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那黑暗死寂的圖文印記裏做了足足一個月的圖紋,早已忍無可忍,頓時兇性大發,竟然不顧一切的直接攻擊蘇途。


    蘇途早有預料。


    但它的舉動無疑再次激怒了蘇途,蘇途直接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它的身體再次破碎開來,同時發出了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聲。


    就這樣,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月才被放出了牢籠的小白,因為一個衝動又次被送了迴去,它有些欲哭無淚。


    很多年之後,小白依然記得這件事情,並且一再警告自己衝動是魔鬼。


    如此一來,蘇途又晾了它整整三個月,才再次滴落鮮血將其召喚蘇醒過來。


    這一次它雖憤恨無比,但對蘇途更多的卻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忌憚和畏懼,所以學乖了,再也不敢亂來。


    蘇途冷冷警告它,“我讓你吃,你才能吃,我不讓你吃,你若是敢偷吃,下次封禁便不是一個月、三個月,而是五個月,甚至一年,抑或是永遠。”


    它聽到這話,頓時嚇得魂體冰冷,雖千不甘萬不願,但鳥在屋簷下,也不得不低頭。


    它自知逃不出蘇途的手掌心,就算暫時能逃,時間一到,還不是得乖乖迴家,除非它想死。


    然而一旦迴家,若想再次離開,便隻能依靠眼前的賊禿驢了。


    難道這就是本鳥的命?


    從來半點不由鳥啊。


    但它除了認命,還能怎樣?


    所以小白開始真正的認命了。


    蘇途這才滿意。


    一隻鳥兒再精,那也隻是鳥精,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人精。


    有了小白的相助,蘇途終於可以自己讀書了,幾年下來,他利用這一個小時時間,讀盡了廟中那將近千冊藏書。


    一人一鳥默默相處下來,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彼此唯一的伴,當初的敵意自然也就沒了。


    蘇途也知道了就算他眼睛不瞎,小白也吃不了他的眼魂,隻是因為他是它的主人,它是他的寄生魂鳥,需要寄生在他的身體和魂魄之中,才能存活。


    若是有一天蘇途如果死了,它就得跟著陪葬,而且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餘地。


    可若是死的隻是它自己,那死的也就隻是它自己,對於蘇途的影響並不大。


    在這一點上,它一向覺得特不公平。


    可,不公平又怎麽樣?


    因為這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什麽公平。


    也不是,至少有一點是公平的,那就是死亡。


    至於它為什麽會寄生在蘇途的身體和魂魄之中,它自己也很迷糊,反正又不能說話。


    連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它都不記得了,不過它總是試圖告訴蘇途,它很偉大,是天下間最偉大的鳥兒。


    蘇途每一次都會朝它豎起大拇指,每一次它都會很高興,很興奮。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蘇途倒也了解了很多。


    它的速度快若閃電,眼睛可無視黑暗,它的任何所見所聞,都會同步於蘇途的腦海之中,一如他親身經曆。


    而且這世間除了蘇途,似乎無人能夠看見和感知到它的存在。


    它最喜歡的食物是眼魂,這世間任何隻要擁有眼睛的生靈,都是它獵捕的對象。


    當然,它最喜歡的還是人類的眼魂。於它來說,既是食物,也是補品,吃得越多它的能力就會越強。


    它真的很想嚐嚐人的眼魂,但蘇途沒搭理過它,就連桃花山上那些鳥獸的眼魂,蘇途都嚴厲警告過別去禍害。


    所以它不敢,隻能忍饑挨餓,萬幸的是它挺能挨的。


    在這一點上,它跟自己的主人一樣,都是好養活的。


    可惜,它和蘇途一樣從未知的沉眠中醒來,大多記憶已經嚴重缺失,隻是本能的知道自己的一些能力。


    隻要蘇途不停的用鮮血喂養它,不停的給它眼魂吃,它就能夠迅速的成長和強大起來,強大到一定地步,也許便能想起所有的過往。


    隻是因為成長速度太慢,所以記憶覺醒極慢,蘇途想要通過它尋找到自己的過往,顯然太過遙遠,終其一生,都未必能成。


    蘇途也曾旁敲側擊地詢問過老桃花,自己腦殼上圖紋的事情。


    老桃花告訴他,他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如此。


    他忍住了告訴老桃花小白蘇醒的衝動。


    他也詢問過老桃花自己脖子上的紫眸掛飾從何而來。


    老桃花告訴他當年發現他的時候,就一直戴在他的脖子上,是他身上唯一的東西,也是他唯一也許能夠找到他過往的一個線索。


    關於小白的秘密,他一直保存至今,他本想告訴老桃花的,但想一想,還是決定隱瞞。


    將來也許有機會能夠解開自己的秘密,若沒有機會,等他哪一天死了,小白自會隨之消散於天地間。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內心深處便存在一個很大的疑問,那就是人,真的有魂魄存在嗎?


    如果人真有魂魄存在,又是以何種形式存在的?


    那麽他和小白這樣的異類又是以何種形式存在的?


    有了小白的陪伴,日子好像也沒有那麽難過了,但是他想要解開自身秘密的念頭,卻從未斷絕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越發濃烈起來。


    因為小白的存在,他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不僅僅是和老和尚不同,而且是和所有的人都不同。


    他們都是活人,而他所有的體征,都證明了他隻是個死人。


    然而,除了視覺,其他活人才能擁有的感識他卻一樣都不缺。


    他也終於知道,老和尚為什麽要嚴厲禁止他與任何人接觸了。


    他這樣的怪物一旦被外人知道,將是多麽的不可思議和驚世駭俗。


    有一次,他忍不住問老桃花,“我是誰?”


    老桃花笑著告訴他,“你是蘇途。”


    他追問道:“蘇途之前呢?”


    “老衲不知,但之前的你與現在的你並無什麽不同,你此刻即是蘇途,便是蘇途,隻是蘇途。”


    這莫名的機鋒,蘇途不懂,隻是一再地追問:“我是人嗎?”


    “你當然是人。”


    “不,你騙我,我知道我與你們全都不同,你們才是人,而我不是,我也許隻是個沒有心和唿吸的怪物,我隻是個活死人。”


    “無心之人,有何不好?”老桃花滿臉心疼和無奈的看著他。


    他不說話,隻是淒然一笑,有些莫名的憂傷和淒涼。


    老桃花輕歎一聲,“無心便無情,無情便無愛,無愛便無欲,無欲便無妄,無妄便無心!可得一世安寧平靜,可不受世間萬法之束縛禁錮,可修成正果,超然物外。”


    他依然不說話。


    老桃花繼而說道:“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他無聲地笑了笑,卻如妖似魔,“老桃花,你苦修了一輩子,可修成了正果?可超然了物外?你沒有,我雖是個活死人,雖看不見,但我卻可以感知這世間的一切善惡與光暗。而你因果纏身,卻沉淪苦海,執迷不悟,你去不了佛國的。我隻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是不是人,在我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有什麽錯?我即便是無心之人,即便是個怪物,但我終究是有靈魂的,我的心可以不動、不想、不傷,但我的魂呢?你管得住?還是我管得住?還是你那滿堂高高在上、千年萬年都從不曾有過隻言片語的所謂的神佛能管得住?”


    老桃花幽幽歎道:“萬法皆空,惟因果不空。我勸不得你,也勸不得我自己,我管不得你的心,也管不得我自己的心。其實,我們都是執魔者,我們都在因果裏輪迴。人這一生啊,其實都是在自我追尋,尋根問底,尋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到頭來,又有幾個人能尋到、能看穿、能看透?”


    “尋不尋得到,終究要去尋找了才知道。所以,你莫要再勸我,勸我不如勸勸你自己,求佛不如求己。”


    但老桃花說他機緣未到,暫時不可下山,機緣一到,他不下山也不行。


    他終究狠不下心來然老桃花一人呆在桃花山上,便一拖再拖。


    一天天的過去,那充斥著他身體的詭異寒氣,不但未曾好轉和消散,反而越發濃鬱霸道起來。


    不過幸運的是,他漸漸摸索出了一點門道,那便是可以運用自己的意念,稍加操控。


    隻是操控的力度極為有限和微弱,但這也讓他激動不已。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夠將之徹底馴服。


    不久之後,發生的一件事情,讓他徹底的明白了自己和人類不同。


    那是個炎熱的夏夜,當時他正陪著老桃花在院裏乘涼,突然有人來敲門。


    老桃花讓他趕緊躲進房裏去,每次來人都是如此,他早已習慣了,所以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就進了自己的禪房裏麵。


    老桃花這才起身去開門。


    當時他並未召喚出小白,所以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躺在床上用耳朵聽。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麵相普通,告訴老桃花說他遊曆至此,錢包不慎遺落,身無分文,一天沒吃飯了,聽說這山上有座小寺廟,廟中居住著一位活佛,求活佛收留幾日,布施點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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