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服裝廠這批招工一共招了20個工人,在成為正式學徒前,他們要經曆“烙衣\/封衣\/編號\/打包”的雜活階段。薑知暖被分配到了“烙衣”這道工序上,所謂“烙衣”就是將縫紉工製好的衣服熨燙定型。這個時候的電熨鬥又重又沉,控溫也沒有那麽智能,稍不留意就容易將成衣燙壞。薑知暖畢竟在上輩子操持了小半生的家務,這方麵的動手能力比剛出茅廬的小姑娘強得多。


    為了保護成衣,薑知暖在衣服上墊上濕水布熨燙,手法先輕後重,使得水分蒸發擴散均勻,溫度也分布均勻看。熨衣領時,她將衣領拉平,從領尖向中間熨燙後,再將衣領從線縫處折疊熨燙,最後將衣領捏成弧形,將中間位燙牢,一套流程下來,衣領的立體感立刻就呈現出來了。班頭一看樂開了花,想著自己是撿到了個斫輪老手。薑知暖很快在一眾學徒中脫穎而出,她是最快輪完所有雜活工序的,一個月後成了這批學徒中第一個上車床的人。“上車床”是服裝廠的行話,意思是能進車間上縫紉機了,這也意味著薑知暖將擁有一個正式固定的師傅。


    認師的前一天,薑知暖特意準備了一份“拜師禮”,一對袖套。她提前打聽到自己的師傅姓萬,還貼心地在袖套一角繡了個小小的“萬”字。第二天一上班,薑知暖就見到了自己的師傅,1米5左右的個子,鵝蛋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流露著憂愁,40左右的年紀卻已華發叢生。


    “萬師傅,這是你的新徒弟,我這迴可是給你挑了個伶俐的。”班頭將薑知暖介紹給萬師傅。


    “師傅好,我叫薑知暖,這是我送給您的拜師禮。”薑知暖將袖套遞了上去,一雙鳳眼笑意盈盈地看著萬師傅。


    萬師傅盯著薑知暖的鳳眼,明顯愣住了,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在看她。


    “萬師傅,萬師傅?”班頭見萬師傅似乎看愣了,忙喊道。


    “好久沒見這麽水靈的姑娘了,一時看愣了。謝謝你,小薑。”萬師傅迴過神,接過薑知暖的禮物。


    從給成衣訂扣子開始,薑知暖開啟了她的正式學徒生涯。


    崔家的晚飯是全家人聚得最齊的時候,下工的放學的都迴來了。“暖姐,聽說你今天拜師了?你師傅兇不兇。”崔淮安包了一口飯,含糊問道。


    “我師傅人挺好的,就是話少。”


    萬師傅話很少,基本是默默做著事,但她也不藏拙,稱得上是“傾囊相授”了,隻是師傅常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看她,透著那雙憂傷的大眼睛。當她發現時迴望過去,師傅又會立刻撇開眼神。


    “跟著師傅,好好學。對了,薑霞今天還說你好久沒去站裏了。”舅舅崔文斌說道。


    “等我休息的時候去找她。”


    現在的日子,充實而又平靜,是薑知暖期待的。而反之相比,是顧子謙的日子。本大大咧咧的小夥子,最近過得有些心神不寧。第一次收到姑娘送的禮物,顧子謙從最初的不知所措到後麵的心花怒放,隻是送禮的姑娘似乎是田螺,再也不出現了,每次工作的時候,他都不經意地跑去候車室轉轉,而那個甜美的吆喝聲卻再也沒有出現,他跑去打聽,聽說她進了服裝廠,他為她高興,還為她準備了一份賀禮。想去姑娘的舅舅家,又怕被當成流氓打了出來。而自己老娘最近也時常找他“麻煩”,嚇得他老家也不敢迴,蝸居在宿舍裏。


    這天下班後顧子謙正躺在床上小憩,昨天夜裏加了小半個通宵,可把他累得夠嗆。就門外“咚咚”的敲門聲就把他給震醒了過來。


    “誰啊?”顧子謙萬般不情願地爬起來,邊穿拖鞋邊問。


    “哥,我,子娟。咱媽病了。”


    門猛得打開,顧子謙鞋都往了換,拉著大妹顧子娟就往外跑。


    邊跑邊問,“咱媽怎麽了?”


    “下地的時候突然胸口痛,暈倒了。喊她去衛生所,她又不去,非要我來找你。”


    “趕緊上來,我載你。”


    顧子謙馱著大妹,踩著自行車,火速往老家奔去。一到家,就看到母親王桂櫻坐在堂屋裏,神情看起來還好,他懸著的心放下一半下來。


    “媽,我帶你去醫院看看。”顧子謙喘著氣說道。


    “對,媽,我哥迴來了,我們還是去衛生所看看吧。”顧子娟幫腔道。


    “我沒事,老大,今天在田裏多虧彩鳳扶了我一把,我才沒栽在田裏。你要謝謝人家。”


    顧子謙這才注意到自己老娘身旁還站著一個姑娘,正泛著微紅的臉看著他。


    “多謝你啊,大妹子。”


    “彩鳳是隔壁大隊的,她姐嫁到我們村了,今天她幫她姐下地,剛好撞上我了。彩鳳,這是我大兒子顧子謙,他可爭氣了,考上了大專,公家分配到城裏的汽車站工作,是城市戶口。”


    “媽,你和外人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啥。”顧子謙見老娘越說越不對,趕緊截住她的話。


    彩鳳抿了抿嘴,“大娘,你好生休息,我改天再來看您。”說完也不等王桂櫻的反應,就一溜煙跑了,像是在躲什麽似的。


    “這彩鳳姐跑什麽跑啊,像是有啥東西追她似的。”顧子娟不解地說道。


    “小孩子家懂什麽,她是害羞了。”王桂櫻笑著說道。


    看到這,顧子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基本判定自己老娘是裝病。過完年後,王桂櫻就開始馬不停蹄地給顧子謙安排相親,每趟休息日迴來都不放過他。被自己明確拒絕後,她居然想起了這招。顧子謙心裏發出一聲長歎,內心抱怨道,還沒完沒了啦。


    “媽,這麽晚你讓大妹喊我迴來,就為了讓我和人家道聲謝?”


    “怎麽樣,這姑娘?我和你說,這可是十裏八方的俊姑娘。”


    自從上次顧子謙被王桂櫻給逼急了,說了句,“我要娶個俊媳婦”就跑迴單位後,王桂櫻就對這句上了心。


    顧子謙無奈地看著自己老娘,說了句:“我暫時不想這事,我剛上班沒多長時間。”


    “你還不想?你都多大了?你之前說剛參加工作,沒站穩腳跟,不考慮。現在你都參加工作兩年了,去年年末都拿了個‘優秀工作者’迴來。你還有什麽理由不考慮?”聽到顧子謙再次拒絕自己,王桂櫻頓時炸毛。


    “這事你別管,我心裏有數。我昨天晚上忙到半宿,累得個半死。又被大妹從床上叫起來,剛騎車差點騎溝裏。我去睡覺,明早記得一大早叫我,我還得趕迴去上班呢。”顧子謙打著哈欠走進了自己房間。


    王桂櫻心裏鬼火冒得慌又心疼兒子,看著眼睛都睜不開的兒子,終究是“母愛”站了上風,“你趕緊睡,明明可以分到辦公室的工作,偏偏跑去車間修車,不曉得腦子進了幾桶水。”


    顧子娟看著生龍活虎的母親,張大了嘴巴,“媽,你沒事啊,你讓我去騙我哥?”


    “打水洗腳睡覺去,別吵著你哥。”


    趁著這天輪休,薑知暖跑去車站看薑霞,還帶了她喜歡的豬油醬油飯。交了班的薑霞飛快地朝她跑來,“你終於想起我了。我要不問你舅,你是不是就不來看我。”薑霞笑著捶了薑知暖一拳。


    “我怎麽會忘了你,我還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醬油飯呢。學徒第一個月沒有假,我今兒可是第一次休假,就來找你了。”


    “走,我帶你去食堂,聽他們說今天有排骨,我打一份,我們一起吃。”


    正是吃飯的點,食堂坐滿了人,都沒啥空位。薑霞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人群裏一個高個,拉著薑知暖徑直走了過去。


    “勞模,讓個位置給我們,可好?”


    正是低頭扒飯的顧子謙,他一抬頭剛好對上看向他的薑知暖,四目相對下,他匆忙站了起來,“你們吃,你們吃。”拿著碗還順手拉走了同伴。


    “顧子謙,怎麽迴事你,我還沒吃完呢?”


    “去車間吃嘛,走,走,走。”


    看著推搡的兩人,薑霞笑著和薑知暖說,“現在有位置了,你坐,我去打點菜迴來。”薑知暖笑而不語。


    打完菜迴來的薑霞,邊吃邊說道:“顧子謙前段時間還和我打聽你來著,問你怎麽不來站裏擺攤了,你們認識?”


    “認識,他幫了我好幾次。”說著就將顧子謙幫她擺平王麻子一夥人的事告訴薑霞。


    “他是個熱心人,工作也很積極,去年還評上了勞模呢。就是人有點怪。”


    “怎麽怪?”


    “他是大專生嘛,他進來那年站裏隻有兩個大專生,人家都選坐辦公室當幹部,他倒好,跑去車間當修理工了。你不知道,他這一舉動,嚇跑站裏的姑娘。”


    薑知暖噗哧一笑,沒忍住,笑出聲了,她倒是不知道,上輩子這時候的顧子謙讓一群妙齡女郎芳心碎了一地。不過,這些芳齡女郎不知道的是,正是靠著修理工的前線實踐經驗,讓這個農村出來的小夥站穩了腳跟一步一步向上走,十年後不知甩開他的同窗多少。


    “你看,你是不是覺得他也有病?”


    “吃你的排骨吧。”


    薑霞是早班,下午急需迴家補覺,因此吃完飯兩小姐妹就各自散去迴家了。薑知暖剛從車站出來,沒走兩步,就看到路口一個熟悉的身影,看到她走過來,立刻向她跑了過來。


    “薑知暖,我聽說你去服裝廠了,祝賀你。”顧子謙有個習慣,一緊張就喜歡撓頭。


    “謝謝你,也祝賀你,勞模。”薑知暖笑著打趣道,對著年輕的顧子謙,薑知暖總是忍不住逗他,喜歡看他窘迫的樣子。


    “這個,是送給你的,祝賀你入職成功。”顧子謙鼓足勇氣,遞出了禮物。


    “這是什麽?”薑知暖好奇地接過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把裁衣剪刀。


    “是裁衣服的剪刀?”薑知暖高興地叫起來。


    “嗯,你進廠了就是想學手藝嘛,我想這個你在家裏能用上。”顧子謙又不受控地撓了撓頭。


    薑知暖笑著道謝,她的笑容像春風般吹進了顧子謙心裏。而在薑知暖眼裏,不管是這輩子的顧子謙還是這輩子的顧子謙,都是最了解她支持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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