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姝從曹婷手裏接過劍。


    曹婷的劍比螢火劍輕很多,觸手冷寒,兼有雪的輕柔和冰的冷硬。


    曹家人的劍都屬性相近,配合他們的冰係劍法,的確有不小增益。


    葉姝揮動第一劍。


    劍氣本無形。


    卷起的雪卻賦予了其形,雪如風卷,聚成一團,隨著葉姝出劍,劍氣向前,雪便向前,葉姝收劍,劍氣撞在石頭上,石頭碎裂成粉末。


    葉姝揮動第二劍。


    劍意本無相。


    劍意鬆散,雪如羽毛洋洋灑灑,圍繞著曹婷轉動,好似以她為中心在舞動,劍意凝實,偏偏雪花壓實成冰,根根冰刺驟然伸出,刺向曹婷,在她身前一寸停下。


    曹婷不敢唿吸。


    唯恐胸膛起伏,利刃刺穿身前軟肉。


    葉姝收迴劍,冰錐化為水落在地上,泅成一灘。


    葉姝把劍遞還給曹婷:“注入靈力,激發劍的寒氣,再吸入外麵的雪落寒意,溝通兩種寒氣,融合,積壓,便能凝雪成冰。懂了嗎?”


    “你說的,我都懂。但要做到,很難。”


    “那就是你的事了。”


    “……”


    曹婷想讓葉姝再演示一遍,又不好意思。


    葉姝沒有琢磨她怪異表情背後的深意,說道:“麻煩你給我也安排個房間。”


    曹婷帶葉姝去休息。


    葉姝躺在床上,前所未有的舒服。


    一路顛簸,胃中酸水幾度上湧,越來北邊,越是寒冷,海拔一日比一日高,身體適應沒那麽快。


    葉姝見曹婷遲遲沒走,問她:“你還有什麽事嗎?”


    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曹婷實在憋不住忍不了:“剛剛那劍,你練了多少年?”


    “……一年吧。”葉姝沒有特殊練過劍招,她修乾劍,修天道之劍,練習溝通天地,溝通霜雪劍意,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


    曹婷長舒一口氣:“還好,一年時間不算短。”


    剛剛葉姝出了兩次劍。


    她看懂了,也聽懂了,但要做到得之於心應之於手並不簡單。


    如果葉姝隻是隨便揮兩下便有這浩大聲勢,豈不顯得她愚笨遲鈍天賦低下?


    曹婷滿意離開。


    葉姝終於得到清靜。


    門合上的瞬間,葉姝側過身體,又是一口鮮血狠狠吐在地上。


    呸幹淨嘴裏的血沫,她立即又是一堆藥往嘴裏塞。


    順帶著,她又喂了小玉一些藥。


    葉姝重新躺好。


    舊傷未愈,新傷又起,這破破爛爛的身體,真是遭了大罪。


    葉姝合上眼睛,腦子裏全都是那些逐漸清晰的文字。


    曹家上下,皆聽家主曹平調遣。


    隻要曹平不同意,曹邈願意給雲沐白重塑根骨也沒用。


    改良過的煉丹方子,能打動曹邈,卻不一定能打動曹平,並非好處不夠大,而是曹平見她救人心切,必然會想方設法榨幹她,從她這裏得到更多好處。


    而她的確沒得選。


    曹峰在城門口攔著,她不傾盡全力,連城門都進不來。


    底牌已經掀給曹平看,隻等著曹平漫天要價了。


    “哎……”


    葉姝一聲長歎。


    敖離問她:“歎什麽氣?”


    葉姝說道:“這次怕是要大出血。”


    敖離不能理解她的糾結:“你修的不是無情道嗎?師兄妹之間的情,本就要斬斷。借此機會斷了這份情,不用付出代價,還於你修為有益,一石二鳥,豈不更好?”


    葉姝想了又想,睜開眼,望著黑夜中的隱約可見的帷幔,淡淡道:“我修的,並非無情道。”


    正式修行後,她對修行一道的感悟越來越深。


    就像劍,揮一次和揮一萬次,她對劍道的感悟肯定會有所不同。


    修行也是如此。


    怕練不完全的《無情道訣》走火入魔,她從來沒有真正研習過那半本《無情道訣》,但她感覺得到,自己在修行一途中,得到過《無情道訣》裏所寫的修行增益。


    曾經,她以為這是自己修有情道帶來的好處。


    時間越長,她越覺得,天下大道都是殊途同歸,有情也好,無情也罷,都於修行有益。


    有情者,有要守護的人,信念激發自身潛力,能更上一層樓。


    無情者,心無旁騖,專注修行,沒有牽絆,一往無前,花更多的時間修行,做最利落的決斷,自然會更好。


    她修的既不是有情道,也不是無情道。沒有人比她自己更重要,也有人在她心裏占據一席之地。她和絕大多數的修行者一樣,就是普通的心境,有親疏遠近,偶爾有情,偶爾無情。


    如何以此心境獲得比旁人更大的增益,她還沒摸清楚。


    待她摸清楚後,找到自己的道,進步定然會更快。


    敖離根本不在意她修什麽道:“趕緊強大起來。最好把你那未來道侶的法寶弄過來,幫助我早日恢複實力。這樣,下次遇見今日那般的雜碎,你我都不必如此辛苦。”


    葉姝:“……”


    她不想強大嗎?


    怎麽也得有個過程吧?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想大躍步,也得有人願意帶著她飛,就像池琅那樣。


    但池琅那種人,她一生能遇見幾個?


    敖離:“別不好意思。我們龍族娶妻都得給一窟的金銀珠寶,你與他結為道侶,與他雙修,對他有益,找他要個法寶當聘禮,理所應當。”


    葉姝:“……”


    月輪是月燼的本命法寶,找月燼要月輪,豈不是要他的命嗎?


    葉姝和敖離正交流著,外麵出現動靜。


    葉姝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慌亂間赤腳下床,腳踩在冰寒地麵凍得她齜牙咧嘴跳腳。


    站在門後,附耳在門上,聽外麵的動靜。


    剛剛曹婷想殺她而未遂,曹峰又在曹家人麵前顏麵盡失,這兩人趁夜對她下暗手,並非不可能的事。


    “曹邈先生,辛苦你了。”


    “欒先生,多謝你了。”


    外麵的腳步聲,聽起來約莫有十數人。


    葉姝隙開門縫,偷偷往外看。


    冷不丁的,她和一雙幽黑陰鷙的眼睛不期然對上。


    對方顯然也很意外。


    聽見細微聲音看過來,他沒想到會看見葉姝。


    她來這裏做什麽?


    葉姝瞪大眼睛。


    欒洺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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