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靜檀匆忙奔迴棲鳳閣,氣喘籲籲的摸迴自己房中,桌上是放涼了的楓露茶,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盞,大口飲了之後才平緩些許。


    躺迴自己榻上迴想起剛才,那個唯唯諾諾的不知是哪宮的奴才,倒是另一個,聽著不像是奴才,也不知道是宮裏哪個娘子在密謀害人了……靜檀這樣想著,一陣困意便襲來,不覺便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因著要去上宮學,鶯兒早早的進來服侍她梳洗,見她眼下烏青,微微一驚。


    “公主昨夜是在習畫麽,怎的這眼下這麽大一圈烏青?”


    靜檀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笑道:“許是昨日兄長們來,我多畫了會兒子,沒睡好罷了。”


    鶯兒擔憂道:“公主上進,可也要顧念自己身子呀!”


    她心虛的笑笑,轉移話題道:“今日早膳是什麽?”


    “依舊是昨日碧羹粥,還有公主喜愛的豆腐皮包子……”二人一麵說,一麵去了偏殿。


    一進偏殿,便見阿衡在布膳,見她來了,見了禮,才見她眼下的烏青,便知她昨夜沒睡好,細細想來,許是因為昨日那張小像,轉念一想,又壓下了這個想法。


    阿衡笑道:“今晨備了公主愛吃的豆腐皮包子,還有昨日公主所說的梨花糖糕,公主且多用些。”


    靜檀笑笑,夾了一塊梨花糖糕,笑道:“糖糕味道甚佳,一嚐就知道是阿衡的手藝。”


    靜檀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母妃每日所用的藥膳依舊是每日有人試毒嗎?”


    阿衡答道:“這是自然。”


    靜檀鬆了一口氣,飲了一口碧羹粥,又問:“你可知道宮中還有誰在用藥膳?”


    “藥膳是單做的,用的倒不少,隻是個別藥材珍稀,長久用的除了娘娘的承歡殿,還有皇後娘娘的康寧殿。”阿衡想了想,又道:“聽聞大皇子近日身子不好,所以會寧宮近日亦在用。”


    靜檀憶起昨夜聽的牆角,心下鬆了一口氣,好在母妃的膳食是有專人試驗的。


    阿衡似乎想起什麽,又道:“公主讓奴去查永安所有驛站,奴查過了,並未有過莫素這人。”


    靜檀正在往口中塞一個豆腐皮包子,聞言,咀嚼了半晌,道:“若是有心隱瞞,我們查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又吃了一塊糖糕,暗道:這也算好事,查不到就說明心裏有鬼,越發證明了莫素身份不一般……不過,想來坊間關係複雜,阿衡常年在宮裏,若對方使一使手段,查不到也是有的。


    二人正說著,鶯兒抱了兩壇子酒進來,笑問:“昨日的酒今日可以埋了,公主可想好要埋哪了嗎?”


    “破影台吧,那方蓮花池是宮裏的禁地,沒人敢下去,也可保我的酒不被人偷拿。”


    阿衡皺眉,擔心道:“若被人看見,可是要受罰了!”


    “你且放一萬個心吧,宮學清淨地,這個時辰那裏不會有什麽人的。”


    用了早膳後靜檀早早的來了宮學,見四下也無人,忙攜了阿衡去破影台下麵找地方埋酒。


    “阿衡你幫我拿拿鞋襪,我下塘子裏去把它們埋了。”說著,迅速脫了鞋襪,卷了衣衫。


    阿衡連忙拉住她,緊張道:“奴去罷,且不說這裏是禁地,就是塘泥也夠深的,公主可別陷進去——”


    “我自己埋酒,來日再自己挖出來,豈不有趣!”


    說著便不顧他的阻撓,抱了梨花酒就下塘子去了。


    破影台的閣窗對水而開,支撐閣樓的幾個柱子下的泥塘倒是不深,塘泥陷腳,她便隻在塘子邊破影台樓腳找了塊地方,將那兩壇子埋了。抬頭便見這塘泥深處,是望不見邊的藕花,一時有了興趣,隻恨沒有小舟,渡她去藕花深處才好。


    岸上的阿衡急道:“殿下埋好便上來吧——若滑下去可如何是好。”


    靜檀笑笑,朝他喊到:“看著裏麵那含苞待放的蓮花喜人,我且去淺處折它一枝來!”


    她也不管在岸上緊張的阿衡,徑自往塘泥深處移動。


    “公主在作甚?”碎玉般的聲音從閣樓上傳來。


    正在扒拉荷葉的靜檀聞言抬頭,便見初寂立於閣樓上,她怔了一怔,隻見初寂依舊是一襲白衣出塵,嘴角似有笑意,靜檀覺得他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少了平日裏的悲憫,多了一絲溫潤。


    這麽多日她一直疏遠著初寂,但是她知曉今次可能躲不過了。


    靜檀悶悶說道:“塘中的蓮花開的正好,我想去折它一枝來……”


    “蓮之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公主喜愛它,遠遠觀賞即可,何必要折去它的根莖,使之出於泥土?”


    本來她也不是很想去折它,隻是聽他這樣說,下意識的想去與他爭辯,“法師是佛門中人,有慈悲心腸,我卻不是,我喜歡一株花,我想要得到它,並沒有什麽錯處。”


    初寂朝著下麵做了一個和十禮,看著她笑道:“公主雖不像之前一般喚貧僧一句‘先生’,可貧僧也算是公主的半個師父,那麽公主也是與佛門有關係的”


    靜檀仰著脖子爭辯道:“遲早是要枯萎的,在它枯萎之前能滿足我也算是它的一件功德。”


    她說完便意識到自己的衣衫別在腰間,露出的一截腳踝此時被塘泥糊在上麵,實在不雅,一時竟然有些尷尬……


    “公主喜愛的這株花,但是這株花卻會因為公主的喜愛而枯萎,公主留它在在塘子裏,它還能多開些時日。”


    靜檀憤憤:“我喜愛它們,若我偏要折去,法師能奈我何?”


    初寂失笑,搖了搖頭,緩緩下了閣樓。


    岸上的阿衡一麵看著有沒有宮人過來,一麵聽著自家公主與當朝法師頂嘴,擦了擦汗,深覺得自家公主在保持自己形象這一方麵確實是不大在意的……


    隻見當朝國師走向岸邊,從懷中緩緩掏出一方絹帕,在岸上對她道:“不知貧僧手中的梨花可換得池中的荷花?”


    靜檀蹚著水走近他,便見他手中果然是幾朵雪白的梨花,在他手裏生出幽幽的檀香……


    “南山菩提樹下的梨花自然換得。”


    其實她也不是很想去折那些荷花,隻是他阻止她,因為前幾日那件衣服和莫素的事她心裏有些變扭,故而偏要與他抬杠。如今他既然給了一個台階,她自然要順著它下來。


    靜檀抬手正要去接,就看見自己沾滿泥土的手,尷尬的收迴來,笑道:“怕弄髒了法師的帕子。”說完便示意阿衡過來接,卻見他自顧放在她手上,阿衡隻得默默的退了迴去。


    正在靜檀錯愕之際,聽得他說道:“髒了貧僧洗洗便罷了。”


    “先生自己洗?”


    “貧僧的衣物從不假手他人。”


    靜檀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上的帕子,暗惱:原來,之前是自己誤會了麽…….


    她抬起頭朝他揚起一個笑臉,說:“我的衣裙濕了,不知先生可否饒我片刻,我去將衣裙換下來!”


    初寂看著麵前矮她一頭的女子,無奈一笑,點了點頭。


    “這一池子的花開的確實不錯,我看卻不如法師手裏的梨花……”


    破影台閣樓上的嵐清和婭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婭白輕笑一聲,打趣道:“姐姐這話酸得很,莫不是看她有梨花你沒有,在心底抱怨起法師來~”


    “呸!這話也是渾說的!”嵐清啐她一口,又看著下麵,說道:“我哪裏像三妹妹與法師親近呢,連喚法師的名稱都與我們不同。隻是看到那些梨花……”


    見她欲言又止,婭白困惑道:“那些梨花有問題麽?”


    “倒也不是梨花的事,隻是想起昨日我讓細柳出宮幫我置辦東西,細柳聽得宮門口的內侍說三公主派了人去王宅送東西,送的便是梨花湯,聽聞是她親自去萬歲山摘取的…”她頓了頓,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婭白,掩嘴笑道:“這倒也沒有什麽,畢竟我們幾個都是有幼時的情誼,隻是那內侍還說王少尹時常偷偷帶她出宮,也沒有人攔著,不知是不是父皇的意思……”


    “一個奴婢生的,她也配!”還未待她說完,婭白憤憤拍了拍桌子。


    嵐清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激動,輕聲道:“你動什麽怒,這不是還沒成的事兒嗎。”


    二人正欲說什麽,便見初寂走進來。


    “嵐清代三妹妹謝過法師。”他一進來,嵐清便盈盈一拜。


    初寂向她二人迴了一個合十禮,困惑道:“貧僧愚鈍,還望公主明示。”


    “宮中開的最好的蓮花便是破影台這的一池子,不僅有百裏的藕花,還植了一種名貴的並蒂藕——鴛藕,若是有人破壞了,想必父皇會大怒,三妹妹雖然知道這些,但是她的心性向來是不聽人勸的,所以嵐清要替妹妹謝過法師,法師方才,救了三妹妹。”


    “確是一味珍貴的植株。”說完便自顧自拿起自己的經卷翻閱,不語。


    嵐清也亦迴了自己案上,抄起經文來。婭白盯著窗外的池子出神……


    “公主這臉變的好快,前兩日還對法師愛答不理的……”阿衡跟在她後麵小聲嘟囔。


    想起初寂方才的話語,靜檀‘噗嗤’一聲笑出來,對他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嘛,前兩日是我腦子轉不過來……”


    “從前怕來破影台,所以一下了學便匆匆離開,我到如今也不知,那方蓮花池裏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父皇這樣保護……”


    “奴也隻是聽聞,池子裏植了一種喚作‘鴛藕’的並蒂藕,可入藥,從前是作為陳娘子的藥引…”


    靜檀歎氣,“想來父皇是真的看重陳娘子,即便到如今也忘懷不了…自陳娘子出冷宮後,母妃也有許久未見父皇了……”


    阿衡隻得安慰道:“貴妃娘娘是最得聖心的,公主不要過度憂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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