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司靜默了一會兒,仍不見孟晚箏要醒來的跡象,但依舊抓著他,而且力度不小。


    叫醒她,不忍心,把她的手用力拿開就更加不忍心了,而且他也不會這麽做。


    垂眸間,晏九司隻好在她身側躺下,把手臂給她當被子一般抱著。


    她年紀尚小,切不可“傷害”她!


    如此提醒自己之後,晏九司才閉上眼眸,心裏默念“清心經”,一直到天微亮時孟晚箏轉醒。


    一夜好眠,孟晚箏一睜眼就看到晏九司閉著眼睛俊美無濤的樣子,可謂賞心悅目。


    晏九司並沒有真的睡沉,相反,他時刻處於緊張的狀態,感覺到灼熱的視線,他緩緩掀開眼眸。


    孟晚箏眨了眨眼,故意小小微詞道著:“王爺,你什麽時候到了我房間,還上了我的床榻?”


    “箏兒,你抓著本王的手臂不放,本王隻能勉為其難讓手臂發麻一個晚上。”晏九司話畢,視線便落在被孟晚箏抱著的他的手臂上。


    “手臂麻了?”孟晚箏從他臉上迴神,“我幫你捏捏就好。”


    說多無益,行動最實際。


    孟晚箏當即坐起來,手指靈活地給晏九司的手臂按壓揉動,“這樣有好些了吧。”


    “尚未。”晏九司波瀾不驚,若有其事的樣子,“發麻的時間過長,可能還需要加大力度。”


    他喜歡她幫自己按揉手臂。


    “知道了,你下次記得把手抽出來。”


    孟晚箏相當認真,從晏九司的整支手臂到一側肩膀,都進行了按壓,“王爺,你肌肉挺結實的啊!”


    晏九司:“……”


    這讓他怎麽迴答?


    他是練武之人,身體自然比白麵書生要硬朗。


    不過,孟晚箏的說法讓他心情愉悅,而且也按揉得他身體逐漸放鬆,他享受一般地閉上了眼睛。


    “王爺,好了嗎?”


    良久過後,孟晚箏沒聽到晏九司說話,才發現他唿吸平穩,而他眼底的青色,似乎透露了他昨夜並沒有入睡的事實。


    孟晚箏又輕聲喊了兩句,確認他睡沉了,才給他蓋上被子,自己悄然下榻。


    聽到孟晚箏走出去並且把房門闔上的小小聲音,晏九司長眸微微睜開,唇角微揚,爾後安心地重新入眠。


    相處中的細水柔情,便是如此,他亦心向往之。


    繼北岄和西良單獨和孟家軍對戰都落敗,目前形勢對聯盟軍非常不利,西良皇帝和北岄皇帝都在積極想對策。


    與此同時,孟百昌收到了朝廷送來的宴宏基的親筆信函。


    孟百昌把親筆函在議事營給大家講解了,大意是讓孟家軍守護好青蘭縣,寸土不讓,但也不要去占領別國的疆土,否則以抗旨論處。


    孟百昌看完皇帝的親筆函,沉默了。


    但是孟承宇甚是疑惑,“大將軍,皇上這意思是讓我們隻死守,就算打贏了也不能反攻?”


    李副將軍怒火上頭,“這樣死守有什麽意思?”


    孟晚箏托腮坐在角落裏,“若按照皇上的意思,我軍會非常被動,就算我軍每次都能打贏,也是一場持久的拉鋸戰,隻守不攻,長久會造成軍心渙散。”


    “我讚成少將軍的看法。”孟承宇附和,但他也不好公然慫恿他爹反抗皇上的意思,隻委婉說,“雖說不能主動霸占他人的疆土,但是若是他人先起兵不義,也不能怪我們反攻的不仁。”


    孟晚箏見眾多將領和她爹都在沉默,似乎都在聽皇帝還是按軍情來實施接下來的計劃而為難著。


    哎。


    孟晚箏心裏暗暗歎氣,果然都是精忠報國的人,讓他們違抗皇帝的旨意太難了。


    安靜的議事營裏,孟晚箏站起來,稍稍提高音量,“戰爭策略若聽從毫無行軍打仗經驗的人說話,孟家軍會覆沒的。”


    ——孟家軍會覆沒的。


    最後的幾個字,讓諸位將領不約而同地看向她,都被孟晚箏大膽的用詞驚到了。


    “胡說什麽?小丫頭呆一邊去。”孟百昌訓斥道。


    孟家軍是孟家幾代人的努力,而且確實為東昊的疆土穩定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才有如今世間各國對孟家軍的忌憚。


    隻是,若孟家軍顧忌皇帝而保守應付入侵之事,恐怕最不利的就是孟家軍!


    孟百昌心裏清楚孟晚箏說得在理,可是負向的語言多少會影響孟家軍忠於皇上的諾言,這是孟百昌難以接受的地方。


    “我是不是胡說,難道大家不會思考嗎?”


    見她爹這樣,孟晚箏又想到上輩子血染將軍府時,聞工華帶來了她父親的腦袋,忠臣又如何,忠臣還不是被陷害!


    孟百昌:“不管如何,孟家軍都忠於皇上!”


    孟晚箏頓時紅了眼眶,“爹,在你心裏,孟家軍重要,還是忠於宴宏基重要?”


    “你怎麽可以直唿皇上的名?”孟百昌說著一手抄起桌子邊上的黑色軍棍,就要打孟晚箏,“大逆不道!”


    “小妹快跑啊!”孟承宇離孟晚箏的距離有點遠,隻能“聲援”在先。


    若是平時,孟晚箏大概是會跑的,可是此時,她似乎有種死心的感覺,她是勸服不了她爹把孟家軍放在第一位了。


    除了悲傷,此刻孟晚箏心裏還有很多怒氣,瞪著她爹質問,“是不是皇上做什麽都是對的,如果他要跟你搶娘親,你是不是直接把娘親送給他?”


    啪!


    孟百昌甩了孟晚箏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後再舉起軍棍,隻是軍棍就要落在她背上時,一道白色的身影竄進議事營,及時抓住了孟百昌的軍棍。


    晏九司一個使力,把軍棍搶了過來,並且丟出了議事營。


    “王爺!”


    見是晏九司,眾將領行禮。


    晏九司無心思迴應禮節,他臉色異常嚴肅,頗為不滿地看著孟百昌,“孟將軍,念在你是箏兒的父親,本王隻說一次,以後別再打她!否則別怪本王采取手段!”


    這是晏九司第一次對孟百昌不客氣,孟百昌驚訝之餘,也愕然於晏九司為何如此維護孟晚箏,便解釋說:“這丫頭對皇上大不敬!”


    “就算她殺了皇上,都不能打她。”


    晏九司不管其他人聽到他這句話是什麽反應,直接牽起孟晚箏的手,快速走出議事營。


    看到孟晚箏臉上又紅又腫的巴掌印,晏九司心疼得責怪自己沒有及時趕過來。


    這孟百昌就是個暴力又愚忠的人,竟然為了宴宏基對孟晚箏下手如此重,一不管孟晚箏是他女兒,二不管孟晚箏是女兒身。


    越想,晏九司對孟百昌就越不滿,“箏兒,下次記得要躲,躲不過就不要見他。”


    孟晚箏被晏九司牽著走,一直走到孟晚箏單獨的休息營帳裏。


    晏九司讓梨花找來藥膏後,遣她在外頭守著,而他輕輕地把藥膏塗抹在她臉上。


    良久,孟晚箏才抬眸看他,“王爺,我是不是很沒用,我很想讓我爹明白,宴宏基不是個好東西!孟家軍不能聽宴宏基的!”


    “這與你無關,別往自己身上攬。”


    晏九司把藥膏蓋上瓶子,用袖口替她擦拭眼角的濕潤,“箏兒,不管其他人怎麽想,你隻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本王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無條件支持你。”


    “你怎麽那麽相信我?”孟晚箏說不感動是假,感動之餘,自己有否定了一句,“其實我不算一個好人。”


    為了維護孟家軍和自己人,孟晚箏也對敵軍和敵人下過狠手。


    “世間萬物,有相克有相生,是否是好人,隻是相對而言。一個人對自己的至親可以說是好人,但是麵對敵人,做好人隻會斷送性命。”


    “是這個道理。”孟晚箏感性上頭,整個人就有些糾結,“隻是我爹那樣服從宴宏基,這孟家軍的戰,要怎麽打下去?”


    “箏兒。”晏九司很認真與她四目相對,“讓本王協助你,好不好?”


    “當然是好,隻是你要怎麽幫我?”孟晚箏眨了眨眼,她有點意外,“對了,你剛剛在大家麵前說就算我殺了皇上,都不能打我,這會不會讓他們認為你也對宴宏基大逆不道?”


    晏九司蹙緊眉頭,想了想,終於問了她:“箏兒,你是不是擔心會看到本王被暗殺致死?”


    孟晚箏一噎,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


    “聽著,本王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以前會遇刺,是因為以前不懂人心險惡,亦也無人提醒,身邊的人都是敵人的耳目,待本王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時日不多了。”


    孟晚箏聽得滿眼疑惑,“你在說什麽?”


    晏九司定定地注視她,以示他的認真,“本王說,本王也是死過一次的人。”


    言簡意賅,讓孟晚箏自己斟酌,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孟晚箏確實往她自己身上的經曆去猜想,但是又有點不敢相信。


    她沉默思考,晏九司也不打擾她,兩個人的情感在無形中流動著。


    “王爺,你……”孟晚箏小心翼翼,試探性地看著他,“你可知道,這蘭坡坳之戰,接下來的局勢?”


    “若說過去,蘭坡坳之戰,孟家軍全軍覆沒。”


    晏九司聲線緩緩,但瞬間就引來孟晚箏震驚的目光,不等她發問,晏九司繼續道著,“但這次有你,蘭坡坳之戰,會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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