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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華宮內,太子在淩霄花架下,臥在一張紫檀有束腰帶托泥鑲織錦寶座的躺椅上,閉上眼睛假寐著。


    緊緊闔住的一雙眼皮子地下,那一雙眼珠正在骨碌骨碌的來迴轉動著,顯然心神不寧,難以成眠。


    太子妃唐氏婉儀靜靜地坐在一旁,手中拿著一副象牙花雕柄的團扇。


    那團扇的扇麵薄如蟬翼,在晨光的照耀之下發出上等絲質特有的美麗光澤。


    扇麵之上,一朵牡丹剛繡了一半,用作女紅的工筆金針銀線斜斜立在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上。


    她的雙眸低垂,看著手中的針線活兒,餘光卻是不是瞟了瞟一旁半躺的太子,眼眶早已泛紅,卻又不敢聲張。


    “嶽丈大人應該是已經走了吧上朝的時辰到了。”


    太子終於忍不住了,睜開雙眼,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太子妃說著話。


    他的目光卻盯著重華宮牆外那一方高高的天際之上。


    “嗯,該是已經離開了罷,不能誤了時辰。”太子妃唐氏輕聲答道。


    她心中仍是迷惑,夫君身為太子,為何甘於將自己囚禁在這一方寸土之內,願做一隻籠中之鳥,井底之蛙。


    雖然之前確實犯了錯,但太子爺一貫如此行徑,為何現在境遇確實如此不同


    她本一介女流之輩,不懂朝堂局勢,更不懂男人之爭前赴後繼的權力鬥爭。


    她隻知道,她是大靖的太子妃,更是唐家的女兒


    她的爹爹,從來不是一個橫衝直撞不明事理的人今日早朝之前,卻隻身前來重華宮闖宮門一定是家裏出了天大的事


    想到此,她的女兒之淚不禁盈眶而出,柔聲哭泣著,問道


    “太子爺能否讓父親大人進宮一敘雖是自請幽居,但爹爹是自家人,來看女兒,那些愛嚼舌根打小報告的,總不能說我們壞了規矩的。”


    太子一下子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幽幽的望向門外,道


    “我說你們女人啊,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我們現在這是坐困愁城,已是今時不同往日矣”


    原本他太子還想著可以仰賴這個位極人臣的嶽丈大人,救自己脫困於危局,趁著他閉門思過的時機,重新替他樹立身為儲君的威信美名。


    料想著,隻要他唐遠誌這個宰相靠山不倒,他路昭便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沒想到靠山山倒,靠樹樹挪自己倒成了嶽丈唐丞相大人一家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太子妃一看他的臉色,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婉言相勸道


    “我知夫君眼下憂愁,說不定爹爹另有高招呢不如今兒個先教我爹先進來,你們坐在一起,商量商量。一家人終究是要互相幫襯著些,才能走遠。”


    太子不言,隻看著唐氏略有抖動的唇角,等著她把話說下去。


    太


    子妃忽然有點猶豫了,低下頭來,輕聲說道


    “有些話臣妾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太子妃唐婉儀,雖然與其兄唐伯恩乃同父同母的親生手足,言行舉止卻與其胞兄大相徑庭。


    唐伯恩有多放肆跋扈,她這個妹妹便有多溫柔嫻淑。


    雖然太子與大舅子唐伯恩臭味相投,對他這個以國之大禮明媒正娶過門的正室太子妃,倒一直是相敬如賓,沒有太多的親熱親近。


    然而,唐氏這樣如水一般潤下的性子,倒叫一貫驕縱任性的太子反而對她禮敬了幾分。


    她又素來端莊節製識大體,凡是牽涉到朝中局勢之事,唐婉儀從來都是三緘其口,不妄作議論,頗多避嫌,半分都不會落了後宮幹政的話柄來。


    今兒個,太子見她跟自己說話總是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忽然間升起一陣心酸來,長長一口歎息道


    “嗯,都是一家人,都是我在意的親人。平日裏習慣了眾星捧月熱熱鬧鬧著,這會兒風光漸漸大去才看清周圍人的虛情假意。現在身邊也隻有個你了,可是就連你,也不敢跟我坦誠以對。我隻恨自己為何要生在無情帝王家”


    太子說著,將手掌輕輕附上了太子妃那張纖細靈巧的素手來。


    伴隨著他一聲聲長籲短歎又將這隻柔若無骨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之間不斷摩挲著。


    太子妃從來未與自己的夫君這樣熱情親密的真心對待過,再想到太子剛才那番推心置腹的感慨,不由地一愣。


    再抬頭見他臉上泛起青青一片短短的胡茬,身形看著也是瘦削了許多,整個人自從關禁閉一來都是一副有誌難伸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樣子。


    她深埋心底的女兒哀怨,始料未及的幾多愛憐,還有對家門力有不逮的焦急和懊惱,都在翻湧而出的淚花中,傾瀉而下。


    她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和團扇,低下頭去在廣袖中尋著一方絲帕來。


    太子見她揩淚,隻輕輕的撫了撫她的後背,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語調,輕聲安慰道


    “哭吧,哭吧。再過幾天,說不定我這個太子之位就被父皇給廢了。到時候,你父親大人就算保不住丞相的頭銜,也隻是降職,再不濟頂多是停職罰俸而已。我現在不開門接他進來,是為了他好,也是為了我們倆、還有我們的孩兒好。”


    “太子爺”唐婉儀手裏拿著手帕卻早已沒有心思去揩淚。


    她側過身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太子的腰,將那張涕淚縱橫的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之上,喃喃地說道


    “太子爺千萬不要這麽想太子爺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兒,是先皇後嫡長子,也是繼承大統最名正言順的精純血脈今天都怪臣妾,沒能理解夫君的良苦用心。”


    太子妃哭得梨花帶雨,抽抽搭搭斷斷續續的說道


    “都是臣妾的錯臣妾千條


    理萬條理都沒有跟太子爺使性子的理太子爺今天這樣說了,往後有什麽話臣妾都會跟太子爺直言。太子爺在臣妾心中,是真龍潛藏於水底。潛龍勿用,且忍耐待時,留得青山在,總有飛龍在天之機”


    太子自從入了新年,一直在東宮關著禁閉,久已未體會到懷中這抹久違的溫香軟玉之感。


    尤其是太子妃這番話又是如此貼心溫情又明事理,叫太子胸間陡然間升起一股子激動慷慨來。


    潛龍勿用,到飛龍在天


    他何嚐不想何嚐不願


    隻是近日來他是心灰意冷,也躡手躡腳了,隻想安安生生的將自己鎖在這一方小小的重華宮內,不諳世事,不問朝政,不管未來一切將駛向何方。


    自請幽閉,無異於掩耳盜鈴,但看上去卻似乎有十足的悔意和誠意。


    他心中的小小細刺,沒想到就被眼前這個柔弱不起眼的女子輕輕一言,就取中拔出了晾曬於青天白日之下。


    是他一直以來都小看了眼前這個輕言細語溫柔似水的女子


    沒想到,他路昭,竟有一天,需要在她這個柔弱的小女子身上,汲取力量和鬥誌


    他原以為,娶她進門隻是看重她身後那顆姓唐的大樹。


    而今,卻不知到底他唐家是自己依靠的大樹,還是自己才是支撐他唐家榮耀至此的大樹


    他今天方才醒悟,打從她唐婉儀跨入東宮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早已是血脈相連根係相接。


    太子這樣想著,轉過身來,雙手緊緊握住了箍在他腰間的那雙纖纖玉手。


    他輕輕的捧著那雙手,高舉到自己胸膛上方,貼著自己的胸膛,盯著她的一剪秋瞳,苦笑道


    “說得好,說得好,你接著說。”


    他那雙已有星星點點淚光的眸子裏,閃爍的是對唐婉儀刮目相看的複雜神色。


    太子妃從未沒有見過太子這樣的目光,被他這麽一盯,羞澀、感動、委屈、慷慨齊齊湧上心頭,起伏難平。


    她不由地低下了頭,一時失語,醞釀了好一會兒,迎頭卻是碰上他那讚許鼓勵的目光,點了點頭,諾然道


    “太子爺的苦臣妾知道,眼下這個危局,不好過前幾天,太子爺就當我們像平常百姓家一樣,關起門來過幾天平常日子就行。盼著皇上消了氣後,自然會有旨意。隻是現在,爹爹既然貿然前來,恐怕”


    太子看著她臉上的粉黛早已被滿臉淚水衝刷得斑斑駁駁,像一隻可愛又可憐的小花貓,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道


    “跟你夫君還有什麽不敢說的話都說出來便是。說錯了也無礙。”


    太子妃閃爍著淚花的眼神無比堅定的望著前方,大氣道


    “但若過了此關,便是輕舟已過萬重山臣妾倒是有一脫困之計,若是說錯了,太子爺就當我沒說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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