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南的天空湛藍如寶石,雲朵像般隨意地飄浮著,給這片寧靜質樸的小村莊增添了幾分悠然的氣息。阿麗家的院子裏,老槐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著這個家庭的過往。


    阿麗的父親,這位樸實憨厚的莊稼漢,坐在院子裏那張略顯破舊的石凳上,手中緊緊攥著女兒的來信,信紙已經被他反複摩挲得有些毛邊。自女兒來信告知她即將與賈曉臻步入婚姻殿堂,這位老人便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內心仿佛有一場永不停息的風暴。


    他抬頭望向牆上阿麗小時候的照片,照片裏的阿麗,紮著俏皮的雙馬尾,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還未長齊的乳牙,眼睛裏閃爍著對世界的好奇與憧憬。看著這張照片,阿麗父親的心中五味雜陳,過往的迴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阿麗牙牙學語時,第一次喊出 “爸爸”,那軟糯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迴蕩;想起阿麗第一次背上書包,蹦蹦跳跳去學校的模樣,小小的身影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也想起阿麗每次放假迴家,給他講述城市裏新奇見聞時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如今,女兒就要嫁人了,他既為女兒找到相伴一生的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悅,眼眶也不自覺地微微濕潤;可另一方麵,婚禮操辦的難題卻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嶽西南的風俗源遠流長,每一個環節都承載著先輩們的智慧與情感,也有著嚴格的規範和要求。作為女方親屬,他深知責任重大。彩禮的數額、嫁妝的準備、迎親隊伍的規製、婚禮儀式的流程…… 樁樁件件,都需要精心籌備,容不得半點馬虎。他不禁想起邵阿婆幾年前嫁女兒的事,邵阿婆沒按傳統規矩給鄉鄰每家送一塊肉,結果被鄰裏議論了好幾年。在這個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村子裏,違背習俗就如同挑戰了大家共同遵循的秩序,會被視為異類。這讓阿麗父親更加憂慮,他深知女兒在城市生活多年,接觸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觀念。阿麗追求簡單自由的婚禮,對那些繁瑣的傳統儀式毫無興趣。


    “唉,這可如何是好?” 阿麗父親長歎一聲,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自己的頭發,臉上滿是痛苦與無奈的神情。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女兒小時候跟在他身後,奶聲奶氣喊著 “爸爸” 的模樣,如今卻要嫁為人婦,他既欣慰又不舍。但在老家,這些傳統是祖宗留下的根脈,是家族傳承的象征,是鄉親們眼中的莊重與體麵,輕易更改不得。阿麗父親腦海中浮現出三爺爺那嚴肅的麵容和堅定的眼神,不禁又歎了口氣。三爺爺是家族裏的長輩,在村裏德高望重,對嶽西南的傳統習俗有著深厚的感情,視其為祖宗傳下來的寶貴財富,不容許有絲毫的更改。


    阿麗父親深知,三爺爺的堅持不僅僅是個人的執著,更代表著整個家族乃至全村人對傳統的尊崇。如果按照女兒的想法辦婚禮,必然會在家族裏掀起波瀾。他擔心女兒會因此在鄉親們麵前難做,被人指指點點,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的目光在照片上久久停留,試圖從照片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身上找到解決問題的靈感,可現實的難題卻如同這深沉的夜色,濃稠得化不開。他滿心迷茫,不停地在心中暗自思忖:“這婚禮可怎麽操辦才好呢?一邊是女兒的想法,一邊是三爺爺堅守的傳統,可千萬別因為這個鬧得不愉快啊。” 他的思緒隨著那昏黃的燈光飄向遠方,不知道這場婚禮最終將何去何從。他渴望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既能滿足女兒對簡單婚禮的向往,又能尊重家族的傳統,讓各方都能接受。但這個平衡點,究竟在哪裏呢?他絞盡腦汁,卻始終沒有頭緒,內心滿是迷茫與無奈 。


    那個陽光明媚的周末,宛如大自然精心繪製的一幅絕美畫卷。日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在大地上,每一寸光線都像是帶著溫度的金色絲線,為世間萬物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輝,讓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溫暖而明亮的氛圍之中。阿麗家的院子裏,幾株不知名的小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它們那纖細的莖幹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花瓣也如同靈動的蝴蝶翅膀般上下翻飛,仿佛也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貴客。


    三爺爺背著一個洗得有些泛白的布包,布包的邊緣已經磨得有些毛糙,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他拄著一根拐杖,那拐杖的把手被歲月磨得光滑發亮,仿佛訴說著無數個風雨兼程的日子。七十多歲的三爺爺從村南邊一步步挪到村西的阿麗家。他的步伐雖然緩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穩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載著一份責任和使命。


    一路上,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在三爺爺的身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街邊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三爺爺的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間的一切紛擾。


    路過鄰居家的院子,偶爾傳來幾聲犬吠,狗兒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三爺爺的莊重,叫了幾聲便又安靜下來,繼續趴在門口曬太陽。村裏的雞鴨在路邊悠閑地覓食,偶爾抬頭看看這位熟悉的老人,又繼續它們的忙碌。三爺爺的腳步聲在寧靜的鄉村小道上顯得格外清晰,那“篤篤”的拐杖聲,仿佛是鄉村的節拍器,為這片土地增添了一份寧靜與祥和。


    走到前院的時候,二嬸子正在院子裏晾曬被子,看到三爺爺,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兒,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他三爺爺,您這是去阿麗家幫她商議事啊?”三爺爺微微點頭,迴應道:“是啊,阿麗家的事,得好好商量商量。”二嬸子又說道:“阿麗這閨女可好啦,人漂亮,心眼兒也好。三爺爺您去,肯定能把這事辦得妥妥的。”三爺爺笑了笑,沒有多說,繼續往阿麗家走去。


    在嶽西南,有兒女結婚的人家成為主家,主家兒女結婚前討論彩禮嫁妝等婚嫁大事被稱為“商議事”,這是一項艱巨而繁瑣的工作。它不僅僅是數字的博弈,更是對家族尊嚴、傳統習俗和鄰裏關係的考量。隻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才能最終替主家確定,從另外一層意思上說,隻有經過正式的“商議事”,主家的彩禮嫁妝才算達到了“三認可”的程度,即男方認可、女方認可和街坊四鄰認可。如果商議事成功,這不僅是對新人的祝福,也是對整個家族的尊重;如果商議事失敗,那主家或參與商議事的老者要負被人譏笑數年的代價。


    三爺爺深知這份責任的沉重。他走過的每一步,都在為阿麗的婚事鋪路。他知道,阿麗的爸爸是個老實人,麵對彩禮和嫁妝的問題,心裏一定滿是矛盾和糾結。彩禮要少了吧,街坊四鄰會笑話他家閨女不值錢;彩禮要多了,女婿又拿不出來。按舊規矩辦吧,阿麗和女婿都在城裏工作,那些繁文縟節他們也不懂,再說也沒有意義;不按舊規來吧,又怕街坊四鄰埋怨他破了規矩,讓他們少收了禮物。


    三爺爺心裏清楚,這些矛盾和糾結,都需要他在主持“商議事”中一一化解。他不僅要考慮阿麗爸爸的感受,也要照顧到阿麗和女婿的想法,更要顧及街坊四鄰的看法。


    三爺爺以前是民辦老教師,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雖然已經陳舊,布料也略顯單薄,但卻被他打理得整整齊齊,每一個褶皺都像是歲月留下的獨特印記,訴說著過往的故事。頭上那頂黑色帽子,穩穩地戴在他的頭上,為他本就硬朗的麵容增添了幾分威嚴。


    他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院子,那步伐堅定而有力,仿佛在宣告著他對傳統的堅守。鞋底與地麵摩擦發出清脆的 “噠噠” 聲,在這寧靜的院子裏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首獨特的樂章,打破了小院的寂靜。


    阿麗的父親正在屋裏忙碌著,突然聽到這熟悉的腳步聲,心中一喜,趕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快步從屋裏迎出來。他的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那笑容真誠而溫暖,仿佛冬日裏的暖陽。雙手連忙接過三爺爺手中的布包,口中說道:“三爺爺,您可算來了,一路辛苦了!快進屋歇歇。” 說著,便側身將三爺爺往屋裏讓,還輕輕扶著三爺爺的手臂,生怕他走得不穩。


    “不辛苦,不辛苦,能來看看你們,我高興著呢!” 三爺爺爽朗地笑著,聲音中帶著幾分豪邁。他走進屋子,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看到牆上阿麗的照片,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麗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此時,阿麗正在房間裏整理著自己的衣物。她將一件件衣服仔細地折疊好,分類放進衣櫃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突然,外麵傳來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服,豎起耳朵聽了聽,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她輕快地走出房間,腳步如同跳躍的音符般充滿活力。


    看到三爺爺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甜甜地喊了一聲:“三爺爺好!” 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那笑容宛如春日裏盛開的花朵般燦爛,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三爺爺看著眼前這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阿麗,眼中滿是慈愛,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花。他感慨地說道:“阿麗啊,都長這麽大了,馬上就要嫁人了,恭喜你啊!”


    阿麗聽了,臉頰微微泛紅,那紅暈如同天邊的晚霞般美麗。她羞澀地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絲少女的靦腆。隨後,她轉身走到桌前,熟練地拿起茶壺,將熱水緩緩倒入茶杯中,熱氣瞬間升騰而起,彌漫在空氣中,帶著淡淡的茶香。她雙手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遞到三爺爺麵前,說道:“三爺爺,您喝茶。” 那聲音清脆悅耳,如同山間的清泉般動聽。三爺爺接過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茶,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還是阿麗貼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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