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檀故弄玄虛,本想吊一吊她的胃口,但是看他神色依舊平淡,便又笑道“梅花孤潔出塵,在茫茫白雪裏驚豔絕世,就像先生,生的這般驚豔,跟我見過的所有俊俏郎君都不一樣,為什麽先生會生的這樣好看呢?”


    初寂莞爾:“凡眾生相……”他還未說完便被她打斷。


    “皆為虛妄麽?可阿檀覺得,若都是虛妄,又何來的眾生相呢?”


    對於她的詭辯,想著她涉世未深,也不與她爭論。“興許再過幾年,公主便不會這樣認為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從懷裏掏一方絲帕,覆在她麵頰上。


    “嘶~”她吃痛的唿了一聲,這才知道因為剛才跑的急,自己的臉剛剛被樹枝劃了一下。朝初寂撒嬌的笑笑,“方才折枝不慎,可想這株梅得來不易,先生且拿迴屋裏插上,可不要辜負了阿檀。”


    二人還保持著剛剛撞上的距離,初寂退開一步,與她拉開一段距離,作揖道:“多謝公主贈予貧僧的梅花。時辰不早了,貧僧告辭。”說著,便往迴走。


    靜檀捂著臉,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麵,說道:“那我送送先生吧。”


    初寂也任她跟著,突然聽到她“撲哧~”一聲悶笑,狐疑的看著她。


    隻聽她道:“先生美如畫,如今抱了這株梅花更是像極了一幅畫卷。”


    他不理她的調侃,自顧自走著。


    她跑到前麵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又道:“若是我給這幅畫卷起名,定要叫‘僧人抱梅圖’,先生覺得如何?”


    初寂無奈的笑笑,“貧僧記得公主的畫藝似乎……”


    好吧,她的畫藝比起她的大姐姐著實拙劣,靜檀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先生,我們也算是熟了吧,一個一個公主多變扭,先生不若喚我阿檀。”


    “公主就是公主,貧僧還是貧僧。”他的聲音已經溫柔,卻帶了幾分疏離,讓人莫名感到陣陣涼意。


    沉默了好一會兒,背後又響起她的聲音:“其實,方才說先生像梅花,還有一個原因……”


    她默了一會兒,又道:“在我眼裏,浮世三千如一,卻唯有先生特別,就像天地間茫茫白雪裏的的一點紅一般,先生就是那特別的一點紅。”


    初寂執梅的顫了顫,驚動了梅花上的雪點子,砸在他白皙的手背上,點點涼意滲進皮肉裏,甚至血管裏。


    “嘭!”瓷器摔落在地上的聲音從他們身後轉角的一處宮牆傳出來,靜檀狐疑的迴頭看一眼,並沒發現什麽,也沒做多想,繼續跟著他,而宮牆後突然漏出了半片內侍的藏青色衣角,繼而隱於宮牆。


    還未到宮門口,就有守著皇宮內門的內侍緊張的攔上來:“請公主止步。”


    靜檀朝他們無奈的說:“本公主不翻牆很多年了,你們別緊張,我今日是來送法師的!”


    那侍衛還不放心,直到靜檀目送完他離開,才肯退開。


    靜檀朝他們做了給鬼臉,用鼻子哼了一聲才覺得解氣。看著地上兩排平行一致的腳印子,不想破壞,便踩著原先的腳印子迴去了。


    初寂迴到極樂寺,一個莫約十七八歲的小僧便迎出來,狐疑的看了看他手上抱的梅花,作揖道:“師父今日迴的晚了些,原來是去折梅了麽。”


    他隨意“嗯”了一聲,沉聲問:“梵音,國師今日怎麽樣了?”


    喚作梵音的小僧笑道:“大夫說隻是感染了風寒不礙事,今晨徒弟侍奉湯藥,氣色比昨日好了許多。”


    “這樣便好。”初寂鬆了口氣,抱著梅花徑直迴了自己的院子。


    梵音跟上來,問道:“師父可是要找插梅花的瓶子”


    “放瓶子裏它能有幾日壽命?”說著將梅花小心的遞給他。


    梵音啞言,抱著梅花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直到他從牆角翻出鐵鍬他才了然,笑道:“弟子愚鈍,竟不知師父正欲度化這株梅。”


    他勾起唇角,翻著院子裏的厚土,也不點破他,隻笑道:“何來度化?”


    隻見梵音仰起頭得意的說:“梅花在枝頭上盛開是活物,離了枝頭自然成了死物,就算以水將養,那也難逃幾日後必成死物的命運。如今師父以土培育,就算育不活一顆梅樹,也算是,讓它落葉歸根,從土裏來到土裏去,是一種度化。”


    初寂欣慰的看著他唯一的弟子,笑道:“若為師育活了,也算是它的新生。”


    梵音十歲便跟了他,那時他在胡人與天朝的交界傳經授法,梵音是一個胡人奴隸,被天朝的商人買賣,受盡欺辱的他逃了出來,好在他力氣比尋常孩童大了幾倍,但最終倒在了一個初寂暫時投身的寺廟門口,初寂不忍不管,便救了他,他一醒來聽說他來自永安極樂寺便要拜他為師,於是隻得收下他,取名梵音,也不追究他的過往,隻說既入佛門,從前事便是前塵事,從此需了卻貪嗔癡,梵音一一應下。


    他將梅花根部埋入土壤,又澆過水,便道:“隨我去看看國師。”


    說著便攜了梵音去往國師的院子。


    這邊靜檀迴了棲鳳閣,便見到阿衡在門口等她,似乎是知道她此時會迴來一般。


    “奴將公主的瓶子不慎打碎,誤了公主贈花,請公主責罰。”阿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靜檀連忙扶他起來,“一隻瓶子而已,我怎麽會責怪你。”看了看他的肩頭,落了幾點霜花,似乎在寒風裏站了很久,也沒多想,看他一臉自責,又安慰道:“況且花也贈了,何來耽誤之說。”


    阿衡抬頭便見她臉上一道血痕,緊張道:“公主這是怎麽了?”說著趕緊將她扶迴屋裏,又對旁邊的侍女道:“將藥盒子拿來!”又命人去找禦醫。


    侍女們看見公主受傷,亦慌了起來,連忙稱是。


    “不用驚動禦醫,我不礙事的。”靜檀好笑的阻止了那名要去找禦醫的侍女,又趁所有人慌亂之際將那方帕子藏進衣服內襯。


    見阿衡神色異常,她以為他還在自責,也不做多想,又道:“上次描花樣子的朱砂色質均勻,我用著甚好,不如阿衡你去替我取些來就當賠罪吧!”


    阿衡躬身道:“那是宮外買的,公主喜歡,奴明日出宮為公主置辦。”


    聽到這些,靜檀有些惆悵,暗暗嘟囔:“我多久沒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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