到‘春’香院裏安排下自己的住處,日夜守在她們的左右。


    童牛兒見他如此,才放心地上路。


    朱雀營加白虎營,共出動錦衣衛八百多名。各個‘精’騎快馬,趕路急迫。從京城出發後曉行夜住,隻二十餘日便已到達廣東。


    童牛兒卻不善長途馳奔,一路下來把他折磨得肝膽錯‘亂’,腸胃顛倒,吃什麽吐什麽。且吃下三兩,吐出時就是半斤,多出的二兩皆是膽汁胃液,好不痛苦。每日就用蔘丹一類虎狼‘藥’吊著,堪堪支撐。


    童牛兒此時才知自己這次討到的竟是如此難熬的差事,心裏後悔不迭,以為這救人水火的英雄實在不好當,不如在家裏吃喝賭錢來得自在。


    這日進入廉州境內。


    當地官員早有聽聞,已在驛站眼巴巴地守望多時。見眾錦衣衛到達,忙不迭地過來見禮,然後迎入城裏的驛館招待。


    銀若雪和她爹爹雷怒海一樣,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性’格。先將官員喚到一處詢問當地匪患如何。


    眾人哪敢實講?皆都用飄渺言語遮掩,隻為開脫掉自己為官無能,治匪不利之罪。


    銀若雪見問不出所以,立時惱了,把在此地當權的廉州知府叫到眼前。見是個‘肥’頭大耳,身體胖的連胳膊和雙‘腿’都顯得短促的中年人。瞧著滑稽,道:“你叫什麽?”


    這廉州知府長得雖不堪,但麵上卻有傲‘色’。隻將手略拱,道:“下官姓魏,單字名豸。”銀若雪沒有聽清楚,道:“什麽?”


    廉州知府以為她在戲‘弄’自己,悻悻地重複道:“下官——名叫魏豸。”銀若雪也是無心,隨口追問:“魏豸?哪個豸?”


    卻不想坐在一邊的方威知道此人底細,向銀若雪低聲道:“就是‘狼蟲虎豸’的豸,古書上指沒有腳的蟲子。”


    銀若雪聽得這一句,再聯想魏豸的身材模樣,立時笑噴,道:“名如其人。”


    那魏豸見這對男‘女’當著這多屬下如此調笑自己,自覺失卻尊嚴。梗著脖子道:“我乃九千歲魏大人的義兒也。”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惹得一眾錦衣衛都轉頭看他。才知京城裏傳言的魏忠賢的‘十孩兒’原來有他在內,都不禁在心裏暗罵一聲‘狗屁’。


    銀若雪也才明白這魏豸為何敢與自己囂張,暗地裏咬牙,想:認賊作父的畜生,看本將軍得機會消遣你。


    但麵上裝得平靜,道:“原來如此,失敬。魏大人,你向朝廷報奏說此地匪患猖獗,叫我等千裏奔‘波’來平滅。卻說說,怎個猖獗法?也好叫我等心裏有數。”


    魏豸立時急了,迴身向都埋頭站立的屬下咆哮道:“誰說此地匪患猖獗?哪個寫的公文?站出來?”卻無人應。


    魏豸雖呆傻,也知問不出。迴身向在上麵坐的銀若雪、方威、童牛兒三人拱手道:“眾大人,休聽他們胡言。此地在下官的治理下一向太平無事,繁榮昌盛。從不曾有匪患猖——”


    他話音未落,聽在驛館外守衛的差人高叫道:“不好了——汪燒餅又來劫掠了——魏大人——”


    魏豸在內的當地官員皆都驚得臉失血‘色’。更有幾個抱頭便躥,‘欲’尋個縫兒鑽進去躲藏,可見是被嚇得膽寒了。


    魏豸雙‘腿’雖然哆嗦,但還支撐得住。高喝道:“慌什麽?眾錦衣衛大人盡在,還怕他汪燒餅嗎?”這一句倒管事,叫眾官員安靜下來。


    銀若雪等人一向是見慣拚殺的,隻坐在那裏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慌‘亂’,似看著一窩鼠兒般有趣。


    方威低身向前,道:“不是沒有匪患嗎?這汪燒餅又是做什麽的?隻賣燒餅的?”言畢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廉州知府魏豸卻被氣得臉皮青紫,血漲瞳仁,一張嘴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銀若雪以為這沒腳的蟲兒雖窩囊,但他既然能當上魏忠賢的幹兒子,‘舔’屁股巴結的能為自然不差。若真的惹惱他,去向魏忠賢說些鹹淡,怕要給爹爹招來麻煩。說不定就把禍事‘弄’到自己這一班人身上也未可知,何苦?


    拿眼睛瞪視方威,止住他的囂張。然後起身道:“魏大人,我們且去瞧瞧這個汪燒餅是怎樣能為的人。敢在這裏撒野,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童牛兒自在椅上坐著卻不起身。


    看著眾衣飾華麗的官員尾隨在一班耀武揚威的錦衣衛後麵轟轟隆隆地去了,覺得好笑。以為和自己沒甚關係,不需掛懷。隻將新采的冰鎮荔枝拿過來一顆顆剝著填在嘴裏大嚼,連同酸梅幹一起咽下,叫酸甜盡有,滋味齊全。


    不過片刻,銀若雪等人和眾官員又都迴轉。童牛兒也懶得問,隻聽他們囉唕著的閑語就知隻是虛驚一場,根本沒什麽汪燒餅來劫掠。


    銀若雪向魏豸道:“魏大人,這個汪燒餅是怎樣來曆?”


    魏豸見已遮掩不過去,隻得實說:“這個汪燒餅其實就是個吊爐子賣燒餅的,姓汪。如今聚下幾百號人,打著‘討飯吃,討衣穿’的名號四處流竄‘騷’擾。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好不猖狂。下官一直在下力剿滅,已見成效。如今又有眾錦衣衛大人前來相助,想來不日即可克功——”


    銀若雪不耐聽他順嘴說慣了的這些冠冕言語,打斷道:“協同我等剿匪的官軍都到了嗎?由誰調遣?”


    魏豸略一遲疑,道:“不得上麵吩咐,不曾調派軍隊給你們。”方威立時惱了,拍案道:“沒有軍隊,叫我等拿什麽剿滅匪患?”


    魏豸因有魏忠賢在後麵撐腰,並不懼他。揚眉抗聲道:“你等所來不就是為剿匪嗎?還要什麽軍隊?”


    方威起身喝道:“我等皆是禦封的錦衣衛,身份何等尊貴?豈能喪失在這等不‘毛’之地?”


    魏豸一字不讓,瞪起眼睛道:“錦衣衛又如何?還不是在我爹爹的治下?我爹爹讓你等來剿匪,我看哪個敢不上前?”


    他這一句叫銀若雪等錦衣衛全都噤聲。因魏忠賢提督東廠,人稱‘廠臣’,正是錦衣衛的頂頭上司,哪個敢不懼怕?


    銀若雪萬不曾想這隻沒腳的蟲兒竟如此地猖狂。但聽他言辭間的‘爹爹’二字叫得響亮,以為蟲兒雖然沒腳,但伏身在魏忠賢這隻猛獸的身上也就足夠兇惡,可以傲視人間、吞吃天地,讓所有人都懼他。覺得不值得和他爭執,擺手罷休。


    方威也被魏豸的言語嚇住,不知覺間止息了火氣,消減了威儀。頹身坐迴椅上,不再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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