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寬爺爺的牙齒僅剩幾顆,可謂是碩果僅存,靠著這幾顆不太牢固的牙盡可能把嘴裏的飯和菜磨碎,免得到家了肚子裏不消化。陶寬媽在這個方麵還是可圈可點的,整個銀井灣,沒有誰家的兒媳婦能對公公這樣,這也讓陶寬爺爺在銀井灣抬起來頭,說著別人的話。陶寬爺爺終於把碗裏的飯給扒拉完了,聽著陶寬媽的話,順手打開了菜罐子的繩子,伸手朝著菜罐子裏掏去,掏出來的東西讓陶寬爺爺有些吃驚,眼前的東西是個疙瘩,長得並不是很光滑,顏色清灰,掂在手裏挺有分量。陶寬爺爺還是有些不相信,拿著手裏的疙瘩走到煤油燈下,仔細看著,這才對著陶寬媽說:咱們欠上大人情了。說著便走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對著陶寬媽說:這東西是誰給咱們的。陶寬媽看著陶寬爺爺有些凝重的臉色,有些不解,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這個是秦老師讓陶寬帶迴來的。陶寬爺爺又對著陶寬媽說:你知道這是啥嗎,陶寬媽看了一眼:知道啊,這不就是田七嗎?陶寬媽的話剛出口,這次倒換成陶寬驚訝了,你怎麽知道這東西?陶寬媽笑著說:我小時候見過這東西,家裏人也說過,這東西確實是金貴,但我家裏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雖說吃的不多,但我家裏到了年底醃肉的時候,大人都比較累,實在挺不過來了,就拿出田七放到碗裏去用力磨幾下衝水喝下。陶寬媽說完,陶寬爺爺也就釋然了,眼前的兒媳婦是見過世麵的,但自己確實見得不多,以前年輕時候吧,看過但沒有吃過,這才坐下來對著陶寬媽說:這東西是金貴,隻是藥房裏拿來做藥引的,以前藥房裏的人把藥都撿好了,最後用手指甲輕輕挑一點就算是用了田七了。我們這裏人都說誰誰手指甲長,意思就是誰貪,也就是從分田七粉說來的。陶寬媽聽著陶寬爺爺說,心裏也就明白了眼前的田七對於陶寬爺爺的那種敬畏,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貧窮限製想象。陶寬媽起身對著陶寬爺爺說:爹,你就收好這田七吧,我去洗碗了。陶寬爺爺沒有答應,看著眼前的田七還是對著陶寬媽說:你還是把這田七還給秦老師吧,咱家裏吃不起這樣的好東西。陶寬爺爺的意思倒是想:自己家裏一個農民,沒有必要受著秦老師這樣的情,拿還給秦老師最好。農村人都不願意受著別人的情,關鍵是怕迴不起情。都說人情大似債,頭頂鍋來賣,沒有債的日子踏實,雖然秦老師給陶家的田七也未必要陶家去還,但陶寬爺爺卻很不情願受著這樣的人情。陶寬媽站起身來對著陶寬爺爺說:以後再說吧,既然人家都送來了,也不至於現在就要還。陶寬媽想著,等自己方便了還是可以還迴秦老師家的人情。陶寬媽沒有和陶寬爺爺說:秦老師來到自己家裏的時候,看著這個菜罐子那種眼神,大不了把菜罐子送給秦老師就是了,人各有誌,你認為不好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就是個寶,自己看著金貴的東西也許在別人眼裏就是一般般的東西,就如眼前的田七,也許在秦老師家裏算不上太金貴的東西。陶寬媽接著對著陶寬爺爺說:爹,您還是把田七放迴菜罐子裏去,這菜罐子雖然老舊,但幫個東西還是可以的,也不怕被老鼠找到。說著就端著碗筷去了廚房。陶家的晚飯不是很晚,但二個吃飯的人吃飯的速度有些慢,等陶寬媽吃飽,加上二人坐著談話,夜早就籠罩著整個銀井灣。有些人家因為省煤油而早就睡了,但陶家卻是燈火通明。不僅是廳堂裏的煤油燈亮著,而且廚房裏的煤油燈也還是亮著。陶寬爺爺聽著陶寬媽的話,還是很小心得把田七放迴到菜罐子裏,然後慎重把菜罐子的繩子給打好結,然後就拎著菜罐子進到自己的房間裏去。陶寬媽聽著陶寬爺爺那種有些沉重的腳步,就想到老人的不易,這麽大年齡了,估計對於田七這個東西隻是停留在想的念頭上,要吃也不是吃得很多,可能隻能是按照次數來算了。陶寬媽也估計陶寬爺爺晚上睡得不是很踏實了,唉不管他了,自己的事還沒有做好呢,明天的事明天再說。陶寬媽想著陶寬差不多也要迴家了,也就把剩下的菜放到月鍋裏熱著,等陶寬迴家的時候,至少菜還是有些熱,這就是自己做媽媽的對孩子的一份心了,換做是陶磊,陶寬媽也會這樣做的,但對於陶寬,陶寬媽似乎更願意去做這些。陶寬媽在碗筷洗好的時候,陶寬爹從主人家裏迴來了,因為還有些散活,陶寬爹並沒有坐著太久,隻是吸了幾口煙,就算是歇口氣了,然後就去雜物間去做自己的事了。陶寬媽聽著自己男人去了雜物間的腳步聲,就從廚房裏出來,便從熱水壺裏倒出一碗溫熱的水,端著去了雜物間,這是自己做妻子的本分,男人能為這個家不分日夜得做,女人就該體諒著男人的累,端點茶水很正常。雜物間的煤油燈比廳堂裏的煤油燈亮多了,說陶寬爹年輕吧,也不算是老,但真要和以前的陶寬爹比起來,歲月還是公平的,陶寬爹也一樣沒有逃脫過歲月的修刻,尤其是眼神要差了很多,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清澈透亮,變得有些遲疑。不點著亮點的煤油燈,陶寬爹就有些吃力了。陶寬媽進到雜物間的腳步在陶寬爹聽來,還是很溫馨的,忙於自己手裏的活,陶寬爹隻是做著手裏的活,並沒有抬起頭看著陶寬媽,隻是隨口問著:爹他睡了。陶寬媽把茶水放到離著陶寬爹不遠的條桌上,對著陶寬爹說:老人確實是老了,我都把飯煮得很爛了,爹依然吃得很慢,一口飯要嚼很久才能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