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秦望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字字句句在說自己的無奈,雲青卻聽不進去。


    “若你都不願意,你去天上仙做什麽?你去救姝華公主做什麽?分明都是你自願的。把一切推給嶽如瓊,最後不都是你得利嗎?虛偽至極!”


    秦望嘴角微笑,看著雲青,“母親說你衝動愚笨,是隻知一味橫衝直撞的莽夫,是她看走眼了。”


    雲青冷哼一聲,“你說了這麽多,將我拖在這裏,想抓我嗎?”


    “不,不想抓你,府中護衛皆不是你的對手,你想走就走。”


    “隻我無兄弟姐妹,堂兄弟都是皇子,秦屹久居沙場隻和蘊寧姑母一家親近,秦樟傲慢,秦述太小,嶽家的一個比一個倒胃口,好不容易有你這麽個知根知底還算正常的妹妹,想跟你說說話。”


    雲青聽他不要臉的話,差點一腳踹翻他麵前的火盆。


    秦望卻好似真的放鬆下來,“不信你試試,你出去,沒人會攔你,也不會有人跟蹤你。”


    “我們害死你母親,你不想殺我?”


    秦望搖搖頭,“要殺你,隻說你是嶽家人便夠了,都不用我動手,滿朝文武,皆會要你的命。”


    “嶽家謀逆大罪,秦屹若要保嶽家血脈,需得拚盡全力,賠上一身的功勞不可。”


    雲青丟了一堆紙錢進火盆,火星噗了出來,落在秦望跪著的衣擺上,瞬間燒了一個大洞,秦望不慌不忙拍滅了火。


    聽見他這個便宜表妹道,“我不要他了,也不用他為我做什麽。”


    她表情不似作假,秦望重新點燃了火盆,拿了棍子將她丟進去的一遝挑起來慢慢燒。


    雲青問他,“天一在哪兒?”


    “誰?”


    “別裝傻!”


    秦屹挑著火,“我不知道你說誰,府中沒有叫天一的,若是今宵閣的暗衛,他們隻聽我母親的,如今母親仙去,他們在哪兒,我也不知。”


    火盆裏的紙錢翻得破碎不堪,雲青看了一眼,“我聽說,紙錢破碎不吉利,陰間的人就收不到了。”


    “哦。”秦望仍然在翻。


    屋外雨越來越大,天仿佛漏了個口子,不要命的往下潑水。


    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雲青幹脆留了下來,找了個棍子跟秦望一起翻。


    不多時,一個婆子抱著個兩三歲的小娃娃過來。


    秦望神色緩和了些,拉著小娃娃在靈前跪下磕了頭。


    看著雲青對小娃娃道,“叫姑姑。”


    小娃娃規規矩矩叫了聲,“姑姑。”


    秦望有個兒子,雲青聽說過的,看著眼前睜著大眼睛好奇望著她的小娃娃,雲青有些恍惚。


    他規規矩矩,看起來乖巧得很,不像嶽家的小娃娃,一個個要麽撒潑混鬧,要麽膽小如鼠。


    小娃娃從懷裏摸索出顆糖,遞給了她,“姑姑吃。”


    雲青伸手接了。


    秦望笑道,“他很喜歡你。”


    小娃娃似乎為了證實秦望的話,還乖乖坐到了雲青身邊,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她看。


    雲青有些無語,“看我做什麽?”


    “姑姑好看,和娘親一樣好看。”


    秦望嘴角一僵,又垂下頭,繼續翻已經翻開了的紙錢,更加攪得稀碎。


    “你叫什麽名字?”


    小娃娃不認生,露出小白牙,“我叫秦知行,姑姑,你叫什麽呀?”


    雲青有些冷漠,“我不是你姑姑。”


    秦知行小臉望向自己的爹爹。


    秦望笑笑,“那就叫大伯母。”


    秦知行又乖乖叫,“大伯母。”


    雲青無語。


    秦望道:“秦述一口一個皇嫂,前段時間還聽他念起你,秦屹是我大堂兄。”


    雲青看著秦知行,“那你還是叫姑姑吧。”


    秦知行又乖乖叫了,“姑姑。”


    雲青失笑,問秦望,“他是不是有點兒傻,叫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小小的秦知行聽不懂,沒人說過他傻,他也不知道傻是什麽意思。


    秦知行隻知道最近家裏少了很多人,每日他隻待在院子裏,沒人陪他玩兒。


    如今有個漂亮的姑姑,他很想跟她玩兒。


    雲青本還擔心秦望有什麽後招,如今見他兒子都在她手裏了,也放心了些。


    他若狠毒到不在乎自己的兒子,那她應該也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秦知行無聊,雲青也無聊,兩人居然真玩兒到一起。


    秦知行坐在雲青身前,跟她一起往火盆裏丟紙錢。


    小臉被烤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時抬起頭望著雲青,笑得咯咯的。


    雨聲劈啪,驚雷接踵而至。


    秦知行嚇得往雲青懷裏縮了縮。


    雨幕升起濃濃水霧,天昏昏暗暗,明明是上午,看著卻像是要入夜一般。


    閃電劃破昏暗,風雨吹斷院子的樹,一聲巨響,倒了下來。


    這樣的鬼天氣,所有痕跡都能衝刷掉,他應該是找不到她了。


    秦知行逐漸窩在她身前打著瞌睡,雷聲一響,又被嚇醒,往她懷裏縮得更緊。


    秦望終於燒完了紙錢,拿著棍子挑著,“你不像嶽家的人,知行對嶽家的人,都不親近。”


    “我本來就不是嶽家的人。”


    雲青抬眸,“信王府中的暗衛,都去哪兒了?”


    “不知道。”


    “你知道我也略懂一些折磨逼供的手段吧?”


    “折磨逼供也沒用,我是真不知道,看不出來我是枚棄子嗎?”


    雲青換了種說法,“那你猜測,他們在哪兒?”


    秦望挑眉看她一眼,倒是不傻。


    看她行事橫衝直撞,完全不計後果,沒想到,還算有幾分聰明。


    “你在今宵閣待了那麽多年,你覺得他們會做什麽他們應該就會做什麽。”


    “報仇?”


    秦望不置可否,雲青覺得她猜對了。


    “要報仇怎麽不來找我?”


    秦望還翻著紙錢灰燼,淡淡道:“隻有一次機會,自然要找最恨的人去報,”


    —————


    雨下了整整一天。


    夾雜著雷聲,風吹斷了不少樹枝,很多人家的瓦片也掀掉不少。


    第二日一早,京兆府的差役就在街上清理路麵。


    昨日的風吹散了雲層,豔陽高照,幹活倒是方便。


    沈淵在京兆府和汪景一起審問魅兒。


    雲玄繼續在外麵找人,他也去了信王府,剛好和雲青錯開,沒見到她。


    秦屹找了雲青一天,淋了一日的雨又吹了風,高熱病倒。


    喝過太醫開的退熱湯藥,睡了一覺發了汗,感覺好了些,又起身去了京兆府。


    魅兒洗過妝容,確實是那晚見到的刺客。


    她隻說是今宵閣的刺客,接頭的人也是今宵閣的人。


    秦屹問起秦望出現在天上仙那晚,他去做什麽。


    魅兒似乎並不知道他的身份,隻知道他是左護法帶來的人。


    他也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做,左護法吩咐她冒充刺客去熙和園刺殺姝華公主。


    意識到有人跟蹤,所以很快從暗道離開。


    魅兒那日還故意裝作醉酒攔住了秦屹一會兒,引他去了第一香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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