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清迴去之後,便見霽月正伏在她的書案上習字,她的寢殿向來是不要多少人服侍的,她的宮裏的人也識趣,一般無詔,屋子裏都是隻有霽月在服侍。


    “哥哥在寫什麽?”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紀,她卻總愛在無人的時候喚他‘哥哥’,也不知她是在哪裏學的,聽在他耳裏總是有幾分曖昧,一開始霽月不願她這樣喊他,後來喊著喊著,也就習慣了。


    霽月抬頭看她一眼,又低頭認真的寫著,一麵說道:“你不是總說我這一手字不好,我便想著多寫寫也就好了。”


    嵐清走近一看,那宣紙上明晃晃的“清風霽月”四個大字,雙頰不禁爬上一層紅雲,別過臉去,嗔道:“你怎麽寫的這個!”


    霽月輕笑道:“是這幾個字寫的不好嗎?”


    她紅著臉故作玄虛道:“好,卻也不好。”


    “此話何解?”


    “你隻跟我學了一年的字,這一手字是好的,隻是這幾個字不好,你明知我的名字是…..”


    話未說完,便被他的一陣取笑的聲音打斷,她故作生氣的去掐他,霽月輕笑著躲開,二人便在屋子裏大鬧起來,隻混到二更天嵐清才肯睡下。


    “公主,那些藥物我已經送去冷宮了,公主日後大可安睡。”霽月給她掖了掖被角,聽她模糊間答應了一聲,霽月悶笑了兩聲,也不知她聽見自己的話沒有。


    次日晨起,嵐清獨自醒來,眼前不見霽月,莫名有些緊張起來,平日此時,霽月早立在她床前伺候她梳洗了。


    “霽月?霽月?”她朝外喊了幾聲,卻無一人應答。狐疑的穿了鞋,出門去外麵看看,院子裏卻空無一人,不光她的院子裏,她行至婭白院裏,婭白還在屋裏睡著,但是她的殿內也是口無一人。


    “妹妹?妹妹?你且醒醒。”


    嵐清喚醒了還躺在床上唿唿大睡的婭白,婭白爬起來揉揉眼,嘟囔道:“姐姐怎麽這時候過來,去宮學還早罷。”


    這時婭白的貼身侍婢小荷正打了水進來,看見嵐清竟嚇得連水盆都翻了,砸在地上的聲音悶悶的,聽的人不舒服。


    嵐清有些怒道:“我是能把你吃了還是怎麽的?”


    小荷嚇的連忙跪在地上,叩拜道:“奴婢知罪!”


    嵐清也不與她多言,質問道:“我且問你,今日宮裏的人都去哪了?怎麽叫一個也不應?”


    小荷顫顫道:“迴…迴公主,今晨天還未亮,便有刑司的將宮裏的人都抓了去,說是奉旨問幾句話,不讓驚動幾位主子,除了皇後娘娘殿裏的人,其餘的都被抓去了,二公主殿裏隻留了我,但是大公主殿……連霽月總管也被抓去了…..”


    婭白的瞌睡倒是全被驚醒了:“什麽?霽月犯什麽事了父皇要抓他?”


    又聽得她顫顫巍巍道:“奴婢也是聽人說的,也不知是誰在皇上麵前說了一嘴,說是霽月總管心懷不軌,穢亂宮闈,棠棣競秀樓裏的東西失竊,懷疑到霽月總管頭上,又說….”她頓了頓,偷瞄了眼嵐清,似乎是什麽難以啟齒的話。


    嵐清急道:“又說了什麽你倒是說呀!”


    “.….又說霽月總管對公主生了不齒之心,時常拉著公主到那僻靜處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的不成體統,還說什麽當今永安皇室出了個與閹人對食的公主….”說完立即伏在地上求饒。


    聽了這話,嵐清心已經涼了半截,哪還管她言語衝撞,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


    婭白早已經沒了睡意,眼看叫不住嵐清,起來胡亂梳洗一番,又向小荷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霽月在這裏多久了我們還不知他的為人嗎,這偷竊之說根本就是欲加之罪,是哪個眼紅姐姐的主仆之誼這樣來栽贓陷害!”說著,匆匆去皇後殿上搬救兵去。


    刑司位於內宮西南角,因而較為偏遠,待嵐清氣喘籲籲的跑到時,正好刑司的人行至刑司門口。


    “霽月!”


    聞言,霽月迴頭,隻見他的手被一根手腕粗的繩索綁著,想是剛才掙紮過一番,頭發有些淩亂。


    那個侍衛頭子見她來了,先是行了個禮,再以身軀攔住她不讓她上前,“大公主,我等是奉旨拿人,還望大公主不要與我等為難。”


    嵐清冷冷說道:“霽月犯了什麽錯要你們拿他?”


    那侍衛不卑不亢道:“尚在調查,雖還未有證據,但是確是皇上的旨意,大公主若有什麽不解的,大可向皇上請旨,到時候我等自然不敢阻攔。”


    霽月在不遠處朝她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嵐清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無助,一時間竟說不出什麽話來。


    這時突然穿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父皇隻是讓你們拿人,並未言明他犯了何錯,怎麽大姐姐與他說句話你們都要阻攔嗎?”她此時帶了棲鳳閣那幾個結實的宮人過來,她想著若真鬧起來,這些人也可以混上一陣,好歹還能幫上大姐姐些許。


    那侍衛先是朝靜檀行了個禮,再道:“三公主,若今日不將此人及時送至刑司,我等明日便要提頭去見皇上,您還是不要為難奴才了。”


    靜檀的聲音逐漸冷冽:“且不說霽月現下是無罪之身,便是罪犯還許人探望呢,再說宮牆之內,你還怕他跑了不成,如今兩位公主站在你麵前,你若不放人,你等罪得可是康寧殿和承歡殿。”


    “這……”那侍衛左右為難。


    靜檀繼續道:“出了什麽事還有本公主擔著,你怕什麽。”


    那侍衛念著如今承歡殿受寵的勢頭,暗襯著還是不要得罪這尊大佛的好。於是隻得說道:“不敢不敢,隻是打量著時辰也不早了,二位公主若要說話可得快些。”說著,又命人放了霽月。他們自覺的屏退到一旁。


    “大姐姐好生與霽月說說話,不過可得快些,日後澄清了說話的日子還多著呢。”說著,攜了阿衡退到一旁給他們讓出說話的空間。


    嵐清冷冷的剜了靜檀一眼,強壓下心頭的怒意。見霽月來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拉他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的躲開了。


    “霽月,疼不疼?”


    霽月朝她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安慰道:“公主不要小看我了,我自然不疼,不過你今日太胡鬧了,怎麽就這樣來了,還穿的這樣單薄,白惹我心疼。”


    見她若有所思,霽月立即明白她在想些什麽,“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三公主還是個孩子,不可能是她。公主不要被前兩日的事蒙了心。”


    嵐清有些憤憤,“你還在為她說話?知曉我們事情的隻有她,那些傳言也與她之前看到的相吻合。”


    “公主,康寧殿在宮裏能維持這今日的繁華多半是佐陽侯府的緣故,且不說沒有證據,依皇上對承歡殿的態度,隻會讓康寧殿白白受了牽連,公主為了我得不償失。”


    “可是….”她還欲爭辯什麽,話到嘴邊卻一句說不出來。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霽月都是為了讓她保全自己。


    她看著他,眼底浮起一層薄霧,“對不起,霽月,若不是我當日向你表明心意,你今日也不會如此…..”


    “公主,聽著,不是你的錯,從我跟了你的那日起,我便知曉我會又這樣一日,偷竊一事雖是欲加之罪,可我此刻竟然希望它是真的,我不想你因我而名聲受損,所以公主….”他看著她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絲的難受,卻滿眼的憐愛,又柔聲說道:“嵐清,答應我,這些日子無論聽到我什麽消息都不要來看我,若你來了便真的坐實了那些口舌,還有一件,我不在的時候,千千萬萬看顧好自己,你知道的,你好我便好。”


    此時的嵐清眼角已經是水汽漣漣,失神道:“怎麽像在做訣別,霽月你不會有事的….”


    霽月輕笑了一聲,一臉的輕鬆道:“嵐清,我第一次以霽月的身份和你說話,不是主仆,是霽月,所以你答應我好嗎?”


    霽月看著她一臉的憔悴,忽的想起昨日“清風霽月”那幾個字來,一時之間也失了神,想伸手去觸碰她的衣袖,無奈手被綁的緊,突然就被那侍衛給拉了過去,最終手也隻是撲了個空。


    “霽月….我答應你。”


    這一次,霽月卻是沒有迴頭。


    待人走後,靜檀才小心的上前,拉了拉嵐清的手,安慰道:“大姐姐,霽月不會有事的,我一會兒讓阿衡進去看看,我能保證這幾天霽月不會在裏麵吃苦的,我現下去向父皇求情,讓他好好徹查此事——”


    話未說完,靜檀的臉上便是“啪”的一聲落了一個巴掌,靜檀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聽得她冷冷的說:“賤人!若不是你告密霽月會這樣嗎?”


    在場眾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委屈爬滿了她的臉,“我相信霽月為人,他斷不會做那等盜竊之事,至於對大姐姐也是忠心耿耿,怎麽可能會——”


    她塗滿朱紅蔻丹的手指著靜檀,“你知曉我與他心意相通便去父皇那裏吹了風是不是?!”


    聽了這話,靜檀又是一臉的震驚,她大姐姐說的什麽話?難道說大姐姐真的想與霽月對食?難道那日並不是金秋宴的節目?難怪始終沒有看見那節目….


    靜檀今日一大早的就被阿衡從床上揪起來讀書,門外卻是切切私語個不停,於是讓阿衡去清場好給她一個清淨,誰知竟然是傳出這一段風言風語來,她自然不不信的,隻是擔心大姐姐該要如何難過,明明霽月這樣好的一個人。於是書也不再讀了,想著那刑司一百八十種酷刑難耐,便先來這裏通通路子,碰見大姐姐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姐姐錯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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