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侯列國中,編戶齊民是賦稅的主要承擔者,因少或無地的農民為逃避沉重的賦役,不是托庇權貴,就是淪為流民。


    百姓不滿之情抑於心中,對於此事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從賢士那聽聞郳國早已廢除人頭稅,不僅如此還為黎民百姓創造其他收益,而本國卻一意孤行,引發百姓的憤慨之情。


    在郳國賢士走訪民間時,反複旁敲側擊下,諸侯列國先後掀起一波民兵武裝起義的浪潮,喊著“貧富不均汝均之”的口號,集合數千名百姓的響應,誓與國軍殊死搏鬥。


    沉舟在朝會上,當著滿朝官員的麵,向顏墨提議,派兵出征諸侯列國,平定局麵。


    表麵是平定,背後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交頭接耳聲驟然四起。


    推私恩分封子弟為列侯,剖分其國已經是削弱諸侯王的勢力了。


    但如今列國強大起來了,勢必會成為與郳國抗拒的力量,既是沒有國民的起義,也會有這一天。


    顏墨雖計劃過要收複封地,但更想先攻下曲國,以免曲國強大到與自己平起平坐,成為最新的威脅。


    他淡淡的看向沉舟,而沉舟麵色冷肅,對於別人的目光和議論不予理會。


    此事重大,在幾次慎重的商議後,顏墨才向朝臣正式宣布戰事。


    雖然顏墨對沉舟提出派兵平定民亂之事,頗有微詞,對於誰帶兵這事,他依舊存在私心:“此次出征由宋將軍做主帥,太師副之如何?”


    眾所周知,先王在世時,沉舟除了軍營獻計,也上過戰場殺敵,似乎並無不妥。


    見大家隻是沉默的相互看了看,顏墨又繼續問道:“眾卿可有異議?”


    沉舟冰冷的目光瞬間掃遍全場,眾臣突然默契行禮道:“陛下英明!”


    宋將軍與沉舟隨後出來下跪領旨,顏墨神色淡漠:“爾等即刻準備,三日之後出發!”


    先前聽了沉舟的意見,早已備戰備荒,隨時可以啟程。


    隻不過現在迴想起來,這戰事來得太巧了,讓顏墨心存不安。


    郳國城牆之上,軍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顏墨舉杯為大軍餞別,盼數以萬計的大軍早日凱旋。


    沉舟看著自己身上金光熠熠的鎧甲,氣定神閑的騎於馬上,當他抬頭看向顏墨之時,竟有些愧疚。


    每一個人都對他深信不疑,然而那每一個人最終都被他辜負,沉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負人。


    曲國,王宮偏殿內。


    曲閱神色複雜的凝視著薄情:“郳國出征協助諸侯列國,平定民亂之事,你可知曉?”


    薄情氣定神閑的笑了笑:“迴陛下,自然是意料之中。”


    他先前確實說過郳國有計劃收複封地,但國民起義這招,是何時埋下的禍根又如何埋下的,不得不引人深思。


    但在他看來,也算不上什麽高明的治理之法,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曲閱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薄情繼續說道:“郳國此次勢必會順帶收複封地,集結兵力,對曲國十分不利,就是不知郳國會以什麽理由發起戰事。”


    曲閱眉宇間頗有些鬱結:“你可有應對之策?”


    薄情驀然一笑:“陛下,唯有備戰可以解憂。”


    曲閱思索瞬息,便允了:“傳令下去,即日起曲國上下實行宵禁令,違反宵禁令輕則拘禁,重則就地正法,無一例外!”


    “是陛下!”薄情晦澀一笑,便退了下去。


    薄情走出偏殿,並未馬上出宮,而是暗暗在宮內逗留了一會兒,當他看到朝堂中的某些重臣,在他之後神色匆忙的進了偏殿,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嗬,自以為是的人族。”


    薄情深知曲閱不可能信任自己,正如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一樣。


    但如若事態發展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曲閱很有可能就是最大的阻礙。


    若是現在殺了他,自己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就在他一籌莫展時,一抹清麗的身影在不遠處輕晃而過。


    曲國的長公主?


    聽聞曲國本與郳國有和親之意,卻被郳國婉拒了。


    曲閱雖為曲國的王,但後宮僅安置了幾位被當成貢品送進宮,卻無名無份的美人,膝下也無子嗣。


    若是曲王不在了,那掌權的不就是長公主了?


    上迴見到公主,公主看自己的神情似乎有意,雖說幾乎隔了半月,應該無礙,可以一試。


    想到這裏,薄情目光灼灼的盯上了遠處的長公主曲寧。


    此刻的曲寧正無所事事的向後花園走去,看著枝頭泛黃飄飄欲落的葉子,忽然想起那日與太保的偶遇。


    但迴想起兄長的話,她又無奈的歎了口氣,準備往迴走。


    正當她轉身時,突然撞了個滿懷,對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公主,可有恙?”


    曲寧聞聲,猛然抬頭,逐退後半步,垂眸道:“無妨。”


    “是微臣唐突了公主,還請公主責罰!”薄情把頭埋得極低的對她行禮。


    曲寧連忙將他扶起:“大人快快請起。”


    薄情起身後,對她粲然一笑,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轉身離開。


    曲寧難免多想,小聲問了身邊婢女:“大人方才看本宮的眼神是何意?”


    “公主國色天香,誰不想多看兩眼,就怕多看兩眼折煞汝之。”婢女十分討巧的說道。


    曲寧捂嘴輕笑:“你這嘴,還真是比蜜甜。”


    “那可不是,都說秋月居那女子絕美,在奴婢看來,不及公主萬分之一。”婢女越說越起勁。


    提到秋月居,曲寧斂了斂笑臉,想起那名女子是太保帶來曲國的,聽聞是好友,這讓曲寧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但想起她宛如廢人一般苟活於世,也是可憐,曲寧不自覺歎息道:“她確實是個美人,隻不過可惜了。”


    婢女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提了不該提的,隱隱不安的絞著自己的手。


    曲寧深吸一口氣,舒服的吐了出來:“迴宮吧!”


    “是!”婢女連忙屁顛顛的跟上。


    自這日以後,曲寧幾乎每天都能在宮中偶遇薄情,但也是行個禮,打個招唿罷了。


    有時,薄情也可能拿了些什麽新鮮玩意在手,被曲寧見到了會多問幾句。


    他也十分慷慨的贈予曲寧,有時是民間的一些零嘴,有時是一些她不曾見過玩具。


    曲寧問他為何會帶這些入宮,他也隻是喜滋滋的望著她。


    這讓曲寧不禁對他暗生情愫,卻難以言出。


    這宮中人多嘴雜,最怕被王兄知道自己的心思,曲寧每日都隻能盼著多偶遇幾次。


    可連續偶遇了十多天之後,曲寧突然從某日開始便沒再見到他了。


    曲寧逐漸寢食難安,卻又不好多問,許是公務繁忙,想來隻能每日在宮內多轉轉,或許就能遇見了。


    曲閱見曲寧今日頻頻走神,不禁有些擔憂:“曲寧,王兄見你近日魂不守舍的,有什麽事可與王兄說說。”


    曲寧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許是天涼了,讓人時刻昏昏欲睡罷。”


    “哦,原來如此,那用完膳就早早迴去歇息吧。”曲閱豁然一笑。


    曲寧欲言又止的望著曲閱,曲閱微微歪頭,等著她開口說些什麽。


    她猶豫了一會兒,道:“王兄,聽聞郳國那邊似乎發生了大事,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麽影響?”


    “嗯……自然是有的,若是郳國真的收複諸侯列國封地,那麽曲國很有可能是下一個目標。”


    “那我們是不是要開始備戰了?”曲寧擔憂的問道。


    曲閱不以為然的脫口而出:“已經讓太保去暗中安排了。”


    說是暗中安排,其實朝堂之內他已經與其他大臣另有安排。


    聽到曲閱的話,得知太保大人在安排戰事,曲寧不自覺的放下心來,用完膳後,便迴宮歇息了。


    曲閱再度來到秋月居,遠遠看著裏頭燈火通明,想來她過得也算安穩。


    保持距離,讓周圍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對她有疑,便是對彼此最好的保護。


    他已經收到了溪辭寫給他的信,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不要相信他”。


    曲閱沒有多問,因為這幾個字足已驗證自己的猜想,看完之後便丟進火爐裏燒了,命傳信之人守口如瓶,否則株連九族。


    於是接下來,就有了宵禁令和備戰,這兩件事本無錯,但讓薄情去安排就是不想讓他看出破綻,隨後自己與朝中大臣再做最終定奪。


    參天大樹的枝椏上,最後一片黃葉飄落,凜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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