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快，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q城紡織廠又一次出現了產品積壓現象。這是個始於建國之前的老企業，過去統購統銷，始終生產棉華達尼，四十年未變。八十年代後期，隨著紡織業的發展，q廠也成立了銷售部和新產品開發部，雖然後來也曾出現過產品積壓，但憑借著銀行的貸款，企業一次次都安然無恙，壓住多少產品，老麥就通過關係到銀行貸多少款，職工工資一次也沒耽誤。到了年末，利潤核算是個技術活兒，年底，他和財務總會計師老史左摳右推，雖然真實情況虧得一榻糊塗，但帳麵上終於又一次盈利，於是，年終核算表形成了。上級喜歡盈利兩字，不管是真是假，能盈就是本事，老麥還是安於寶座。上級不追究，職工能開上資，誰又管真盈還是假盈，反正自己不虧。這種情況大約延續了七八年，到了九十年代後期，也就是金鹿和士剛進廠的第二年，銀行紛紛改製成企業，老麥無論怎麽送禮，再也貸不出款了，而這個時侯出現產品積壓，他才真的有些上火，更主要的是，這幾年的折騰，已經使工廠隻剩了個空架子，這要是萬一上級來個徹底清查，他那些帳麵的功夫就會露餡。他雖小有擔心，不過他相信事情總會過去的，過去的曲曲折折，不是都過去了麽，他相信這次也可以過去。他夾塞滿了紅包的皮包，登上飛機，挨家找到用戶，任他好話說了三千六，這次卻不行。用戶告訴他，國外對紡織品製裁未結束，你們的品種太老化，沒有銷路。迴到廠裏，他找來了幾個狗頭軍師研究對策。這幾個心腹包擴銷售部長，財務處長，總會計師，生產部長等六七個人。他們一連研究了兩個大半夜，最後，用廠部文件形式，想出三個辦法，下發給全廠執行。第一點，在全廠範圍內實行全員銷售，企業員工無論是誰，隻要能夠銷售出坯布，工廠都給予1%的提成，第二點，全廠職工暫開一半工資，欠下的將來補。第三點，精減機構，科室幹部及一線生產中多餘的人員要減下來，將這些人組成第三產業隊，自謀出路，工廠不承擔工資。
文件剛一下到基層，下麵的議論就象煮沸的開水，不時的冒煙冒泡。而恰恰在這個時侯，省紡織公司要來視察這幾年推行廠長承包負責製的成果。q城紡織廠實行廠長承包責任製之後，效益雖然一滑再滑，由盈到虧，由虧到隻剩個空架子支撐著，不過喇叭吹得不小。因為是全市試點單位，電台和電視台已在幾年前熱烈的報導過。這次，他們還要來迴訪。繼續來廠裏進行報道，同時，省紡織廳的副廳長，在市紡織局領導的陪同下，也要前來視察。老麥得到消息後，暫時放下全員銷售的事情，親自抓接待工作。以老麥為首的班子連夜開會，安排具體事宜。辦公室主任老馮這個老麥的親信嫡係，先是把接待工作拉出提綱，把提綱向大家宣讀了一遍。大家聽完後，老麥問大家還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這時，總務處張處長發言道：
“現在市裏反對大吃大喝，二三百人的隊伍拉到市裏飯店，影響太大。麥廠長決定在廠裏接待，我堅決擁護。但我們食堂設備不好，條件有限，能不能再補充一些設備，另外裝修一下。考慮到當天來的客人多，食堂的服務員年嶺偏大，人手也不夠，能不能再從基層抽調些年輕女工做服務員。”
老張話音一落，麥廠長當即批準，讓他迴去形成報告，方案可行。接著，保衛處長又匯報了視察當天治安警衛工作。工會把當天宣傳工作也進行了匯報。儲運處把當天車輛安排情況也匯報了一下。
“當前首要工作，就是要把接待工作做好，其它工作都要讓位於此。”
老麥最後又強調了一番接待工作的重要性。散會後，老麥單獨留下財務處陳總會計師，研究怎樣撥出專款，相關費用怎麽入帳。
一天之後，廠辦一紙紅頭文件下發到各部門，文件的核心就一個，全力做好接待工作。同時，廠班子成員組成了接待工作檢查驗收組，逐部門檢查過關。各車間忙著打掃衛生，特別是那些平時不理會的死角，同時抽調年輕女工負責接待。工會五個美工全部出動，把工廠全部宣傳板用油漆更新一遍，彩旗新購六十麵，像機新購一架，攝像機一部，做好史料保管那是他們的本職工作。最忙的是食堂，大扒大拆大建設，廠基建隊五十多人在那裏搶著進度。而最好看的是由三十個姑娘組成的臨時服務員隊伍，在廠中心的廣場上。她們統一穿著廠裏發的紅旗袍，挽起統一發式，列隊聽食堂管理員李娜這個半老徐娘講接待的禮儀。三十七八歲的李娜也穿上了大開叉的紅旗袍，腆著個肚子站在隊伍最前麵。
“眼要平視，兩肩不動，步子要均勻，臉上微笑，手裏的托盤要穩。”
她一邊講解端酒上菜的要領，一邊手裏托著盤子，在隊前示範起來。剛走了幾步，腳下高跟鞋一扭，險些栽倒，她一哈腰，刺啦一聲，臀部由於過於肥大，把旗袍的大開叉撐豁了，露出了花哩弧哨的內褲，大家一陣哄笑。
接待工作緊張而有秩序的進行著，一個月的時間，q城紡織廠煥然一新，這激動人心的一天終於到了。一大早，廠大路兩旁插滿彩旗，一條橫幅標語橫貫廠門“熱烈歡迎省紡織局領導及市領導前來我廠視察！”在總務處長的動員下，職工把家裏養的盆花拿來集中在一起，在廠門口擺出了個小花壇。保衛處長親自來到門衛，指揮手下維持秩序，疏導看熱鬧的人群。廠門外大路兩旁，每十步一名保幹，同時又用繩子拉出了警戒區。
“來啦來啦！”
站在路中間朝大路遠處觀望的辦公室主任老馮，趕緊向麥廠長報告。接著，就見大路上開過來十幾輛中巴車，老麥整了整領帶，跨步迎了上去，身後的大員們麵含微笑，千躬百媚站成一排。車子站穩後，從頭車上稀哩嘩啦下來十幾個人，在廠們兩側站好。老麥剛要上前握手，這時，車上人告訴他，頭車是市公安六處警衛車，首長的車在後數第五輛。老麥趕緊趕過去，隨員將車門一拉，從裏麵首先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穿西服，身材矮胖禿頂的人。
“你們辛苦啦。”
“領導辛苦！”
老麥跨前一步，緊緊抓住孩子他三舅的手，一陣激動。（書中暗表，這位省廳領導原來是麥大慶娘家的遠房舅舅。）
閃光燈一陣閃爍，忙過頭一陣之後，副部長率領這隊人馬前唿後擁走進廠門。一進門，兩旁的經濟警察一個敬禮，那些經警也是沒見過世麵，練了一個月的敬禮動作，還是不標準，其中一位由於激動，動作過大，竟把自己的大沿帽打落在地上，這真是越小心越出錯。大隊人馬車間轉了一圈，主要領導被請到廠會議室，聽取麥廠長的匯報。
“尊敬的各位領導，我代表q城紡織所有員工，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最衷心的歡迎。下麵我就把我廠近一年來取得的成績及存在的問題向各位領導匯報如下。”
老麥站在麥克風前，手拿講稿，開始了馬拉鬆式的匯報，匯報一直進行到中午十一時完畢。省紡織局孩子他娘舅（當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們這層關係。）代表在場所有領導以極大的熱忱，對q城紡織廠的工作予以肯定，同時對他們今後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十一時十五分，匯報正式結束，省廳及市局領導被請進裝修一新的食堂客廳，宴會正式開始。席間，省廳領導拉著老麥的手，向市局領導一一引見，老麥舉著酒杯敬了一巡又一巡，宴會竟讓他整出了一波又一波高潮。
省廳及市局領導的視察工作就這樣結束了。老麥在全廠的威望得到了鞏固，那些和老麥年紀仿佛的老職工一提起這件事，無不崇拜非常，看看人家，後台多硬！水平多高！
乘省市領導來廠視察的東風，老麥決定來一場大動作，推動企業內部改革。廠班子成員經過幾次會議，形成一致看法，決定精簡機關編製，現全廠共有脫產幹部二百三十六人，精簡幅度初步定為十分之一，即每十人中下去一個，留誰不留誰由各部門上報，全廠由老麥親自把關，他是精簡領導小組的最後決策人。紅頭文件已經下發到基層，下麵一接到文件，幹部們都人心惶惶，生怕精減到自己頭上。那些平日裏業務不多，在可有可無崗位上的人更是害怕，自己惦量著也許在劫難逃，於是，找關係，挖門路，請客送禮，一時間全廠雞飛狗跳。
這次機構精減，搞得幹部人心惶惶，各懷心腹事。這迴要動真格的了，按文件要求，大家在心裏都衡量了一下自己，那些劃在杠裏的，還有擦著邊的，都在急切的想著辦法。孫子日：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首先是往麥廠長那裏送禮的，豁出錢了，破財免災，拿個信封，裏麵裝個五千一萬的，有的是明給，往辦公桌上一放，一句話，請廠長以後多照顧。老麥則好一番推卻，撕撕巴巴半天，被老麥一把沒抓住，那人跑了出去。有暗給的，買上一籃水果或兩條煙，裏麵夾著個信封，也是五千一萬的，一般幹部就這個價。暗給的有好處，這樣易於被老麥接受，臉麵上好看，老麥也特別喜歡那些暗給的，這叫遵重人，會辦事。而那些暗給的，也從不擔心對方會不會發現東西裏夾著的信封，因為大家都知道，老麥對這種事，有經驗，老道得很。別說這麽點兒常識，就是再高難一點，比如，他拿起信封隻掂一下，就知道裏麵是多少錢，保證一分不差。有油水的部門一萬，沒油水的五千，有些個小圈子裏的狐朋狗友背後議論，大家漸漸都摸著了底。還有托關係找後台的，這基本算是伐交一類。什麽稅務局長、工商局長、銀行行長、外貿局長，市企改辦、紀檢委、區長副區長等等，都要提前給老麥打了個招唿。老麥對這些人向來是青睞有加，要知道這就是潛力，誰幫誰的忙都不白幫，總會有迴報的。還有極少一些人硬挺著，愛咋樣咋樣，隨他去，這就算是伐兵或攻城吧。最可笑的是那些送禮，又不舍得花錢的人，兩條中華，兩瓶茅台的，老麥最煩這種貨，這樣的煙酒，他家床下麵和櫃子裏早就堆滿了。而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伐謀的人，就是說鬥心眼，這裏不能不提及幾位。
文書王丹霞沒有文憑，以工代幹上來的，恰好廠辦有三名文書，按照文件這次要裁下一名，其他兩位都是學中文的專業出身，屬於國家正式幹部，隻有她資曆最差，平時隻能跑跑腿傳傳話，這次看來減員是跑不掉的了。人靠機會，也靠心計。自從小王和麥大慶鬧翻之後，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小的攻不動，就攻老的，好在自己二十二三正當年紀，又占著十分春色，還跑得了那兔子不成。於是，文件發下第二天，她就開始了第一輪攻勢。
四點十五分，離下班還有十五分鍾，老麥正在廠長室閉目養神準備下班，這時，有人敲門。麥廠長整整衣襟坐好，喊了聲進來，王丹霞推門走了進來。老麥一愣，就見她淡抹閨妝，一臉的光鮮可人，站在了當地。
“麥廠長，我有一個個人問題想向領導匯報一下。”
老麥不動聲色，示意她坐在牆邊的沙發上。
“因為是個人問題，不敢占用工作時間，所以，快下班了，我才敢來。”
“說嘛說嘛，有什麽問題盡管談。”
老麥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我說之前，麥廠長能不能先評價一下我過去的本職工作。”
老麥沉吟了一下，說道：
“小王在工作上，表現是不錯的。主觀努力，積極肯幹，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但在工作上大家還是認可的。”
“麥廠長，其實文書工作也很不容易，要學的東西很多，隻有努力才行。哦，我先給您倒杯水，您再聽我說。”
王丹霞臉上紅撲撲的，一雙秋水眸子微波蕩漾。她起身扭著腰肢倒了杯水，遞了過去。就在兩雙手碰在一起的時侯，老麥雖然已年逾半百，可他的心還是砰的動了一下，渾身熱了起來。她的手太白太嫩太軟了，忍不住有種讓人要去摸一摸的感覺。
“麥廠長，我今後要請領導多關心關心，我年齡小，沒有經驗，好多事情都沒經曆過。”
老麥看了一下牆上的鍾表，四點四十五分，已經下班十五分鍾了，可王丹霞還在媚眼如鉤，吹氣如蘭的說著。老麥坐在那裏，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當然，關心是應當的，不過，怎麽關心呢？”
王丹霞一聽，咯咯的笑了，她似乎不經意的把一隻手放在桌麵上。
“我說過呀，我沒什麽經驗，隨領導怎麽關心都行。”
老麥心中一動，他裝作去拿水杯，一下子把杯碰倒了，半杯水灑了一桌。王丹霞趕緊去窗台拿過毛巾，老麥嘴上說著讓我來擦，走出辦公桌，可他伸出的手卻不抓毛巾，一下抓在了王丹霞的手上，而且抓住了，又沒有撒開的意思。此時的王丹霞麵若桃花，她輕輕一甩長發，秀發擦在老麥的臉上，立刻撩起了他更強的欲望。
“廠長，我沒經驗，你可要對我好些。”
“那當然。”
老麥此時早已熱血沸騰，她越是說沒經驗，就越挑逗起老麥的欲火。他摟著她的肩膀，一同坐在長沙發上。他一邊摸著她的手，一邊看著滿臉春色蕩漾的王丹霞，終於耐不住了，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王丹霞笑了，笑得很神秘，她順勢躺在老麥懷裏，把拉著她的那隻手裝做不經意的往自己裙子下輕輕一送，老麥順著她光滑的大腿往上一摸，直接就摸到了毛毛上。哈，這個文書下班後找廠長談工作，裙子裏竟然不穿內褲。
王丹霞原是想準備很多次行動才能釣到這條大魚，沒想到不到一小時就搞定了，一來嘛自己本錢大，二來嘛原先看那一本正經的大廠長，企業責任製承包人卻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也架不住她這一招。
供應處的采購員胡利，工作三年了，按照規定，供應處精減一人他資曆最淺，業務最少，此次也在精減之列。他前後琢磨了一個遍，覺得和自己條件近似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方曉明，參加工作隻比自己多兩年，也沒有文憑，不過他舅是市紡織的副局長，後台挺硬，沒有什麽把柄要想搬下他來不容易。第二個是陳新發，三十多歲，轉業兵出身。他沒什麽背景，不過這小子肯幹，是個黨員，表麵上特別積極，平時沒少給各位領導送禮，人緣混得不錯，想讓他下來，除非他自己犯了毛病。怎麽搬倒他？胡利冥思苦想，最後，捏造了幾個事實，寫了封匿名信，寄到了廠紀檢委。這年頭匿名信忒多，僅這次精減機構文件下發後，紀檢部門就收到反映各種問題的匿名信近四十多封。匿名信這東西，有些是捕風捉影，有些則全屬捏造，按造最新上級規定，匿名信內容上無明顯事實的，紀檢一律不予立案。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送錢！羊毛出在羊身上。這迴不裁下來，過一年兩年，吃迴扣還能撈迴來。他打定主意，同時又在琢磨陳新發能送多少。按一般情況，他送三萬就能過關，胡利心裏沒底，況且自身條件不好，他決定送五萬。五萬，這是他整整兩年灰色收入的總和，豁出去了！他把錢裝在檔案袋裏，趁廠長室沒人，溜了進去。
“麥廠長，我來和您匯報一下工作。”
他把袋子放在大班台上。老麥久經這陣勢，招唿他坐下，胡利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
“麥廠長，我參加工作才幾年，領導要關心我才行。”
嗯，老麥點著頭說道：
“小胡的工作還可以，年輕人嘛，如果可能，今後應該能挑起更重的擔子。”
胡利這幾年迴扣沒白吃，他心裏明白，這種事點到就行，不要久坐。他站起身來說：
“那我以後就聽麥廠長一個人的，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那我就迴去了。”
他拉開門剛要走，老麥故意說道：
“搞什麽搞，這袋子裏什麽東西？”
一句話把胡利給問住了。老麥掂了掂，胡利這才醒過味來。
“以後還請廠長多照顧。”
說完就走了，老胡在屋裏喊：
“把這個拿走，又搞這一套。”
喊歸喊，人卻沒有追出來，胡利這才放下心來，過關啦。象胡利這種情況的，還有很多人，這裏不過是僅舉他這一個例子。
文件剛一下到基層，下麵的議論就象煮沸的開水，不時的冒煙冒泡。而恰恰在這個時侯，省紡織公司要來視察這幾年推行廠長承包負責製的成果。q城紡織廠實行廠長承包責任製之後，效益雖然一滑再滑，由盈到虧，由虧到隻剩個空架子支撐著，不過喇叭吹得不小。因為是全市試點單位，電台和電視台已在幾年前熱烈的報導過。這次，他們還要來迴訪。繼續來廠裏進行報道，同時，省紡織廳的副廳長，在市紡織局領導的陪同下，也要前來視察。老麥得到消息後，暫時放下全員銷售的事情，親自抓接待工作。以老麥為首的班子連夜開會，安排具體事宜。辦公室主任老馮這個老麥的親信嫡係，先是把接待工作拉出提綱，把提綱向大家宣讀了一遍。大家聽完後，老麥問大家還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這時，總務處張處長發言道：
“現在市裏反對大吃大喝，二三百人的隊伍拉到市裏飯店，影響太大。麥廠長決定在廠裏接待，我堅決擁護。但我們食堂設備不好，條件有限，能不能再補充一些設備，另外裝修一下。考慮到當天來的客人多，食堂的服務員年嶺偏大，人手也不夠，能不能再從基層抽調些年輕女工做服務員。”
老張話音一落，麥廠長當即批準，讓他迴去形成報告，方案可行。接著，保衛處長又匯報了視察當天治安警衛工作。工會把當天宣傳工作也進行了匯報。儲運處把當天車輛安排情況也匯報了一下。
“當前首要工作，就是要把接待工作做好，其它工作都要讓位於此。”
老麥最後又強調了一番接待工作的重要性。散會後，老麥單獨留下財務處陳總會計師，研究怎樣撥出專款，相關費用怎麽入帳。
一天之後，廠辦一紙紅頭文件下發到各部門，文件的核心就一個，全力做好接待工作。同時，廠班子成員組成了接待工作檢查驗收組，逐部門檢查過關。各車間忙著打掃衛生，特別是那些平時不理會的死角，同時抽調年輕女工負責接待。工會五個美工全部出動，把工廠全部宣傳板用油漆更新一遍，彩旗新購六十麵，像機新購一架，攝像機一部，做好史料保管那是他們的本職工作。最忙的是食堂，大扒大拆大建設，廠基建隊五十多人在那裏搶著進度。而最好看的是由三十個姑娘組成的臨時服務員隊伍，在廠中心的廣場上。她們統一穿著廠裏發的紅旗袍，挽起統一發式，列隊聽食堂管理員李娜這個半老徐娘講接待的禮儀。三十七八歲的李娜也穿上了大開叉的紅旗袍，腆著個肚子站在隊伍最前麵。
“眼要平視，兩肩不動，步子要均勻，臉上微笑，手裏的托盤要穩。”
她一邊講解端酒上菜的要領，一邊手裏托著盤子，在隊前示範起來。剛走了幾步，腳下高跟鞋一扭，險些栽倒，她一哈腰，刺啦一聲，臀部由於過於肥大，把旗袍的大開叉撐豁了，露出了花哩弧哨的內褲，大家一陣哄笑。
接待工作緊張而有秩序的進行著，一個月的時間，q城紡織廠煥然一新，這激動人心的一天終於到了。一大早，廠大路兩旁插滿彩旗，一條橫幅標語橫貫廠門“熱烈歡迎省紡織局領導及市領導前來我廠視察！”在總務處長的動員下，職工把家裏養的盆花拿來集中在一起，在廠門口擺出了個小花壇。保衛處長親自來到門衛，指揮手下維持秩序，疏導看熱鬧的人群。廠門外大路兩旁，每十步一名保幹，同時又用繩子拉出了警戒區。
“來啦來啦！”
站在路中間朝大路遠處觀望的辦公室主任老馮，趕緊向麥廠長報告。接著，就見大路上開過來十幾輛中巴車，老麥整了整領帶，跨步迎了上去，身後的大員們麵含微笑，千躬百媚站成一排。車子站穩後，從頭車上稀哩嘩啦下來十幾個人，在廠們兩側站好。老麥剛要上前握手，這時，車上人告訴他，頭車是市公安六處警衛車，首長的車在後數第五輛。老麥趕緊趕過去，隨員將車門一拉，從裏麵首先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穿西服，身材矮胖禿頂的人。
“你們辛苦啦。”
“領導辛苦！”
老麥跨前一步，緊緊抓住孩子他三舅的手，一陣激動。（書中暗表，這位省廳領導原來是麥大慶娘家的遠房舅舅。）
閃光燈一陣閃爍，忙過頭一陣之後，副部長率領這隊人馬前唿後擁走進廠門。一進門，兩旁的經濟警察一個敬禮，那些經警也是沒見過世麵，練了一個月的敬禮動作，還是不標準，其中一位由於激動，動作過大，竟把自己的大沿帽打落在地上，這真是越小心越出錯。大隊人馬車間轉了一圈，主要領導被請到廠會議室，聽取麥廠長的匯報。
“尊敬的各位領導，我代表q城紡織所有員工，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最衷心的歡迎。下麵我就把我廠近一年來取得的成績及存在的問題向各位領導匯報如下。”
老麥站在麥克風前，手拿講稿，開始了馬拉鬆式的匯報，匯報一直進行到中午十一時完畢。省紡織局孩子他娘舅（當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們這層關係。）代表在場所有領導以極大的熱忱，對q城紡織廠的工作予以肯定，同時對他們今後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十一時十五分，匯報正式結束，省廳及市局領導被請進裝修一新的食堂客廳，宴會正式開始。席間，省廳領導拉著老麥的手，向市局領導一一引見，老麥舉著酒杯敬了一巡又一巡，宴會竟讓他整出了一波又一波高潮。
省廳及市局領導的視察工作就這樣結束了。老麥在全廠的威望得到了鞏固，那些和老麥年紀仿佛的老職工一提起這件事，無不崇拜非常，看看人家，後台多硬！水平多高！
乘省市領導來廠視察的東風，老麥決定來一場大動作，推動企業內部改革。廠班子成員經過幾次會議，形成一致看法，決定精簡機關編製，現全廠共有脫產幹部二百三十六人，精簡幅度初步定為十分之一，即每十人中下去一個，留誰不留誰由各部門上報，全廠由老麥親自把關，他是精簡領導小組的最後決策人。紅頭文件已經下發到基層，下麵一接到文件，幹部們都人心惶惶，生怕精減到自己頭上。那些平日裏業務不多，在可有可無崗位上的人更是害怕，自己惦量著也許在劫難逃，於是，找關係，挖門路，請客送禮，一時間全廠雞飛狗跳。
這次機構精減，搞得幹部人心惶惶，各懷心腹事。這迴要動真格的了，按文件要求，大家在心裏都衡量了一下自己，那些劃在杠裏的，還有擦著邊的，都在急切的想著辦法。孫子日：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首先是往麥廠長那裏送禮的，豁出錢了，破財免災，拿個信封，裏麵裝個五千一萬的，有的是明給，往辦公桌上一放，一句話，請廠長以後多照顧。老麥則好一番推卻，撕撕巴巴半天，被老麥一把沒抓住，那人跑了出去。有暗給的，買上一籃水果或兩條煙，裏麵夾著個信封，也是五千一萬的，一般幹部就這個價。暗給的有好處，這樣易於被老麥接受，臉麵上好看，老麥也特別喜歡那些暗給的，這叫遵重人，會辦事。而那些暗給的，也從不擔心對方會不會發現東西裏夾著的信封，因為大家都知道，老麥對這種事，有經驗，老道得很。別說這麽點兒常識，就是再高難一點，比如，他拿起信封隻掂一下，就知道裏麵是多少錢，保證一分不差。有油水的部門一萬，沒油水的五千，有些個小圈子裏的狐朋狗友背後議論，大家漸漸都摸著了底。還有托關係找後台的，這基本算是伐交一類。什麽稅務局長、工商局長、銀行行長、外貿局長，市企改辦、紀檢委、區長副區長等等，都要提前給老麥打了個招唿。老麥對這些人向來是青睞有加，要知道這就是潛力，誰幫誰的忙都不白幫，總會有迴報的。還有極少一些人硬挺著，愛咋樣咋樣，隨他去，這就算是伐兵或攻城吧。最可笑的是那些送禮，又不舍得花錢的人，兩條中華，兩瓶茅台的，老麥最煩這種貨，這樣的煙酒，他家床下麵和櫃子裏早就堆滿了。而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伐謀的人，就是說鬥心眼，這裏不能不提及幾位。
文書王丹霞沒有文憑，以工代幹上來的，恰好廠辦有三名文書，按照文件這次要裁下一名，其他兩位都是學中文的專業出身，屬於國家正式幹部，隻有她資曆最差，平時隻能跑跑腿傳傳話，這次看來減員是跑不掉的了。人靠機會，也靠心計。自從小王和麥大慶鬧翻之後，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小的攻不動，就攻老的，好在自己二十二三正當年紀，又占著十分春色，還跑得了那兔子不成。於是，文件發下第二天，她就開始了第一輪攻勢。
四點十五分，離下班還有十五分鍾，老麥正在廠長室閉目養神準備下班，這時，有人敲門。麥廠長整整衣襟坐好，喊了聲進來，王丹霞推門走了進來。老麥一愣，就見她淡抹閨妝，一臉的光鮮可人，站在了當地。
“麥廠長，我有一個個人問題想向領導匯報一下。”
老麥不動聲色，示意她坐在牆邊的沙發上。
“因為是個人問題，不敢占用工作時間，所以，快下班了，我才敢來。”
“說嘛說嘛，有什麽問題盡管談。”
老麥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我說之前，麥廠長能不能先評價一下我過去的本職工作。”
老麥沉吟了一下，說道：
“小王在工作上，表現是不錯的。主觀努力，積極肯幹，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但在工作上大家還是認可的。”
“麥廠長，其實文書工作也很不容易，要學的東西很多，隻有努力才行。哦，我先給您倒杯水，您再聽我說。”
王丹霞臉上紅撲撲的，一雙秋水眸子微波蕩漾。她起身扭著腰肢倒了杯水，遞了過去。就在兩雙手碰在一起的時侯，老麥雖然已年逾半百，可他的心還是砰的動了一下，渾身熱了起來。她的手太白太嫩太軟了，忍不住有種讓人要去摸一摸的感覺。
“麥廠長，我今後要請領導多關心關心，我年齡小，沒有經驗，好多事情都沒經曆過。”
老麥看了一下牆上的鍾表，四點四十五分，已經下班十五分鍾了，可王丹霞還在媚眼如鉤，吹氣如蘭的說著。老麥坐在那裏，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當然，關心是應當的，不過，怎麽關心呢？”
王丹霞一聽，咯咯的笑了，她似乎不經意的把一隻手放在桌麵上。
“我說過呀，我沒什麽經驗，隨領導怎麽關心都行。”
老麥心中一動，他裝作去拿水杯，一下子把杯碰倒了，半杯水灑了一桌。王丹霞趕緊去窗台拿過毛巾，老麥嘴上說著讓我來擦，走出辦公桌，可他伸出的手卻不抓毛巾，一下抓在了王丹霞的手上，而且抓住了，又沒有撒開的意思。此時的王丹霞麵若桃花，她輕輕一甩長發，秀發擦在老麥的臉上，立刻撩起了他更強的欲望。
“廠長，我沒經驗，你可要對我好些。”
“那當然。”
老麥此時早已熱血沸騰，她越是說沒經驗，就越挑逗起老麥的欲火。他摟著她的肩膀，一同坐在長沙發上。他一邊摸著她的手，一邊看著滿臉春色蕩漾的王丹霞，終於耐不住了，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王丹霞笑了，笑得很神秘，她順勢躺在老麥懷裏，把拉著她的那隻手裝做不經意的往自己裙子下輕輕一送，老麥順著她光滑的大腿往上一摸，直接就摸到了毛毛上。哈，這個文書下班後找廠長談工作，裙子裏竟然不穿內褲。
王丹霞原是想準備很多次行動才能釣到這條大魚，沒想到不到一小時就搞定了，一來嘛自己本錢大，二來嘛原先看那一本正經的大廠長，企業責任製承包人卻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也架不住她這一招。
供應處的采購員胡利，工作三年了，按照規定，供應處精減一人他資曆最淺，業務最少，此次也在精減之列。他前後琢磨了一個遍，覺得和自己條件近似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方曉明，參加工作隻比自己多兩年，也沒有文憑，不過他舅是市紡織的副局長，後台挺硬，沒有什麽把柄要想搬下他來不容易。第二個是陳新發，三十多歲，轉業兵出身。他沒什麽背景，不過這小子肯幹，是個黨員，表麵上特別積極，平時沒少給各位領導送禮，人緣混得不錯，想讓他下來，除非他自己犯了毛病。怎麽搬倒他？胡利冥思苦想，最後，捏造了幾個事實，寫了封匿名信，寄到了廠紀檢委。這年頭匿名信忒多，僅這次精減機構文件下發後，紀檢部門就收到反映各種問題的匿名信近四十多封。匿名信這東西，有些是捕風捉影，有些則全屬捏造，按造最新上級規定，匿名信內容上無明顯事實的，紀檢一律不予立案。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送錢！羊毛出在羊身上。這迴不裁下來，過一年兩年，吃迴扣還能撈迴來。他打定主意，同時又在琢磨陳新發能送多少。按一般情況，他送三萬就能過關，胡利心裏沒底，況且自身條件不好，他決定送五萬。五萬，這是他整整兩年灰色收入的總和，豁出去了！他把錢裝在檔案袋裏，趁廠長室沒人，溜了進去。
“麥廠長，我來和您匯報一下工作。”
他把袋子放在大班台上。老麥久經這陣勢，招唿他坐下，胡利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
“麥廠長，我參加工作才幾年，領導要關心我才行。”
嗯，老麥點著頭說道：
“小胡的工作還可以，年輕人嘛，如果可能，今後應該能挑起更重的擔子。”
胡利這幾年迴扣沒白吃，他心裏明白，這種事點到就行，不要久坐。他站起身來說：
“那我以後就聽麥廠長一個人的，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那我就迴去了。”
他拉開門剛要走，老麥故意說道：
“搞什麽搞，這袋子裏什麽東西？”
一句話把胡利給問住了。老麥掂了掂，胡利這才醒過味來。
“以後還請廠長多照顧。”
說完就走了，老胡在屋裏喊：
“把這個拿走，又搞這一套。”
喊歸喊，人卻沒有追出來，胡利這才放下心來，過關啦。象胡利這種情況的，還有很多人，這裏不過是僅舉他這一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