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這兩句話,乃是無心之語。


    可此刻,他心中滿是好奇。


    想當初,他遇見阿巧時,那丫頭正守著她爹的屍體,因這被人從客棧攆了出來。


    細細算來,宋老漢離世已近一月。當下雖是春季,南方卻已漸熱,按說有屍臭才正常。李甲買的那口青皮棺材,是白事鋪裏最便宜的“狗碰頭”。


    野狗饑餓時,會到亂葬崗刨屍。它們用爪子挖土,把棺材弄出後,一頭撞去,棺材便散,屍體就會被叼走。這種薄皮棺材,經不住狗撞,也蓋不住氣味。都快一月了,沒絲毫臭味,實在怪異。若非阿巧在旁,李甲真想撬開棺材一探究竟。


    雨勢愈發大了,絲毫不見停歇。李甲連打幾個噴嚏,阿巧心生憐憫,放下矜持,招唿他過來一同烤火。


    在火堆之上,架著一口鍋。李甲從牛車上取下一個水囊,將水倒入鍋中。水煮沸後,他拿出幹糧餅,一塊塊掰碎,丟進鍋裏泡著。這幹糧又幹又硬,莫說阿巧這樣的孩童,就是李甲這走南闖北之人,吃著也覺難以下咽。隨後,李甲從行囊裏摸出一塊鹽塊,銼下些許鹽粒撒入鍋中。雖說這一鍋吃食味道欠佳,卻好歹能填飽肚子,也有幾分熱氣。


    李甲先給阿巧盛了一碗,才給自己盛上。因無筷子,他倆隻能沿著碗沿吸食,不時發出“吸唿吸唿”的吹氣聲。廟內,火苗閃爍跳躍,木柴在火中不時“劈啪”作響。


    正吃著,廟門口傳來一聲詢問:“有人嗎?”李甲與阿巧聞聲,趕忙放下碗,警惕地望向門口。在這荒郊野外,遇著人可不見得是好事,萬一碰上匪徒,殺人越貨可不少見。待看清來人,他倆才鬆了口氣。


    來者是一位背著柴火堆的樵夫,看模樣像是附近的農戶,許是上山砍柴遭遇大雨,這才進廟躲雨。這樵夫麵容老實憨厚,中年模樣,皮膚黝黑,身材雖矮小卻極為壯實。他摘下鬥笠,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有人啊,不介意我也進來避會兒雨吧?”


    還沒等李甲迴應,樵夫已熟稔地走進廟內,找了處空地放下柴火堆,大大咧咧地朝著火堆走來:“啥味兒,這般香?”李甲無奈,這地方本就無主,自然不能阻攔他人躲雨。他往旁邊挪了挪,對樵夫說道:“不是啥美味,幹糧泡了些湯水,若不嫌棄,湊合著喝點?”“那敢情好!”樵夫甚是高興,伸手在衣襟裏掏了掏,掏出一個油布包:“正巧,前些日子村裏獵了頭野豬,我婆娘曬了些肉幹,老弟也嚐嚐。”李甲謝過,便應了下來。


    隻是碗僅有兩隻,還是李甲親手做的。他將自己用過的碗涮了涮,給樵夫盛了一份幹糧湯。樵夫把肉幹撕碎,放入湯中泡著,端起碗喝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低聲嘀咕:“沒啥味道,咋還這麽香呢……”那嘀咕聲極小,旁人都未聽清。


    夜漸漸深沉。多了個樵夫,對李甲而言算是好事,起碼有人能幫忙守夜。在這野外,火可不能滅,否則一旦睡熟,被狼叼走都不知曉。守著火堆,尋常野獸便不敢靠近,畢竟野獸多懼火。


    阿巧隻是個孩子,又身患疾病,李甲怎放心讓她守夜,本已做好徹夜不眠的打算。樵夫也是個明白人,聽聞李甲提及守夜之事,拍著胸脯保證:“老弟,你和孩子先睡,前半夜我守著便是。”“對了,你水囊放哪兒了?能給我喝兩口不?”他揉了揉肚子,略帶羞澀地笑道:“沒吃飽,喝點水,混個水飽。”“有的,就在那兒,老哥若是渴了,自行拿去便是。”李甲指了指水囊所在之處,他並非小氣之人。涼州水源豐富,水不值錢,牛車上備了好幾個水囊,足夠十人飲用十日。幹糧雖還有些,但他可不會輕易分給一個萍水相逢之人。


    樵夫走向牛車拿水囊,迴來後坐在火堆旁,一邊喝水一邊與李甲閑聊起來:“老弟,我剛就想問,車上那個……”“是我朋友,客死異鄉,我要運他迴鄉。”“仗義!這一路想必很是辛苦?”“自是辛苦,我從雲城趕來,本想投靠商隊,可商隊見我帶著棺材,嫌晦氣不願接納,隻能獨自趕路。”“這是要去往何處?”“中州那邊……”


    聊了幾句後,一直依偎在李甲身旁的阿巧迷迷糊糊地靠著他的臂膀睡去。李甲帶著阿巧尋了處地方歇息,與樵夫約定好換班守夜的時間。他心中仍存戒備,躺下後隻是閉眼假寐,時刻留意著樵夫的動靜。所幸,樵夫並無異常舉動,隻是安靜地坐在火堆旁,時而烤火,時而飲水。李甲觀察了許久,困意漸濃,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哞!!!!”深夜,一聲牛叫打破寂靜,李甲從睡夢中陡然驚醒,猛地坐起身來。隻見那頭被拴在柱子上的老牛正不斷哞哞叫著,牛身上趴著一個黑影,正壓在牛脖子處。“滋!”一道鮮血飛濺而出,濺落在李甲的臉上。李甲瞬間呆住,整個人僵在原地。此時,那黑影緩緩轉過身來,竟是那樵夫。


    火堆旁,七八個水囊散落一地,皆已空空如也。火苗依舊跳動不停,牆上的影子也隨之晃蕩。李甲望著樵夫,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原本看著老實巴交的樵夫,此刻滿嘴鮮血!最為駭人的是,他的肚子高高隆起,仿若懷胎十月的孕婦。“餓,我好餓……”樵夫雙眼通紅,神色仿若失了心智,兩隻手各抓著一塊帶著皮毛的肉,瘋狂地往嘴裏塞著,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叫嚷著:“餓啊……”


    待樵夫從牛身上離開,老牛“噗通”一聲癱倒在地,腹腔內血肉模糊,肋骨清晰可見。好似被什麽東西活生生啃食了一般,而這東西,極有可能就是眼前的樵夫!這般詭異驚悚的場景,驚得李甲頭皮發麻,隻覺全身血液都涼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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