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凝重,遠處的山也分不出山崗還是山腳了,黑乎乎的一大片,隻有遠在天邊的地平線還是似乎分得出哪裏是天,哪裏是山。山上的樹更不用說了,就連遠處山上人家,在白天的時候都可以看到房屋的外形,但在夜色的籠罩下也被吞沒,也沒有了人家點煤油燈的光亮,也許人家根本就沒有點煤油燈,也許點了煤油燈也被黑夜吞噬了。剛出來的時候,陶寬爺爺還能明顯看到路的形狀,一條灰白的帶子,從自己的腳下一直延伸到遠方,而現在灰白的帶子也變得更加模糊,隻有一絲青灰色影子在自己腳下。陶寬爺爺就是踏著這青灰色的影子一腳高一腳低的走著。陶寬爺爺原本可以想想劉哥和自己的交集,尋找亮點來推動二人的親熱程度,現在卻不敢去瞎想的,唯一能要做的事,就是專心走自己的路,盡量不要摔跤。原本隻要半時辰就能走到的,現在不行了,得在原來的時間的基礎上再加一般的時間,如果沒有太多的意外,要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劉哥的村莊裏。陶寬爺爺確實有些老了,不隻是眼睛的不方便,現在連體力也有些吃不消,提在手上的二斤茶油,感覺越來越重,有幾次還差點送脫,驚出一身冷汗,但陶寬爺爺還能堅持,堅持不把手上的茶油抓緊。同樣的背上的粉絲也隨著時間推移仿佛是一大摞柴火,加上麻袋的重量感覺勒得背上有些痛。陶寬爺爺現在有些後悔,後悔當初裝個粉絲用那麽重的麻袋,一隻麻袋至少也有個七八斤。當初陶寬爺爺用麻袋來裝粉絲是避免讓人看到自己背的是粉絲。盡管銀井灣的生活條件不是太好,但基本不會有人挨餓,一年生產一年的消費,基本上都吃完了當年的糧食,幾乎沒有存餘。期間就包括了稻穀和番薯二大宗主要的糧食,而要是誰家還有番薯多,就算富裕了,但陶寬爺爺不隻是番薯有結餘,連番薯粉也有存貨,更別說是番薯粉做的粉絲了。隻要有人看見老陶家還有那麽多的粉絲,要不到三天,整個銀井灣都會知道,老陶家有存貨。不怕賊偷,隻怕賊惦記,到了年底,沒有存餘糧食的人家不去老陶家偷,去老陶家借總可以吧。陶寬爺爺又不是那種守財奴,隻要本村莊的人,開口了,不管是借糧還是借錢,陶寬爺爺從來不會掃到自己家裏來借東西的人的麵子。隻不過數量不同而已,陶寬爺爺也是外麵走的人,也是見過世麵的。凡來者的言談舉止,穿衣打扮,陶寬爺爺基本就能判斷出對方來的目的,和償還的能力,是來訛詐的還是存心來借糧的,陶寬爺爺都有個大致的判斷,有了這樣的判斷,下一步嗎借多少給人家,心裏就有數了。存心來借糧食的,看對方開口的數量,如果對方開口要一百斤的,陶寬爺爺一般能給八十斤,甚至更多,可謂鬥米養恩,擔米養仇,即使家裏有充足的糧食,陶寬爺爺都不會照著來者要借多少,自己就給多少,都會適當的少點,也會在來借糧的開頭說上自己家裏的困難,意思是我自己都困難,但看到你來借,憑著我們的交情,自己家裏確實沒有太多的糧食,但我自己能省點還是省點,能勻出一些糧食給你,你也得有糧食了就得還我,我也是窮苦人家,沒有太多的糧食,來借糧食的人,自然是點頭稱是,也再三承諾隻要自己有了糧食就先還你老陶家的債。最後還是能把糧食借到手,畢竟還是農家人,沒有到萬不得已一般不會去開口借糧,都是逼得沒有辦法,要麽是家裏吃飯人多,上有老,下有小的,負擔重,或者就是那種身體不是很強壯的,做不了重力活的人家。要麽就是家裏有了災難的,天災人禍的,或者是身患重病的人家,對於這樣的人家,陶寬爺爺都會給人家的糧食去救急。有人吃就是好的,不管是孩子多,還是生病的,隻要有人,都會有翻身本錢,要沒有人了,那真的是過一日差一日的了。也有平時不願做事的,看著別人過得好又眼紅的人,重的事做不了,輕的事做不來,整天偷偷摸摸的,今天到東家借米,明天到西家摘瓜的人家,陶寬爺爺自然是心裏不平,但人家來開口了,陶寬爺爺也無奈,十個手指頭伸出來有長短,況且有些人還不好得罪,你得罪他了就指不定哪天來害你了,與其這樣,不如打發的東西,讓這樣的人知道,我老陶家不是地主老財,也是辛苦賺來的,你自己要吃糧食得自己去賺,我今天也算是破財消災給你點,就當是積陰德罷了。對於銀井灣自己的村莊裏,來借糧的陶寬爺爺更是心裏有本帳,甚至有些人家幾年前借過糧食或者是錢的,陶寬爺爺都記得清清楚楚,哪天借的,誰來借的,當時有誰在場做證,借了多少,是不是承諾要還的,承諾什麽時候還的,還的時候是不是加息的,陶寬爺爺都記得好好的,這樣的賬本也不是一本,有沒有寫了借條的,陶寬爺爺到了每年的年底都會整理好,按年份裝訂好,已被查驗,這也是農村人常說的千年的字會開口說話。有些家庭條件差的,也有借上二次三次的,但都會及時得還上,對於哪些不願還的人家,陶寬爺爺都會翻開賬本拿給從來不願還賬的人自己看,也有下不了台麵的。躺地上撒潑打滾的,但陶寬爺爺卻不為所動,有了一次,那些想來訛詐的人慢慢得覺得老陶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也就絕了那份心思,惹不起,躲得起,隻要那些有誠信的,為人誠懇的人家倒是有了方便,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陶寬爺爺在村莊裏的威信也慢慢樹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