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的鍾聲又響了起來,散落在山間,又被彈了迴來,盤旋在山林間,鳥叫聲作為山的迴應。


    雲青抬著下巴閉著眼,嘴角含笑,“祝姐姐,我從來沒有這樣放鬆過。”


    日日暮鼓晨鍾,在寺廟清修,在大殿中聽僧人們做功課,耳邊都是念經的聲音,內心竟然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


    祝魚偏頭看她。


    她一向隨意,上山之後頭發也隻用發帶攏在腦後,碎發垂在臉側,被風輕輕吹到臉上。


    透過樹影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細密的絨毛都看得清楚,鼻尖小巧,嘴唇微彎,纖長的睫毛乖順覆在眼上,微風吹起淺青色衣裙,仿佛山間的精靈。


    “今日應該就要下山了。”


    雲青睜開眼,眼裏有些興奮,“嗯。”


    下了山,她和忘川就要開始複仇了,很快一切都能結束,她要把秦屹帶迴去,隻陪她一個人,到時候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還學個什麽破規矩?要識什麽大體?


    “該用齋飯了,一會兒就沒了。”


    祝魚拉了她就往迴走。


    看著她微微含笑思索的側臉,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烏南將她從外麵拉了迴來,給祝魚介紹了雲青,興奮說是他的朋友。


    雲青讓烏南出去,有話要和祝魚單獨說,烏南也不多想,直接就離開了。


    雲青觀察著祝魚的臉色,問道:“這位姐姐,烏夏說我身上有蠱蟲,但是她不知道是什麽,讓我來找您。”


    祝魚抬頭詫異看著她,烏夏是秘密來的京都,竟然被這個姑娘找到了。


    不過既然是烏夏喊來的,她自然要好好看看,“我叫祝魚,是荊林族的大巫師。”


    “祝姐姐好。”


    有求於人,雲青態度極好。


    祝魚仔細給她查探了一番。


    “是尋蹤蠱,不傷身。”


    “那是什麽?”


    祝魚拉著她坐下,“尋蹤蠱在你是身體裏,所以你身上有雨後薄荷的味道,尋蹤蠱蟲喂養的藥材有一味就是薄荷,幼蟲在你身體裏,母蟲能夠感應你的方向,百裏之內,都能找到你,百裏之外,也能知道你的方向。”


    雲青越聽越心驚,“這蠱蟲是怎麽種到我身體裏的?”


    “蟲卵是在你身體裏孵化出來的,應該是你吃進去的。”


    雲青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除了他,誰還能找到她?


    忘川!


    “祝姐姐,這蠱蟲怎麽取出來?”


    祝魚微笑道:“蠱蟲會啃噬人的血肉,可尋蹤蠱不一樣,它不會對你身體造成傷害,尋蹤蠱蟲卵孵化出的蠱蟲不是一隻,是一片,都會盤踞在你心口附近,很難拔幹淨。相傳創造尋蹤蠱的人,是為了讓自己的愛人永遠不離開自己,所以養出來的蠱蟲也十分溫順,除不除都不重要,這樣沒什麽大用處也不好養的蠱蟲,所以古籍也並沒有記載怎麽祛除尋蹤蠱。”


    忘川給她下蠱,不過是為了像惡鬼一樣一輩子纏著她。


    果然該死!


    祝魚見她突然冰冷的臉色,手都氣得發抖,伸手覆在她的手上,“還有一個辦法,母蠱死了,自然也就找不到子蠱了,但是蠱蟲還是會活在你的身體裏麵。”


    雲青沉默半天,冷靜下來,既然對身體無害,等她殺了忘川,自然就算解了蠱了。


    看著祝魚,“祝姐姐,烏夏手裏的小綠蛇到了信王府,你們也在查信王府嗎?”


    荊林族的人心思澄淨,並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祝魚見她客氣有禮,也是蠱蟲受害者,也不瞞她,將烏夏要查叛逃出荊林族的蠱師的事情告訴了她。


    “我們的線索也不多,隻是知道可能在京都,湯圓是尋蠱靈蛇,隻能讓她查京都哪裏有蠱蟲的蹤跡,總要將人處理掉,這是荊林族的責任。”


    若這名蠱師在東齊興風作浪,惹來禍事,東齊怕是要對荊林動手。


    雲青握住祝魚的手,眼神堅定,“祝姐姐,你們對京都一無所知,我願意幫助你們,我還有個同伴,我要先去找他,你等我迴來。”


    雲青沒做停留,當晚就離開了。


    找到了忘川,逼問尋蹤蠱的事情。


    忘川也沒隱瞞,大方承認了,雲青氣怒交加,持刀就要殺了他。


    忘川似乎有意引她出手,並不用全力,兩人在大雨中打了大半夜,一直到天亮,雲青力竭,四肢發顫,渾身是汗,忘川才一掌將她打在地上,渾身泥濘,爬不起來,狼狽至極。


    久違的感覺,讓雲青無法接受,歇斯底裏地吼叫,“忘川,你該死!該死!”


    忘川低下身,微微帶喘,雨水順著發絲滴下,嘴角勾起,“小七,你又變厲害了,可是太沉不住氣了,這樣可殺不了我。”


    俯身繳了她的刀,將她抱起來,“別想耍小動作,殺了我,背後之人你可應付不了。”


    雲青雙眼血紅,含著深深的仇恨怒視著忘川,恨不得將他那副無所謂的臉皮徹底撕碎踩在腳下。


    忘川抱著她慢慢走著,“別不甘心,我中的蠱可比你毒!”


    雲青微楞,伸手抓住他肩膀的衣服,“你下蠱之人還會中蠱毒?你以為我傻嗎?”


    “尋蹤蠱也是偷來的,誰讓你老是想跑,打斷了腿都不安生。”


    “我是人,不是你養的狗!我憑什麽不能跑?”


    “跑出去,會生不如死!”


    雲青冷笑:“不會比在你身邊更讓我生不如死。”


    忘川沒有迴她這句話。


    雲青這個角度,能看到他骨骼流暢的下頜骨,麵皮緊緊貼在骨頭上,水滴順著下巴滴在她是身上,看上去冷峻漠然。


    以前在今宵閣,將她狠狠打倒在地從不會管她。


    “以前不是不管我嗎?我趴在地上吐血你也沒多看一眼,怎麽,當了我爹,心軟了?”


    “以前有雲玄管你,現在除了我,誰管你?”


    天邊泛起魚肚白,雨勢又大了起來,道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忘川抱著渾身無力的她走在雨幕裏。


    雲青實在累極,也不怕有再壞的情況了,手繞著忘川的後腦搭在另一邊肩頭,一隻手垂在腹部,腦袋伏在忘川肩上,不想雨水打在臉上,忘川走得很穩,雨聲淅淅,是最好的助眠聲,她竟漸漸睡了過去。


    耳邊傳來均勻的唿吸聲,忘川啞然失笑,這麽大的雨也能睡著!該說她什麽好?


    突然下落的不適感讓雲青醒了過來,睜眼是屋頂。


    皺眉看著四周,手還抓著忘川的衣服,“你幹嘛把我放地上?”


    忘川睨她一眼,扯下她的手:“你太髒了,先洗澡去,小二給你送水上來。”


    雲青順勢躺在地板上,破罐子破摔:“太累了,不想動。”


    忘川轉身就走,他也要去洗漱一下,“隨你!”


    小二抬水進來,看著渾身濕透還帶泥趴在地上的雲青,愣了一下,收迴目光,趕緊來來迴迴打了熱水,裝滿了浴桶,“客官,水放好了,您慢用。”


    老老實實幫她關了門。


    雲青掙紮著爬起來,栓上門,脫了衣服去泡澡。


    忘川下手可真重,渾身都痛,脫下衣服一看,淤青不少,都是被他打的。


    骨頭沒斷,該燒高香了。


    整個人沉進熱水裏,身上的疼痛舒緩了些。


    又有些想秦屹了,有他在,這麽累的時候根本不用她動手,哄哄他裝裝可憐,他就什麽都幫她做了。


    想著想著,靠著浴桶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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