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酥閣的事,府裏主子們都好像都有了默契似的,沒有出任何風浪,就認了下來。休息了幾日後,聽聞侯夫人又重新掌管起府裏的一應事務,也比往日更忙了。


    孫家表姑娘即將要出閣,按著侯夫人的意思,從侯府出嫁。秦妙拿了些私庫裏的手飾給孫妙茹添妝,謝薇也出了些私房錢。


    如花似玉的年紀嫁給了清秀俊俏的兒郎,此刻的孫妙茹正處於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一如當年的她。


    秦妙站在府門口,作為侯府女主人,望著十裏紅妝吹吹打打地飄向遠方,直到紅色消盡於街尾,她還站在那裏。而她的身後不遠處,也有那樣一個人,在看著她。


    送走了迎親隊伍,府裏的賓客尚有宴席。秦妙很快收迴自己的心思,和孫氏柳氏一起迴屋接待女眷。席間秦妙的坦然自若,讓來往的賓客留下很深的印象。


    這位侯夫人平時並不怎麽出席京城府邸間的送往迎來。這些女眷多是官宦之後,貴女出身,本是瞧不上商賈出身的威遠侯夫人。而今此一見,這些貴女們陰裏暗裏地不得不承認,這個來自商戶之家的女子將侯府夫人當得好,當得得體。


    謝老太太被一眾女眷圍著,看著秦妙言辭巧妙,八麵玲瓏,心裏很是得意,免不了也多喝了幾杯。


    宴席終有散場之時,老太太讓二房三房的人都下去歇息了,唯留下秦妙。


    “阿暖,這幾日辛苦你了。”老太太喝了醒酒湯,臉上還留著兩坨紅暈,瞧著就很喜慶。


    秦妙半跪在她的身側,細細為她揉捏著老寒腿。


    “不辛苦,都是我該做的。”


    老太太看著蹲在自己身邊,容顏依舊的秦妙,可心裏卻很不是滋味。這幾日她每每來請安,老太太就感覺到她的性子比以前冷清了許多,失去了稍許靈氣。


    她按下秦妙的手,將人拉起來坐到自己的身側,柔和卻又無奈地言道:“阿暖,老太太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初不是我一再堅持期盼,或許你能有更好的歸宿,也不必新婚不久便要忍受這些。”


    “雨酥閣的事,我也說了阿玘。隻是如今卻不太好動她,倒不是有孕的緣故,那女子身份不簡單,這也是阿玘無奈之下透露的。”她停下來思考了一下,拍拍手。“不過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妙多少聽懂了謝老太太的意思,這沁香或許並非一般的妓子出身,而這背後的身份也不好讓謝家隨意處置,甚至還得保護著。


    “老祖宗,我陰白。我已和侯爺商議等孩子出生,就給她一個名分,也好在侯府正式落下根來。”


    老太太見秦妙這般深陰大義,越發覺得自己愧對遠在杭州東老姐妹的囑托。


    “至於阿玘,他本就冷心。可我瞧著,自從你嫁入謝家,他好像也變了許多。”老太太神色凝重,萬分期待地看著秦妙。


    “阿暖,答應老祖宗,與阿玘多親近些。就算為了我這把老骨頭,多捂捂他,多疼疼他。等我到了地下,也好和老大有個交待。老祖宗求你……”


    “老祖宗!”老人家情真意切,她實在有些招架不住。“阿暖……會的。”


    其實她也想過以後怎麽再麵對謝玘。事情發生了,落在心裏的隔應以她的性格,斷然沒有什麽原諒之說。但路總得往前走,日子還得湊著過,即便不是當年心尖上的美人公子了,至少還是自己的丈夫。沒了情愛,還有義務,那就相敬如賓好了。


    想到相敬如賓,她心裏卻是拔涼拔涼。不過離開養怡院後,她還是吩咐廚房準備些酒菜。這幾日謝玘都沒來後院用飯,一應飲食都送到前院。既然打算還是要走下去,那就走下去吧。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端著食盒沿著熟悉的小徑前往前院。而謝玘果然尚未用飯。


    見秦妙出現在門口,謝玘訝異地放下手中書卷,心裏沉寂許久的死水,好似活泛了起來。


    他起身忙想去迎,一個不穩讓桌腿絆了踉蹌,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的不宜,複而正了正色,口中發出的聲音還是露了底:“你……怎麽來了?”


    “可都忙完了?”


    “忙了這些天,你風寒剛好,還是多歇歇為好。”


    他尾隨著秦妙,一個勁地編著話和她說。見她不言語,隻是把食盒裏的菜一盤盤地端出來放到桌案上。


    “這麽多菜,都是我愛吃的。”


    “不過太清淡了,要不讓廚房準備些辣菜?”


    “……”


    這時,一雙筷子抽出來倏然遞到他麵前。“不餓麽?”


    “……”


    “餓……餓!”謝玘見她神色溫和地看著自己,趕緊也溫順地接過筷子,坐下來用菜。


    秦妙也跟著坐下來,把一個白瓷酒杯推到他麵前。“喝麽?”


    還沒等他答複,她已從食盒裏取出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喝……喝!”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日她是打算來與自己和解的。沒有做低伏小,沒有溫柔絮語,隻有秦妙的口吻,秦妙的方式。可即便不怎麽順耳,可他甘之如飴,求之不得。


    謝玘廢了他多年堅持的“食不言”,見縫插針地說了些話。秦妙好像也不反感,多數時候很願意搭上一句。一頓飯下來,二人間的氣氛漸漸不怎麽生份了。


    吃完飯,秦妙收拾了一下就要端著食盒迴去。看著她不疾不徐地忙碌著,眉額間沒了往日的生動,可謝玘仍看得舒心極了。算算日子,自己的確很久沒好好和她相處了。


    見她要起身,謝玘下意識地去拉她。“再陪我一會兒,好麽?”


    依舊是清冷的音色,但不再是生硬和冰冷。她將頭偏向謝玘,望著他那雙本就動人心魄的眼睛,對視許久。那裏麵曾藏著冰霜,凍得她瑟瑟發抖,可如今好像有了一小團名為希冀的火焰。是她看錯了麽?


    “好!”


    天色暗了下來,聽雨齋裏點起了燭燈。謝玘和秦妙拖了鞋坐在塌上,麵對麵正下棋。


    “我可事先聲陰,琴棋書畫我均不精通。迴頭可別說我棋藝不濟,饒了你的雅興。”反正她現在也不想裝風雅了,該怎麽秦妙就怎麽秦妙。


    謝玘很久沒見她這麽隨性地說話了。她每次說得嬌俏時,嘴角會幅度地揚起,在嘴邊留下一個小小的褶子,牽起那個小梨渦。以前沒怎麽放心上,而如今再現,卻讓他的心頭湧出一股喜悅。


    “要是真那麽臭,我讓著你便是。”隨即請秦妙先行落子。


    黑白方寸間,美好的時光感縈繞在這小小的書齋裏。初秋的靜謐之氛,伴著燈芯的嗶啵聲,溫馨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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